第十七章 坐地分贓看文章

趁著荷香忙前忙後的安排茶水點心,兩人便先尋著臨窗的軟塌坐下。

湖心深處,波光粼洵,琴聲清越悠揚。

俞昊新坐在塌上,往盤里挑了個蜜餞正要往嘴里放,卻見江離翻身跳下軟塌,背著手跟在小丫環身後來回踱步,東張西望一臉古怪。

「大寶,干嘛呢。」

「為啥此間沒有床?」江離復又跳上軟塌,在軟墊上重重拍了兩下,梆梆作響,「睡著也不嫌這兒硌得慌?」

俞昊新的嘴唇抖了兩抖,終究不想把風流說成下流,只得生硬的將腦袋扭向窗外,裝作在燈火映照不到的夜色中尋覓那道不知出處的飄渺琴聲,一邊用蜜餞把嘴里塞得滿滿當當。只把江離看得滿臉狐疑,心想這蜜餞明明腌制火候差了些許,入口微澀,哪有如此好吃?

靠著添香倒茶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兒,湖畔沖突後心驚膽戰了一路的茶水丫環,這才漸漸放松下來,聞言倒是掩嘴一笑,「公子說笑了,留宿客人的眠月樓可還要往前走上好一段,隔湖倒正好能望到。」

順著荷香手指處,夜幕中幾盞燈火本就不甚分明,此刻落在江離眼中便分外的朦朧綺麗。只可惜實在隔得太遠,看不到也就罷了,竟也聞不到一絲脂粉甜膩,听不見半句情話纏綿。

江離滿心可惜,都在臉上。

連俞昊新都借著眼角的余光飛了一眼。

雖不能至,心實向往之。

荷香暗自偷笑,這位天天穿梭在紅袖樓姑娘們身邊的茶水丫頭,素來自詡別的本事沒有,看人向來是極準的。

紅袖樓外那一句石破天驚的嗓子,就像沸油里面加上的一勺水,看似平淡無味,卻不知在姑娘們無處安放的寂寥里挑起了多少蠢蠢欲動的情思。紅袖樓可是好多年沒出過這種熱鬧了吧。

這兩位表象溫雅知禮的公子,要說不是風月場老手,脂粉圈中的常客,誰信誰傻。

風流陣仗里的光怪陸離,扮父女扮夫妻扮姐妹的,一應俱全,荷香可是沒少見過。可現在擱這演天真扮雛兒,明明指著說就是來喝酒,這回裝作分不清清倌兒和紅倌兒,又是玩的哪一出戲本。

你們就扮吧演吧!

荷香捏了捏袖角,心滿意足,畢竟謫仙人般的少年公子剛才丟在茶水盤里的碎銀子足有二兩重,可比常例要多上一倍。

于是親自跑了趟後廚,搶在其他房前頭抱著酒顛顛回來的小丫頭,一臉乖巧的問道,「兩位公子,可有相好的姑娘?」

兩人各自搖頭。

荷香將托案上的杯里斟上酒,便跪坐一旁仔細分茶。只見兩人搖頭之後便無下文,便小聲提醒道,「樓里蘇月蓉姑娘書法好,柳如畫姑娘山水畫得好,還有……」

「剛才那個彈琴的姑娘怎麼樣?」

生怕小姑娘不懂,江離還用手比劃了一下,「拿大眼楮瞪我的那位,船上的。」

「吳絮兒姑娘啊,琴技在南郡八城也都是排得上號的,只是她是柳姨帶在身邊的人,沒有入籍,算不得樓里的人。只怕請不來呢。」

另一位最是好看的公子,酒量也真是了得,每次剛倒完的酒盅轉眼就呲溜一聲見了底。荷香分茶斟酒素手紛飛忙個不停,想著果然二兩銀子不好賺,卻見面前的茶水盤里陡然多了一角碎銀子,咚的一聲,份量十足。

荷香眼楮一亮,卻也知道拿人錢財須與人消災的道理,並不伸手動那銀子,只是垮著張小臉,將頭搖得拔浪鼓似的,「可不敢與公子作妖,這位吳絮兒姑娘素來孤傲清高,平日里深居簡出在那湖心苑,那麼多豪門富紳上門求見,可從沒見得她給過誰幾分顏色。兩位公子爺要實在不信,登門試試便知,小婢我可不敢過去喊她,怕被攆下湖去。」

又是咚的一聲銀子響。

「剛才只是跑路錢,這是事成之後的賞錢。」俞昊新眯著眼,望著杯中月影,模樣看上去已有三分醉意,只怕再如此喝下去,也不用去等那位彈琴姑娘的了。

既然跑路就能拿錢,吃上閉門羹或是挨上一頓訓罵,又算得了啥。見錢眼開的丫頭捂著袖中新得的銀兩,跑得格外輕快,繞過一顆小桃樹,再拐上兩個彎頓時就沒了影。

俞昊新望著茶水盤中獨獨剩下的一角碎銀,心想這污濁泥淖里養出來的小丫頭倒也有些意思,正待舉杯痛飲,猛然想起對面還有個活人,便把杯子往前送了送。

江離只作未見,只是俞昊新兩眼支楞著,將杯子一送再送,眼見再送就要戳進自己嘴里,只得苦著臉端著酒杯,與他踫上一聲,等著俞昊新心滿意足仰脖一飲而盡,也像模像樣的將杯底重重的按在桌案上。

這位嗜好喝酒實則酒量不行的俞少莊主,酒品倒還過得去,對于一人獨飲寂寞還是兩人對酌共話,沒有什麼特別的偏好,更不會盯著別人的杯深杯淺酒快酒慢。

又是三杯兩盞下肚。

俞昊新搖搖晃晃探手入懷,模索片刻,依次掏出兩枚戒指和一枚小方印擺在扶案上。

「儲物戒指?」江離眼楮一亮,精神抖擻。

劍閣多劍,洗臉池里藏劍何止萬千,偏偏一些看似不起眼實則很有用的小玩意卻是缺之又缺。

劍閣弟子初次下山,大多只有一人一劍,窮得叮當響。

俞昊新並不知道其中緣由,望見江離瞅著儲物戒指如同餓狗瞧見骨頭,未免有點震驚,小意提醒道︰「兩個野修,沒什麼豐厚家當,盡是些不甚值錢的玩意。」

江離這才知道是從昨晚兩個身殞修士身上拾獲的戰利品,臉色微有些古怪。

你是山莊少莊主,我殺你山莊的人,殺完還要分東西,饒是自己臉皮厚實,想起來還是覺得怪怪的,不好意思得很。

「都不是山莊之物,全是兩個老狗的私藏,不必顧慮。殺人奪寶,按規矩該是給你。」俞昊新不以為然,只是看著手中的酒杯,倒像這杯中所裝著的,才是絕世的珍寶。

「呀,既是我的東西,你也好意思先瞄一眼。真不怕辣眼楮。」江離大怒,喜氣洋洋的拿起一枚戒指,神識一轉,單看里面那堆小山一般的女子肚兜香帕,便知道是昨日那個色胚胖子的,一眼望去還當真是辣眼楮。

江離嫌收了?氣,不假思索便推給了俞昊新。

「坐地分贓,人人有份。」

俞昊新也不客氣,拾起那枚戒指,一臉的理所當然,「我先看看怎麼了,你姐姐也是我姐姐,我們什麼關系?好意思計較不?」

「要當真有我自己相中的,便不能厚上臉皮開口向你討上一二?」

江離連聲稱是,盤坐榻下,只是仔細翻看手中那枚儲物戒指。確如俞昊新所說,沒有啥驚喜之處,倒是擺放井然有序,比那位死胖子不知好了多少倍。角落里碼放整齊的一小堆的靈石,多是下品,再加上幾顆品秩一般的靈丹,便是全部家當。

「天羅地網的功法,要不?」相比于低階靈石丹藥,功法秘籍什麼的顯然不是人人可得的大路貨。江離邊翻看邊道,只是想起俞昊新都已瞧過,既然沒有特別講,定然不是啥值錢玩意。

「沒甚好東西,我這邊還找到一件能夠短暫提升速度的功法,只是代價太大,于修行有害無益,拿去換幾個中品靈石倒是綽綽有余。」

俞昊新跳下軟塌,把戒指里面的東西嘩啦啦的傾倒了一地,一邊拿著一根也不知從哪兒尋得的小棒子蹲在地上扒拉翻尋,活像一個街坊巷口討生活的雜貨郎。

「倒是桌上的小印你留意下。」那枚小印造型古樸精巧,氣象非凡,只是俞昊新仔細探查之下,除了確定此物是件防御法寶外,竟是尋不出它的其他功用與根腳出處,神識進去便如雲遮霧繞不見日一般,始終看不通透。

古怪得緊。

一窮二白的劍閣少年平空得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個空間法寶,兼有了第一筆財富,此間心情跌宕起伏不足為外人道也,興奮之余反倒嘆息不已,心想什麼時候才能將十個手指頭全都戴上。

好容易將眼神從指端挪開的江離,將小印托于手中仔細把玩,只見那小印精金所制,四方周正,做得甚為大氣又不失雅致,整枚小印靈氣縈繞栩栩如生,周邊精雕細刻有惡鬼仙靈,印底刻有四個陰文小篆,「生死如常」。此外倒也看不出太多的名堂。

江離分出一縷神識,剛剛進入那枚小印,只听腦海中咚的一聲巨響,猶如驚雷在耳畔陡然炸響,仔細分辨卻又不像,那聲音竟不似來自九霄之上,更像是有無數面大鼓同時在地底下敲響。

還未及他仔細琢磨,便听那鼓聲連綿不絕,在耳邊,在心頭,在識海最深處轟鳴不已,一聲強過一聲,一陣強過一陣。江離只覺自己有如拍岸驚濤中的一葉浮葦,不知生死,不知去向,仿佛下一刻自己的三魂七魄便要隨著這鼓聲一道化作天地威壓下的一片虛無。

他面色煞白,一口心頭血徑自噴出,濺在面前那方金色小印之上。

鼓聲驟停,威壓頓散,那一瞬間他奇怪的發現自己識海之中像是陡然多出了好多金色文字,一個個像精靈起舞般盤桓跳動,來回排列,只是無論怎麼組合,也湊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江離呆呆的看了半晌,不知所以然。

俞昊新默默擦著臉上血沫,再望向自己襟前白衣之上的斑斑點點,有若無數桃花爭相怒放。不禁目瞪口呆,心中碎碎念道,滴血認主而已,至于如此浮夸,噴上那麼一大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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