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輾轉難眠

作者︰青璃居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華燈初上的柔儀殿中,劉少監剛剛走進來,便輕聲說道︰「娘娘,陛下已命樞密院點將,準備西征了。」

「本宮知道了。」皇後鐘氏似乎心不在焉的樣子,她正端坐在一面光潔的銅鏡前,左右微微扭動打量著自己的鳳儀,雖然映照得並不清晰,連身後的劉少監都成了模糊的一道黑影,但鐘氏仍舊借著殿內的星星燭光,矜笑著欣賞鏡中朦朧的自己。

在這深宮中轉圜多年的劉少監自是明白,要想長久得生存下去,手腳勤快與能說會道,永遠只是錦上添花,最要緊的是認清自己的身份,守好該有的規矩。

因而皇後此時既然沉淪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麼就不能胡亂開口,老老實實站著便是。

「娘娘,人帶到了!」只見一名年輕漂亮的小宮女低著頭,匆匆地趕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位面容冰冷的中年婢女。

劉少監立馬意會,朝守在殿門口的兩個內侍使了個眼色,緊接著只听得「吱呀」一聲悶響,柔儀殿的幾扇殿門緩緩從外面掩上。

鐘氏瞟了一眼那兩個中年婢女的神情,稍稍遲疑了片刻,接著也緩緩地起身,掀起點綴精致的珠簾,進了暖閣,又雍容地坐在了柔軟的床榻上。

兩名婢女緊隨其後,也帶著那名小宮女,徑直進了鐘氏就寢的地方。劉少監習慣性地朝暖閣的方向躬了躬身,接著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如同守衛一般站在原地。

當這名年輕的小宮女,近距離站在皇後面前時,早已是面色蒼白。只見她猛然跪倒在地上,啜泣道︰「娘娘,求您放過奴婢吧!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鐘氏仿佛對這類言辭早已習慣了似的,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語氣平淡地說道︰「本宮還沒問話,你慌什麼?本宮只問你一句,張貴妃近日到底做了什麼,使得陛下夜夜住在霓裳閣?」

小宮女戰戰兢兢地伏倒在鐘氏腳下,不斷地顫抖著︰「娘娘,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求娘娘饒過奴婢吧!」

鐘氏只是微微蹙眉,向來她在宮中素以莊重大度著稱,對底下的宦官宮女都極為親和,可此時自己實在有些按捺不住。

今日,是她的生辰。

當晚宴過後,李璟曾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證,今夜將下榻柔儀殿時,她比以往都要激動,也揮去了自己被冷落多日的不滿,早早地回宮沐浴更衣,滿心歡喜地梳妝打扮等候。結果一連等待了幾個時辰,眼看精心準備的點心都已涼透,還是听不見那聲期待已久的「陛下駕到」。

自從嫁給李璟當王妃後,自己就從未受過這般委屈,以往就算政務繁忙,就算要臨幸其他妃嬪,李璟過後也會好聲好氣地安撫解釋,而自己當然也會頗有氣度地展現後宮之主的包容心。

可年關剛過,李璟便忽而將她遺忘了似的,數日不見蹤影,偶爾去澄心堂尋他,得到的也只是口頭敷衍。何況今日對自己來說,是多麼重要的日子。

今夜的失約,鐘氏覺得自己的心,就如桌上那些孤零零的糕點一般涼透了。

于是鐘氏終于一改常態,咬牙冷聲道︰「本宮給你一次機會,你若不如實說來,休怪本宮無情。」

小宮女渾身抖了一下,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寒意所侵蝕,平日里宮人們眼里的皇後,根本不是這樣。可她又回過神來想,皇後不管變成什麼樣兒,終究是皇後,是真正的後宮之主。難道真要為了那個對自己頤指氣使的貴妃,把命丟掉嗎可張貴妃向來做事不擇手段,她在朝中還有個很厲害的表親馮相爺,若是自己背叛了她,家里的父母該怎麼辦

「奴婢,奴婢不敢說,奴婢怕死」

鐘氏似乎看出了這小宮女的糾結與恐懼,始終還是狠不下心來,嘆了口氣哄道︰「既然你進了這柔儀殿,本宮身為皇後,自會護你周全,不會讓你死的。此後你跟著本宮便是!」

經過良久的內心掙扎,小宮女終于才顫抖著聲線,支支吾吾地開口︰「回,回娘娘,奴婢進宮不久,只是貴妃娘娘宮中一名普通的貼身婢女但奴婢知道,貴妃娘娘近日從宮外曾請來一名高人,那人好像給了貴妃娘娘一個木匣子,里面,里面是幾包藥散,還有一件衣裳。」

鐘氏疑惑地抬起娥眉,說道︰「接著說罷,藥散和衣裳,然後呢?」

小宮女接著輕聲道︰「然後那一日,陛下來了。貴妃娘娘換上了那件衣裳,接著就命幾個姐姐,將藥散化在茶湯中,讓奴婢送了進去。接著奴婢便守在殿門口。之後,之後數日都是如此」

夫妻多年,時刻牽掛丈夫安危的鐘氏瞬時沉下臉色,下意識地反應道︰「那你可知那是什麼藥散?有何功效?那件衣裳又是怎麼一回事?」

小宮女連忙說道︰「奴婢哪敢多問,但後來听幾個姐姐說道,那是貴妃娘娘特意請高人為陛下調制的,補身子的藥,叫,叫什麼益多散?那衣裳奴婢只是悄悄看了幾眼,應是上好的綢緞制成,不過就是用料少了些,倒是有點新鮮,不過奴婢形容不出來」

見小宮女稍稍在胸前那麼比劃,鐘氏的臉上瞬時飄起了紅暈。

「你守在殿門口,可听著什麼?」

小宮女看似少不更事,但終日耳濡目染豈能不羞臊,接著面紅耳赤地說道︰「奴婢,奴婢實在說不出口,何況那是陛下與貴妃娘娘的床榻之事,奴婢怎敢犯上」

「蕩婦!這個賤人!」鐘氏咬著牙忍不住罵出了聲。「嘶啦」一聲,分明柔弱的雙手竟將自己的衣擺撕破了一道。

那益多散是何物,她雖然不了解,但通過小宮女大概的描述,膝下兒女成群的她早就明白了張貴妃的用意。這種後宮中最卑劣的手段——下藥,張貴妃都做得出來,到底是不擇手段,但她又不敢相信,向來英明的李璟接連多日如此,怎麼會識不破張貴妃的伎倆,難道說這位陛下還真就吃這一套?

但女人的直覺,使得鐘氏內心隱隱地覺得,張貴妃近日強使李璟留宿的用意絕不只是那麼簡單,于是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接著閉上雙眼,冷冷地說道︰「除了床笫之事之外,平日里貴妃可還跟陛下說過些什麼?譬如提過什麼要求?」

既然說了這麼多,小宮女心中早就篤定自己的命運了,干脆心一橫,低聲說道︰「前些天的奴婢倒是不記得了。但今日,貴妃娘娘說過,嗯,說陛下忙于國事,要愛惜好身子,不可過于操勞,她會每日為陛下調制補藥,讓陛下重振雄風

還有,馮相忠君愛國,又深得陛下恩寵,陛下應多多使喚他,那是馮相做臣子的本分

貴妃娘娘又說,陛下即將西征,張侍郎的兩個公子精通武藝又熟讀兵書,也在軍中任職,正好讓他們為陛下效力

陛下也都一並應允了,最後貴妃娘娘說,她會好好服侍陛下,此後也會讓陛下一天比一天更加舒坦」

「夠了!」鐘氏緊緊地咬著嘴唇,她此時已然不敢相信,曾被她心中視為全天下最完美的這位夫君,如今為何會變得這般陌生?他不是最厭惡後宮爭權奪利的麼?

張貴妃的用意再明顯不過,他為何看不出來?就連自己當日向他提到陳覺和李源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地出言試探,生怕激怒了他,為何張貴妃的要求他卻一一答應?

驀然想到李璟與張貴妃正在顛鸞倒鳳的畫面,鐘氏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此時已無心再听這名小宮女接著講述下去了,忍著惡心屏退眾人,茫然地躺在了自己的鳳榻上

翌日剛剛五更天,鐘氏便喚來一旁服侍的宮女,傳劉少監到暖閣里來。

由于做了一夜噩夢,鐘氏的臉色看上去十分地差,昨夜殘余的妝容也未及月兌去。劉少監隔著床幔,觀察著皇後稍稍晃動的身子,再聯想起昨夜的場景,便判斷出來,昨夜在這暖閣里定然發生了某些不愉悅的事情,以至于皇後輾轉難眠。

「少監,你昨夜同本宮說,陛下已命樞密院點將了是麼?」

劉少監木訥地抬起了頭,接著回道︰「回娘娘,陛下已經下令,讓樞密院陳使相任西征主帥,至于兩名副將及其余裨將人選,馮相與陳使相正在商榷。」

「你去一趟樞密院,若見著陳覺,替本宮向他傳一句話,馮延巳舉薦的人讓他好生斟酌。還有,此次西征陛下看得很重,陳覺既然是主帥,副將的人選最好自己做主。當然,這只是本宮的建議,請他好生想想。」

劉少監差點驚了個趔趄,似乎不敢相信這番鋒芒畢露的話,會出自于以往這位溫婉的皇後之口,但還是保持著面不改色,小心翼翼地回道︰「小的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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