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恩斷義絕

作者︰青璃居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簡單的小屋,溫熱的飯菜,三副整齊的碗筷。

一個母親最渴望的莫過于此,雖然平靜卻又教人安心。

而今夜,卻還有更加令劉氏安心的原因。無非是桌上多了一副碗筷,那個看似不太和諧的黑漢子,自從進屋對劉氏行了恭恭敬敬的跪拜大禮之後,也叫了一聲娘。兄弟仨自黃昏起,便沒離開過那一桌酒菜。今日如同改性了一般,並沒有狼吞虎咽,而是把精力都放在了那幾壇子好酒上。

只見兄弟三人一碗接一碗地喝著,靜靜地享受與劉氏的祥和時光,一邊憨笑著,直到李源安安靜靜地向眾人道出,他很快便要迎娶周家小姐一事,瞬間打破了安逸的氣氛。

羅二虎率先「砰」地一聲放下碗,接著起身磕磕巴巴地說道︰「大,大哥,你真不夠意思!要,要娶嫂子,怎地不跟俺兄弟先說!兄弟也好隨,隨個禮不是!俺得第一個!」

李源尷尬地看向倚靠在床榻上的劉氏,母子對視了片刻,只見劉氏輕輕捂著嘴,胸脯激動地起伏著,眼神里流露出復雜的感情。

接著劉江生眼瞧這黑廝雙頰跟抹了胭脂似的,紅得出奇,憋著笑意就給這傻子來了一腳,怒罵道︰「娘在這兒,源哥兒不與娘先說,難道先與你這黑廝說?」

只見羅二虎應聲仰面倒地,陪伴著沉重的呼吸聲,許是已經去跟周公打架了。

「這廝睡了也好,免得擾了大事!」李源朝著地上鼾聲隆隆白了一眼,緊接著滿臉懇切地跟劉氏說道︰「娘,您怎地不說話?那位周家小姐,可是不滿意?」

劉氏輕嘆了口氣,抬手柔和地撫了撫李源的臉龐,仿佛兒時一般︰「娘怎會不滿意?我家源哥兒自小便是有主意的人,如今當了官,眼看又要成家了。娘只是想到,東家和夫人若是能看到源哥兒有這一天,該多好」說著眼眶又濕潤了。

李源自然明白劉氏所說的一切,從記事起便記得,劉氏時常用心地擦拭三塊靈牌,那便是李源的親生父母。足以讓劉氏一生難忘的,只有當年在徐州的東家、夫人及早逝的老太爺。

此時並不需要多說什麼,李源只是緊緊握著劉氏的手,而自己則靜靜地盯著灶台上一塵不染的三塊牌位。兩塊較為矮小的分別立于左右,寫著「先考李公諱越之靈」,「先妣顧氏諱玉琴之靈」,中間那塊最高的也是最舊的,赫然寫著「先考李公諱榮之靈」

翌日,待李源安逸地扭著脖子起身時,才發現劉江生及昨晚那吃醉酒的羅二虎,早已不在屋中。連同劉氏也已經是穿戴整齊,精神頭兒明顯比昨日初見好了不知道多少,此時正笑吟吟地坐在桌旁,似乎一直在看著他睡覺。

李源抖擻起精神,不禁臉紅起來,嘿嘿一笑道︰「娘,怎地不多睡會兒,反倒起了個大早!」

未等劉氏應聲,屋門便悄悄地被推開,只見劉江生與羅二虎二人,仿佛一直等候在門口。

劉江生已是披掛好一身戎裝,笑吟吟地說道︰「源哥兒,今日倒屬這黑廝起得早,兵馬已經集合完畢,娘這屋子里頭,也沒啥好收拾的,都等著你呢!」

李源有些驚訝,看來這兄弟倆,尤其這個羅二虎,把這些兵帶的倒是很有執行力。連忙起身洗了把臉,更衣穿履,又掃視了一圈屋子里外。發現除了那三個牌位被收起之後,倒是也沒少什麼東西。準確的說,是基本沒啥能帶的,都是破舊不堪。

羅二虎發現李源一直四處張望,連忙上前有些臉紅地解釋道︰「大哥,著實收拾干淨了!娘倒是舍不得那些個碗筷油燈,是俺不讓娘帶上,咱在金陵那大院子要啥沒有!」

李源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接著攙起劉氏,一邊往屋外走,一邊說道︰「二虎,這回大哥得夸你!」

只見屋外,一營軍士及李源的親兵,已經排好隊列安靜地等候。

王家莊的鄉親們知曉今日劉氏要到金陵去享福了,也都齊齊聚在屋外守著,只待看見李源等人後,老里正連忙整理好了身上算是半新的布衫,小跑上前,謙恭地拱手說道︰「幾位大人,老夫人今日起行,小人代表全莊老少,為老夫人賀!」

李源吩咐著兄弟倆先把滿臉慈祥的劉氏扶上轎子,直到眼瞧見劉氏進去了之後,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接著朝老里正冷冷地說了一句︰「王家莊當年收容我母子三人,此恩昨日已經報答!此後這王家莊與本官再無干系!若是此後你等敢尋去金陵,或是以本官兄弟倆的名義胡作非為,定叫你等痛不欲生!」

老里正哪經得住李源這般嚇,但也百口莫辯,連忙撲通一聲跪下,低頭連連道︰「小人記住了!此後王家莊自是不敢再叨擾大人!」

目睹著李源一行車馬浩浩蕩蕩遠去,直到看不見蹤影,老里正才在眾鄉里的攙扶下,顫顫悠悠地起身。

大多數人听了李源的狠話,表情雖有怨恨,但也只能吞在肚子里。不僅是因為李源如今的權勢,而且這些年來,大家伙兒怎麼對待劉氏母子的,自然心中都有數。

李源騎著高頭大馬,時時回頭張望著,心情舒暢,呼吸自是爽快。如今想來,一切還算順利,老娘接上了,眼下便是自己的婚事,恨不得趕緊插上翅膀,飛到揚州,再飛回金陵,早日見到那日思夜想的可人兒。

羅二虎早已按捺不住好奇,低聲問道︰「大哥,剛才俺都看見了!為啥那里正給你跪下了?俺還特意回頭看了幾眼,半天都起不來哩!」

李源與劉江生四目對視,接著同時發出會心的微笑。

劉江生淡定地說道︰「這事兒說來話長!總之那里正不是個好東西,莊子里頭也盡是欺軟怕硬的貨,這二十年來,娘和我們沒少挨欺負!源哥兒這是為娘出頭呢!」

李源放低了語調,輕聲道︰「你還記得江生那回跟你說過,那王寡婦的事兒麼?」

「俺知道!便是大哥偷看的那婦人?」

再次提到這事兒,李源卻沒有如上次一般笑出來,而是沉聲道︰「那王寡婦是個刁貨,不僅經常欺辱咱娘,還曾罵娘是外鄉來的暗娼,生了我和江生兩個野種……」

羅二虎一愣,接著氣得咬牙切齒︰「俺入她祖宗!!」

李源似笑非笑地繼續道︰「而那次我並非是偷看她,只是正巧路過,便發現她和那里正在屋子里頭行苟且之事,那騷婦便倒打一耙合著里正找上門來了……」

羅二虎拽進了手中的韁繩,忿忿不平地嚷道︰「大哥,俺這就回去把那兩顆狗頭拿來給你和娘解氣!」

驚得李源趕忙制止︰「你這黑廝壓著聲兒,莫教娘知曉!生生又要取人頭,娘要是見著了不得嚇出了急癥?這事兒就算了,方才我和那里正說得清楚,此後與這王家莊恩斷義絕!」

……

日頭照常生起,王家莊的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而莊子外頭通向楚州府的官道上,李源母子三人最後留下的,是串串整齊的馬蹄和腳印,以及後人無限的懊悔與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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