擴充水軍錢是鄭芝龍出的,兵是鄭芝龍練出來的,甚至連打造軍械一應事情,都需要鄭芝龍自掏腰包墊上。
而等水軍練成之後,老朱卻要摘桃子,往水軍里安插人手,將水軍歸于朝廷的名下。
從結果來看,看似是老朱什麼都沒付出,撿現成的,但實際上去並非如此。
鄭芝龍雖然是大明海上的霸主,但對于大明來說,他就僅僅是一個福建總兵。
既然是總兵,那就得遵守朝廷的規矩,雖然他實力強橫,就連現在的福建巡撫都得敬他三分,但也僅限于此了。
除非他想造反,沒有朝廷的允許,他基本上什麼都做不了。
至于偷偷模模的做,那也不現實。
畢竟水軍跟陸軍不同,水軍最重要的就是船了。
而想造大船,尤其是想造出超越荷蘭人的那種大船,就必須要有錢,有人,有造船的材料。
如今錢他有,但人跟造船的材料,他就有些力所不及了。
因為想要大規模造船,需要的匠人必然不是一個小數目,而在大明,有這種手藝的匠人都是在官府有報備的,不管去哪都是官府能查出來的。
若是數量上,十個八個,甚至幾十個幾百個,鄭芝龍還能想想辦法遮掩一下。
可若是幾千,幾萬,甚至數十萬的工匠,誰也給他遮不住。
畢竟他現在麾下就已經有了一定數目的造船匠人了,若是還大量招攬,甚至不止有造船的匠人,還有打造火炮的匠人。
這就不得不讓別人好好想一下,你這究竟是想干嘛?是想造反嗎?
恐怕到時候都沒開工,朝廷就得先打過來。
如果說匠人還只是個難題,有些不好解決的話,那材料這東西,簡直是個無解的難題。
如今的大船,龐大無比,就拿料羅灣海戰中荷蘭東印度公司參戰的大船來說吧。
長度有百米,寬二十米,共有三層。
像這種大船,所需的木料必定是那種有幾百年或者上千年樹齡的巨木。
這種東西,別說鄭芝龍弄不到,就算弄得到,他也沒辦法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把這東西運到福建去。
但現在就不同了,有了朝廷的支持,之前他不能做的事情,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做。
甚至有老朱在後面支持他,有些他弄不到的木料,大明其余各地都能想辦法給他弄,這就是背靠一個帝國的好處。
有了這些支持,鄭芝龍有信心在三年內就將麾下的水軍力量翻一倍,甚至更多。
雖然因此徹底受朝廷管轄的,但只要他實力足夠,歸不歸朝廷管,又能如何呢。
更何況,老朱給鄭芝龍許了一個閩海王,從老朱的話語中,他能感受的出來,這個閩海王老朱是真的有準備給他,而不是給他許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大餅。
所以此刻鄭芝龍熱血上涌,干勁十足,別說他出錢出力了,讓他把命搭上去都行。
「哦,對了。」
老朱看著拍著胸脯給自己打包票的鄭芝龍,也微微頷首,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然後他便又丟出一份讓鄭芝龍動容的東西,「朝廷雖然沒錢,但在別的地方還是能支持你一下的。」
「咱讓王承恩把鄭和寶船的圖紙找了出來,雖然不知道這個時候還有沒有用,但多少能做個參考,你回頭帶一份回去吧。」
「鄭和寶船?」
鄭芝龍眼楮都瞪圓了,差點一口氣沒吸上來把自己憋死。
這玩意豈止是有用,簡直是太有用了!!
要知道在傳說中,鄭和寶船最大的一艘,長度足有一百五十米,比現在荷蘭人最強的戰艦,還要長五十米。
鄭芝龍簡直難以想象,這麼大的船在當時是怎麼造出來的。
甚至為了這個東西,他曾多次派人去南京龍江造船廠去查探,想要找到鄭和寶船的一點信息。
結果因為朝廷多年沒有建造大船,水平嚴重下降,根本就什麼都查不到。
就連那些有真正傳承的大師級工匠,對鄭和寶船所知也不多,而且最主要的是,那些大師級的工匠,在大明地位並不算低,所以根本就看不上他這個海賊頭子,哪怕他給錢都不好使。
所以鄭和寶船可以說是鄭芝龍最向往的東西,他甚至都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東西了,可現在老朱居然說要把圖紙給他,他簡直以為自己是活在夢里。
「真……真……真是鄭和寶船?」
鄭芝龍臉色漲得通紅,他看著沒有絲毫說笑之意的朱元章,遲疑了片刻之後,噗通一聲就又跪了下去。
「臣鄭芝龍,願為陛下馬前驅使。」
「臣願效一生之力,為我大明開疆拓土,揚我大明之威,百死……亦無悔!」
從這一刻起,鄭芝龍才算徹底對大明歸心。
他雖然是海上霸主,掌控整個海上的貿易,但對于大明來說,他說破天了也就是一個海盜頭子而已,充其量勢力比較大,比較能打而已。
雖然他想盡辦法讓自己爬到福建總兵的位置,但他卻改變不了自己海盜頭子的出身,真正大明官場的正統官員,雖然因為官職和他的實力,對他畢恭畢敬,但真正能把他放在眼里的,又能有幾個呢。
原本一直想融入官場的鄭芝龍,雖然能感受到那些正統官員對他的排斥和鄙夷,但為了後世安穩和富貴,他只能忍住心中的不快,安慰自己再過一兩代就好了,再過一兩代自己的子孫也是正統的官宦之後了,到時候自然能融進去。
而現在,感受著皇帝對自己的看重,鄭芝龍只想對那些人說一句話。
「去你們媽的!」
老子白手起家,赤手空拳打下這偌大的勢力,你們這些只知道受家中先輩蔭庇算個什麼東西,也配看不起老子?
既然他們的圈子融不進去,那就不融了,現在既然皇帝對他拋出了橄欖枝,而且連鄭和寶船這東西都能拿出來,足以證明皇帝是真的重視他,而不是單純的安撫他或者利用他。
既然如此,那他不妨賭一把大的,直接投靠過去。
人生在世不就是追求一個封王拜相嘛,此時有封王的機會,誰他麼會願意去當一個海盜頭子呢。
現在投靠過去,將來若是有機會,真能封個閩海王,他的名字足以出現在他鄭家族譜中最顯眼的位置上。
至于那些官場的廢物們,融個屁的圈子,到時候讓他們跪著來覲見自己。
老朱不知道鄭和寶船對于鄭芝龍的刺激居然會這麼大,不過鄭芝龍徹底歸心,對于他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好,有心就好。」
老朱微微頷首,再次把鄭芝龍扶起來,然後開口說道︰「大明現在的局勢你也知道,既然你表態了,那咱也就不跟你客氣了。」
「陛下但說無妨,不論需要錢糧物資,還是需要人手,臣都絕不會有半分推月兌。」
鄭芝龍此人極為堅毅,決定了之後的事,他就不會更改。
現在大明風雨飄搖,既然他已經跟大明捆在了一起,那對于老朱的要求他就不會拒絕。
而且對于外界說崇禎是庸主這個說法,鄭芝龍現在完全嗤之以鼻。
這種魄力,這種決斷,你特麼的說他是庸主,那天下誰還能稱得上是雄主?
有這麼一位皇帝在,他相信大明必然可以中興,甚至更加強盛,而這也是最終促使他投靠老朱的主要原因。
「如今天災不斷,百姓民不聊生,錢咱可以想辦法,反賊咱也能平,但糧食卻不好解決。」
老朱神色帶著些許憂慮,開口說道︰「這些年的天災,太過酷烈,百姓種出的糧食,根本不足以養活整個大明。」
「而糧食不夠,就意味著肯定還會有人餓死,這種事,即使是咱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連年不斷的天災,糧食產量本就不多,再加上有大戶囤積糧食,多佔多藏,即使他殺了這些大戶,把糧食分出來,也是需要時間的,更何況以大明這局勢,就算是殺了那些大戶,糧食夠不夠養活大明所有的百姓也不好說呢。
老朱能解決戰亂,能解決朝廷國庫空虛,可他不是神仙,糧食不夠的問題,他解決不了。
鄭芝龍听到這話也沉默了許久,他是經歷過閩南旱災的,對于天災這東西可以說是深有體會。
那時候閩南赤地千里,一路之上放眼望去,就連草根樹皮都被災民吃了個精光,至于餓死的百姓,更是不計其數,可以說是遍地都是尸體。
當年鄭芝龍為了解決那些災民的生計,招撫了閩南地區的難民去大員(台灣)開荒,前前後後差不多送去了幾萬人。
但他這個方法,緩解閩南的災荒還可以,放到整個大明就不適用了。
畢竟,大明疆域遼闊,受災的地方也多,不要說沒法移民,就算有辦法移民,也沒有地方能放下這麼多難民。
因此听到老朱提出的難題之後,他也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解決。
不過這事老朱並不是在問他應該怎麼解決,而是在告訴他對策,所以想不到辦法鄭芝龍也就不想了,直接開口問道︰「陛下準備怎麼做?」
「買糧行的通嗎?」
老朱看向鄭芝龍,開口問道︰「海外外族眾多,總不能都受災了。」
「如果從他們手中購買糧食,來緩解我大明的災情,不知是否可行?」
「從海外買糧食?」
鄭芝龍聞言皺起眉眉頭,他沉吟了許久,方才開口說道︰「陛下,此事有點麻煩,您容臣好好想想。」
他在海上待了半輩子,老朱想從外面進購糧食,問他自然是無可厚非。
可問題是,這個事對于他來說也是一個難題。
能做海運生意的,都是把命拴在褲腰帶上的,稍有不慎遇到什麼風險,就是人船俱沉。
人冒著這麼大的風險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錢。
所以這些人運送的大多都是價值連城的香料、茶葉,絲綢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
說句不好听的,人賣一船這些東西,立刻就能暴富,如果是那些沒有什麼大追求的人,跑一次船的利潤甚至能讓那些人直接過一輩子。
也正是因為如此,海上貿易才會如此繁榮,才會有這麼多人前赴後繼的投入海運之中。
可糧食那是什麼玩意,佔地大,利潤低,海運中是有這些東西,可除非那些人腦子有病,不然絕對不會大規模運送這些東西的。
而朝廷就算把收購價格提的再高,糧食這東西的利潤,也絕對不可能跟香料和茶葉這些東西相提並論的。
所以想從外面進購糧食,操作難度極高。
畢竟那些人是來做生意賺錢的,不是來做慈善幫大明救助災民的。
因此鄭芝龍思慮了很久,方才抬起頭,神色十分有些猶豫的看著老朱,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怎麼,有難處?」
老朱看出了鄭芝龍的猶豫,開口說道︰「先說說看,咱看行不行,不行的話再想其他辦法也無妨。」
「陛下,臣確實有一些想法,但是……」
鄭芝龍頓了片刻,最終還是把心一橫,直接開口說道︰「陛下,若是想大批量購入糧食,臣倒是有辦法。」
「那就是徹底開放海禁,甚至出售一些大明不對外開放的珍品,比如說御用的絲綢、布匹、以及瓷器等高品質貨物。」
「到時候,以這些貨物的份額為引誘,迫使那些海外商人運送糧食來大明,到時候咱們可以建立一個類似于功勛制度的東西,運糧越多,給他們開放的珍品額度也就越大。」
鄭芝龍很清楚,那些海外商人,哪怕背後是國家,他們的本質也都是商人。
想要驅使商人,唯有許之以利,既然想讓他們往大明運糧食,來的時候不掙錢,那就想辦法讓他們運回去的時多掙一些。
只有這樣,那些商人才會有無窮的動力,才會源源不斷的將糧食運到大明來。
說完這些之後,鄭芝龍繼續開口說道︰「但這麼做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必須要把貿易權牢牢的掌握在朝廷的手中。」
「不瞞陛下,如今大明雖有海禁,可走私者甚多,若想掌控貿易權,就必須要打掉這些走私者。」
「不然他們為了私利,繞過朝廷對外族交易,那不管朝廷做什麼,都毫無意義。」
說完這話之後,鄭芝龍什麼都不說,直接低下了頭,等候老朱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