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在問曹化淳的時候，看上去確實商量，但語氣中卻沒有絲毫要商量的意思。
曹化淳顯然也很明白這件事，上位者問你的意見，那是給你臉，可你要真當真了，恐怕連這乾清宮都走不出去。
畢竟以大明如今的局勢，哪有幾個不貪的，最起碼曹化淳之前執掌了東廠這麼多年，就沒有少收錢。
若是他敢不答應的話，王德化那邊整頓東廠，順手把他這個前東廠廠公也給整頓了，也不費什麼事。
「謝萬歲爺隆恩。」
曹化淳毫不猶豫的叩拜謝恩，「萬歲爺但有差遣，老奴必當萬死不辭！」
「好。」
老朱微微頷首，然後開口說道︰「你這次掌管東廠，主要就兩件事。」
「第一，東廠內部，沒有不能殺的人，王德化不敢動手，那就你動手，徹底肅清東廠，務必不留一粒沙子。」
「第二，派人去查，李邦華這次整頓京營，都有誰在阻撓。」
說到這里，老朱開口提醒了一句，「切記，一定要暗中調查，在咱掌控京營之前，即使查到什麼，也不可聲張。」
「萬歲爺的意思是，會有人用京營做文章？」
曹化淳听出老朱話里的意思，面色凝重的說道︰「如此關鍵時刻，那些人應該不至于如此不識大體，膽大妄為吧？」
那些個勛貴，要說他們給李邦華下點絆子，拖拖後腿，阻撓李邦華整頓京營，曹化淳是相信的。
可若是直接鼓動京營生事，他們有幾個腦袋，敢做這種事情？
「他們要知道大體，就不會讓京營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了。」
老朱冷哼了一聲，雖然他並不知道那些勛貴是不是真的有膽子敢動京營，但他做事，向來都是防患于未然，絕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良心上。
因此沒有完全的準備，他是絕對不會輕易動手的。
「京營的事，你不必管，你只管去查你的。」
「有證據就找證據，找不到證據有嫌疑的，就來找咱，咱給你證據。」
「總之，等咱要動手的時候，咱不希望你告訴咱，你抓不了人。」
老朱這話一出，曹化淳直接怔在了原地，過了足足半秒鐘，他才反應過來，躬身說道︰「老奴……明白，老奴必不負萬歲爺的期望。」
看曹化淳這反應，老朱知道他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直接把桌子上寫好的名冊遞給了曹化淳。
「咱給你列了一份名單，這上面的人，可以重點查。」
「謝萬歲。」
曹化淳接過名單謝恩之後，看老朱沒有別的吩咐了，便退出了乾清宮。
等出去之後，他找了一個僻靜之處，把這份名冊上的名字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幾遍，等確認自己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記在腦子里，並且無一遺漏之後，他直接將這團紙給塞進嘴里吃了下去。
這上面寫的都是當朝勛貴的名單，雖然曹化淳沒有查過這些人，但也知道這些人跟京營有所牽扯，所以這張名單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只是讓他想不通的是，這份名單幾乎一個不錯，老朱怎麼會有這麼精準的情報？難道他在東廠之外，還有別的情報來源？
曹化淳想到這里，一時間只覺得如今的陛下，有些高深莫測，讓他心中充滿了敬畏。
等他艱難的把一團紙全都吃下去之後，曹化淳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閹黨……閹黨……」
曹化淳心中在念叨這個詞的時候，心中十分復雜。
在天啟年間，他本是司禮監太監王安的親信，後來魏忠賢弄權，害死了王安，他也被發配到了南京待罪，直到崇禎繼位，他這才被召回北京。
回來之後，他為了幫助崇禎扳倒閹黨，下了死力。
在此期間，因為與東林黨有同一個目標，所以他跟東林黨還算親近。
然而，後來隨著閹黨倒台，一支獨大的東林黨便受到了崇禎的忌憚，再加上東林黨也確實後繼無人，根本沒有什麼有能力的人了。
就連現任的東林黨黨魁之一錢謙益都削籍歸鄉了，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恐怕連返鄉的機會都沒有。
遍數整個朝廷就一個能干實事的李邦華算是東林黨人中才干比較出色的一位了，但這位為人剛直，寧折不彎，做事只認對錯，不管黨爭，就算是東林黨人犯錯，他也照參不誤，因此只能算是名義上的東林黨。
所以在閹黨倒台之後，原本如日中天的東林黨，在崇禎的打壓下，以及其余的種種事情影響下，很快就一蹶不振了。
而與東林黨親近的曹化淳，之前回鄉養老，跟這件事也不無關系。
只是，閹黨和東林黨都沒了，並不代表朝廷的爭斗就結束了。
相反，在這兩個黨派倒下之後，朝廷的爭斗更激烈了。
只是這時候，朝堂中就不是黨爭了，而是派系的爭斗，比如說溫體仁的派系，周延儒的派系，劉吉亮的派系，孔友貞的派系，還有一些不參與黨派的中立派系等等……
現在的朝廷，派系眾多，山頭林立，相互之間各種傾軋，導致現在的朝廷做事更難。
如今，老朱顯然是認識到了這種事，便又重新啟用了自己。
從老朱話中隱藏意思，曹化淳可以听出來，老朱的意思是，日後東廠可能要恢復天啟朝時職能，開始監察百官了。
如果這樣的話，那自己算什麼呢？第二個魏忠賢嗎？
跟閹黨斗來斗去，斗了一輩子，結果把自己斗成了第二代閹黨，這事真是莫大的諷刺。
想到這里，曹化淳臉上的神情復雜到了極點，不過片刻之後他又釋然了。
天啟年間，閹黨之所以勢大，能在朝廷一手遮天，完全是因為天啟帝不喜政事，根本不管理朝政。
可當今的這位，日日勤政，可不是一個這麼輕易放權的人。
所以，自己跟魏忠賢還是有區別的，東廠在他手中也不能算閹黨，最多只能算是皇黨罷了。
想到這里，曹化淳不再介懷，面色前所未有的冷厲。
從萬歲爺想大展拳腳，讓他來當這把刀開始，他就沒有了絲毫退路。
為今之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東廠這把刀磨得快一些，為萬歲爺蕩平這朝中的污垢。
不然的話，等著他的，就是死路一條。
既然這樣，那他曹化淳也就沒有什麼可以顧忌的了。
只要萬歲爺許可，滿朝文武，何人不可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