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跌入凡塵

月上中天,蕭平關倏然睜開雙眼,四下里漆黑一片,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正要翻身坐起,踫到了傷處,裂出九霄雲外的魂魄,呼啦一下回歸本體。

「嘶——」

他額頭滴下黃豆大小的冷汗,倒抽一口冷氣。

伸手一踫,卻只有空空蕩蕩的衣袖。

蕭平關瞳孔一縮,耳畔傳來父親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怎麼?現在知道後悔了?」

英國公一身暗色衣袍華貴,金線滾邊,步伐蹣跚走過來。

大殿上的事情重新閃現眼前,蕭平關長眉微擰,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沒有英國公設想的悔恨不已,反而義憤填膺。

「父親,你為什麼要和白雲司勾結!忠君義節你都忘了嗎!」

「逆子!」

啪的一聲,蕭平關臉被打偏一側,蜜色臉頰印著泛紅五指印記,他眼中憤憤不平,屈指擦了擦嘴角血跡。

英國公見他執迷不悟,氣得胸膛起伏,渾濁的眼楮瞪大,「你懂什麼?胸無筆墨,空有一腔莽夫豪情!」

旁邊的下人忙不迭幫著拍背順氣,暗自嘀咕,自家少主子這回可把老爺氣狠了。

「那也好過陽奉陰違,汲汲于功名利祿!」

蕭平關伶牙俐齒反擊,沒有顧及任何情面。

毫無懸念,廂房又響起一聲清脆扇耳光的聲音。

氣得夠嗆,英國公臉漲得通紅,撇開下人攙扶的動作,手打得有些疼。

「朽木不可雕也!」

他滿臉怒容地反復念叨,扔下一句話便帶著人拂袖而去,「多說無益,你的命是老子保下來的,七天後迎娶林楚楚,做好準備。」

提到這件事,蕭平關臉又黑了幾分,對自家父親的不滿到達巔峰。

可惜英國公直接叫人鎖住門,按時來送飯,他在成親前一分自由都蕩然無存。

「當亂臣賊子的兒子,我還不如去死!要娶你自己娶!」

蕭平關咬牙,負傷在床,無法阻止鎖門的僕人。

咆哮顯得蒼白無力。

僕人眼觀鼻鼻觀心渾似什麼也沒听見,按照吩咐落鎖關門。

蕭平關何曾受過這種漠視,連府中佣人對他都多了絲絲怠慢。

按住殘缺的左臂,他充滿憤恨眼眸閃過一絲惶然,而後一室無聲。

窗外寒風盤旋,屋內燭光跳躍,入冬的冷意沉寂蔓延。

徒然。

「讓本小姐進去!」

突如其來的嘈雜聲隱約不清傳來,打斷蕭平關的思緒,他听出熟悉的蠻橫女聲,眉頭皺得更緊了,臉上毫無遮掩寫著厭惡。

跟著林楚楚胡攪蠻纏到了另一處庭院,冥先行隱身到暗處,收斂存在感,四處觀望。

「小姐,我們回去吧。」

丫鬟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方才一個不留神就讓這位姑女乃女乃鑽空子偷跑了出來,要是英國公知道還不把她們腿打斷。

「你給本小姐讓開!」

林楚楚情緒激動,吃力地挺著隆起的肚子,更加瘦削縴細四肢顯得營養不良。

丫鬟一時不察被推翻在地,一眾侍衛仍然鐵面無私擋在林楚楚面前,手握住佩劍柄,不耐頓生。

「狗奴才!本小姐的話你們當耳旁風嗎!」

林楚楚聲音尖細刺耳,動作幅度巨大,頭釵散亂,和侍衛拉扯之間,衣衫凌亂狼狽。

躲在暗處的冥自覺應該幫林小姐一把,遂拾起小石頭一彈指,正對林楚楚的侍衛忽然膝蓋一軟,錯開的空隙竟讓林楚楚如泥鰍一般溜了進去。

「你們還愣著干嘛?快去追啊!」

為首的丫鬟著急跳腳,被有孕在身的林楚楚大幅度的跑姿,嚇得魂飛魄散。

這位主兒要是有什麼閃失,她們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侍衛聞言也是冷汗漣漣,忙不迭追了進去,冥也渾水模魚跟了進去,一躍到房梁上,視野正好。

蕭平關顯然對這意外來客不歡迎,他不悅皺眉,「你來干嘛?」

到底還是多了一眼她高挺隆起的月復部,一下觸及他不喜回想的記憶,蕭平關臉沉了幾分,錯開了視線。

而林楚楚卻恍若未聞,腳像扎了根,眼楮死死盯著蕭平關空蕩蕩的左臂。

整個人呆愣片刻,似石雕一般。

然後她如同月兌力般跌坐青石磚上,消瘦許多的臉頰上的雙眸大而無神,此刻又多了一分絕望。

「為什麼?」

聲音沙啞得好似多日未飲水,不復往日空靈少女音。

林楚楚有些神經質反復呢喃。

「什麼為什麼?」蕭平關本就所剩無幾的耐心告罄,加上林楚楚看著自己傷處毫不掩飾的驚愕讓他心生煩躁。

林楚楚不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神情呆滯又顯得瘋癲。

後跟來的丫鬟和侍衛慌忙將林楚楚團團圍住。

「小姐,你可有不適?肚子怎麼樣?」

丫鬟見地上冰冷,又入了冬,急不可耐將林楚楚扶起來,噓寒問暖。

那殷勤的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家的孩子要生了。

順著力道起身,回過神來,林楚楚勾唇諷刺一笑,別人關心的是自己本人,還是月復中未出世的孩子,她心里有數。

攥緊指尖,心頭涌起濃烈的不甘怨恨。

她眸中神色偏執陰暗,深深地看了眼無動于衷的蕭平關。

剜心頭肉之痛好似早已稀松平常。

林楚楚笑得蒼涼淒切。

腦海里閃過,多年前,意氣風發的少年一襲淺藍外袍,長發束起,去了那股凜冽的殺伐氣,更襯得面如冠玉,風流俊雅,背後萬千燈火,映出他柔和的輪廓,莫名觸到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而少年那不經意的抬眸,讓她芳心剎那遺失,用執念在歲月中銘記他的模樣。

可笑!

林楚楚淒厲地大笑,笑到略顯骨感的臉龐扭曲,笑到事不關己的蕭平關側目,而丫鬟驚異不敢近身。

感覺自己的所作所為盡是天下最無趣的談資,最一廂情願的笑話,最終害人害己。

眼淚毫無察覺落地,臉上一片冰冷。

她可以一听聞蕭平關受傷不惜代價趕過來,卻沒辦法心硬如鐵面對他的冷言冷語,更加不能接受記憶中六軍之主的完美少年殘缺。

房梁上的冥也是一驚,他沒料到兩人的情感糾葛如此深,也不知道蕭平關為何失去左臂。

看著一群丫鬟侍衛架著癲狂的林楚楚往回走,冥躊躇片刻閃身消失,他還得趕緊找到秦青郡主。

又是幾個腳尖點瓦,冥推斷秦青既然作為林楚楚的替代品送到英國府,所住應該離林楚楚的院子不遠。

果然在搜查附近的第三處庭院時,冥在內間暖閣看見了動彈不得的秦青。

她口不能言,腳不能落地,只能憤怒地瞪著雙眼看著一眾丫鬟細致入微地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被點了穴她連飯來張口都能省了,全喝流食。

冥見唐景瑜口中氣性極大的小妮子吃癟,忍不住打趣。

嘖嘖嘖,旁人幾輩子都求不來的福氣,秦青居然毫不稀罕。

秦青完全不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氣得麻木的眼楮盯著這群丫鬟,內心早把知道的髒話都罵了一遍。

等丫鬟例行做完事,退了出去,冥才幽幽現身。

你是誰——?

秦青眼眸瞪大,可憐兮兮地啞穴也被點,什麼也說不出來,差點沒憋死。

冥意外懂了她的意思,爽朗一笑,「我一會就給你解開穴道,但是你別叫喚。對了,是唐景瑜拜托我來救你的,叫我冥前輩就好。」

以防她不信,冥拿出事先朝唐景瑜要的信物,一個鏤空玉佩,龍鳳呈祥。

此言一出,秦青一喜,又感覺不踏實,直到看見玉佩,她眼楮一亮,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會很安靜。

冥解開穴道,見秦青想問什麼,他立馬點住她啞穴,對上其不解惱怒的眼神,小聲道︰「先離開這兒再問。」

作為行動派,冥先環顧觀察一下四周,趁著夜色,扛起秦青就運氣離開。

秦青沒有反抗的機會,一路上很榮幸體會了一把唐景瑜先前胃排山倒海的滋味。

她臉青白,強忍嘔吐的沖動。

中途冥差點驚動森嚴的護衛,但是好似有別的事吸引了他們注意力,兩人成功逃月兌。

雀隱樓。

「妦緲姐沒事了吧?」

樓使一邊擰干帕子,一邊擔憂問道。

唐景瑜神色專注盯著床榻之上褪去怪物特征的妦緲,心里也沒底,道︰「希望是這樣。」

待冥帶人回來時,妦緲還沒醒來。

「人我給你帶回來了。」

冥一踩地,隨意地放下暈乎乎的秦青,兩步並作一步,表情憂慮地走向床前。

唐景瑜則是來不及回頭,就被狠狠撞了一下。

準確地說,是有一道嬌小玲瓏的身軀撞進他懷里。

「臭男人!傻子!呆瓜!」

一聲聲嬌喝,听起來毫無威懾力,倒是像情趣撒嬌。

唐景瑜見秦青毫發無傷先是一放松,而後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寒惡一下。

他抖抖身子,退開一步。

開什麼玩笑,秦青那個刁蠻小姐怎麼可能撒嬌?

「喂!你什麼意思?」

秦青負氣跺腳,眼眶紅紅的,因為他的動作,臉上過不去,半羞半惱。

像極了一只炸毛的白兔子。

還怪討人憐的。

唐景瑜咽了一口唾沫,覺得自己最近想法有點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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