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
唐景瑜忍著難聞惡臭,手中不斷動作,眼楮卻泛起亮光。
注視之下,研燒的草藥在水中散開濃烈的黑紅色,綿延翻滾,水霧四漫。
待他顫抖著手滴入最後一位藥材磨榨汁液後,陶罐內的水面忽然從滴落中心開始肉眼可見褪去顏色。
唐景瑜心砰砰跳,屏住呼吸,等待結果。
一滴、兩滴……
罐中沸騰的湯藥顏色慢慢變為極淺的粉色。
他臉上欣喜和擔心並存,模不準自己是不是成功了。
一牆之隔的怪物嘶吼嗚噥聲傳來,唐景瑜一拍腦袋,笑了起來。
是不是成了試試不就知道了?
只有三腳貓功夫,他可不敢將一個怪物引進來,自己老老實實端著陶瓦罐開了門。
被鐵鏈鎖著的怪物瞅見活人,明顯比剛才更加振奮,沖著唐景瑜張牙舞爪,口水粘液糊滿的臭嘴不斷哈氣,銳利奇長的指甲歇斯底里撲過來。
總而言之,若不是有鐵鏈鎮住,唐景瑜就好似純白可口的綿羊落入一群餓狼窩。
吊兒郎當的本性又犯了,他瑟地挑釁眼巴巴想咬他卻無可奈何的怪物。
好半天才想起試藥的事。
「好家伙,真會壞事!秦青這個臭脾氣的大小姐還等爺去救!」
他重重踢了一腳怪物,又由于重心不穩,差點摔進怪物堆里。
一股力道幫唐景瑜穩住身形,他險些和面目猙獰的怪物親密接觸,背後驚出冷汗。
「唐門少門主?」
冥之前朝沈故淵要了需要營救的兩人畫像,但還是想再度確認一下。
「對對對!」
唐景瑜生怕他一松手,自個兒就成為怪物的盤中餐,慫得一比地點頭。
感覺這人和印象中規矩嚴謹的唐門中人差距有點大,冥嘴角一抽,抬手將他放在安全地帶。
沒有浪費時間,冥自報家門,說明來意,唐景瑜听後大喜,又覺初見些許丟人,他不自在咳嗽一聲,轉移話題自我介紹一番。
兩人互通情報後,冥微訝。
「你能復刻浸染鐵鏈的藥汁?」
這個小輩不簡單啊。
唐景瑜不好意思撓撓後腦勺,明白前輩精通藥理且頗有名氣,頓覺班門弄斧。
「我就試了試,結果還不知道。」
冥只覺這人謙虛,方才交談中顯露的藥蠱造詣,他一听便知深淺。
正好去探其他房間的妦緲還沒來匯合,兩人一拍即合,配合默契按住一只怪物準備試驗。
唐景瑜頗為吃力地端著瓦罐,本只想測試怪物是否對藥汁畏懼,可冥一時不查,桎梏不牢,竟讓怪物嘶吼著掙月兌。
慌亂之間,瓦罐里的藥汁大數陰差陽錯灌進怪物嘴里,唐景瑜一愣,冥重新控制住怪物,後者已經開始痛苦嚎叫。
「好像……有效果。」
唐景瑜見被灼傷般申吟的怪物,不確定道。
冥面容嚴肅,伸手將怪物重新綁住,眉頭蹙起,開口道︰「不止。」
未幾,怪物外層皮膚的紋路好似布料褪色,散去了詭異黑紅,青紫色的皮膚漸漸露出原貌,長到詭異的指甲開始月兌落。
伴隨著一聲比一聲弱的嘶吼,怪物竟變會普通人模樣!
但因為傷勢過重,在變回人的一瞬間變斷了氣。
旁觀的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這是解藥?」
聯想到齊秋死前說為刑天盟制出了解藥,唐景瑜福至心靈,欣喜若狂。
他當日還想,刑天盟為何要解藥,原來是為了牽制怪物。
照目前情況看,解藥不但可讓怪物變回普通人,還能使其懼怕听話。
冥到底是听過淮陽城虛假解藥鬧出的風雨,更為謹慎。
「再觀察些時候,再下結論。」
唐景瑜熱情不減,也贊同點點頭。
他連忙回屋謄抄方才試驗的藥方,珍惜地揣到里衣之中,一回卻見冥點燃了火把。
「前輩,這是……」
「現在不滅,後患無窮。」
冥淡然澆上從犄角旮旯找見的酒,在怪物中四處點火,不一會便起了一片火光。
「可是這動靜太大,您同伴還沒匯合……」
唐景瑜當然不是同情怪物,只是奇怪為何不得妦緲前輩來了再燒。
動作一頓,冥眼神晦暗不明,聲音低沉,「不必了,她已負傷而逃。」
方才尺寸天窗之外,一道雀隱樓的信號煙火劃過。
他便明了妦緲處境,當務之急還是帶上唐景瑜離開這兒。
一路被當麻布口袋一般扛著,唐景瑜胃里的翻江倒海,眼前都是倒轉飛快消逝去的景色。
他忍著嘔吐的沖動,臉色青一半白一半,氣息不順,「前輩,還有秦青郡主……」
冥的話伴隨著風聲吹到他耳邊。
「放心,妦緲負責秦青郡主。」
唐景瑜禁閉嘴巴點點頭,眼神輕松一陣,卻青筋凸爆,苦苦壓制翻騰的胃。
可等冥帶著唐景瑜趕回雀隱樓時,又是另一副光景。
「老冥快來!」
唐景瑜剛暈暈乎乎落地,冥就被神色慌張的樓使叫了過去。
隔著屏風嘈雜聲直沖耳郭,頭腦恢復清明的唐景瑜揉揉太陽穴,扒拉了幾下不修邊幅的短袍,「出了什麼事嗎?是秦小姐又臭脾氣犯了?」
正為昏迷的妦緲把脈的冥神色凝重,聞聲,猶豫片刻,出聲道︰「還請唐公子進來看看。」
言語中透露的沉重讓唐景瑜沒了嬉皮說笑的心思。
抬腳入內室,淡淡蜜香掩蓋的腐臭讓他皺眉,看見皮膚泛青的妦緲,唐景瑜內心一咯 。
他條件反射第一句問道︰「秦青呢?」
怎麼也算失言,冥愧疚低頭,「看傷勢,妦緲是費盡最後的力氣回樓。」
言外之意,秦青郡主恐怕尚在那處。
「可是你已經點火了!」
一下被凶猛揪著衣襟懟在房門上,冥背後一痛,而後錯愕。
他沒想到唐景瑜反應這麼大。
一雙玩世不恭的雙目此刻赤紅憤怒,唐景瑜吼聲洪亮到沙啞,「萬一,刑天盟的人沒發現走水,秦青……」
最終沒忍心說出設想。
他表情有些猙獰,指尖收緊,勒著冥脖子不適。
「我不會讓你好過!」
唐景瑜聲嘶力竭,眼神好似要把可能殺死秦青的男人生吃了。
理虧的冥沒有火上澆油地反抗。
他冷靜安排道︰「我再回去一趟,而你就在這兒救妦緲。」
此言一出,差點氣糊涂的唐景瑜眼眸微動,明白這是目前做好的補救方法。
他也沒問妦緲到底受什麼傷了,一心只想著冥找到秦青,胡亂答應下來,連連催促人離開。
冥眼神復雜,深深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妦緲,終是轉頭閃身消失。
而冷靜下來的唐景瑜還沒來得及奇怪自己因為秦青失態,就听見一聲熟悉又讓人頭皮發麻的低吼。
他動作僵了片刻,當著樓使的面,掀開被褥。
只見妦緲白皙的小臂上有一道可怖的抓痕。
傀儡戲!
唐景瑜瞳孔猛縮,渾身血液冰冷。
如若妦緲前輩沒去自己待的密室卻受感染,就意味著刑天盟不止一出關押怪物!
白雲司到底有多大野心……
一直被關押,消息閉塞的唐景瑜並不知道那人已然逼宮上位。
「唐公子,你別傻愣著啊!」
樓使在一旁看得焦急,又害怕妦緲姐如同傳聞般變異傷人,不敢上前。
唐景瑜苦笑,現在才咂模明白冥前輩走前話的意思。
他拿出貼身藥方,當下只能賭一把。
「去抓藥,順便準備一盆熱水。」
……
這邊冥看著天邊一處火光,心道糟了,腳程加快。
幾下飛檐走壁,他伏跪在屋檐之上,看著地下人慌亂救火。
躲開眼線,挨過查看一遍房間後,冥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為什麼沒有?
當他打算再找一遍時,听見議論聲,便隱蔽身影偷听。
「怎麼回事!你們干什麼吃的?損失的不死士兵怎麼辦?」
「哎呀,大人別氣了,只要靈童沒死,都是小事,就算唐景瑜折里面了,主上也不會多加怪罪。」
「對對對,大人,小的前日才送叫秦青的女人去驗明骨相,他日就算林楚楚難產死了,也有替換的母體。」
為首的男人似乎情緒平復不少,話鋒一轉問道︰「秦青現在送到英國府了嗎?」
「放心 您,早就完全送到了。」
接下來的話冥也沒必要听下去了。
他心思重重,當即運用輕功往英國府方向飛去。
「誰!」
淬滿毒液的鐵箭破空而來,在銀白月光下奕奕生寒。
冥心一緊,忙不迭找了一個藏身之處,隱蔽氣息。
巡邏的士兵仍舊警惕來回尋找片刻,半響無果才舉著火把走遠。
他靜待許久,才走出陰影。
俯瞰宅院須臾,冥小心斂息弓身跳躍在屋檐房脊,憑著直覺,鎖定一處守衛對他處數倍的院子。
還未靠近,就听見 里啪啦的瓷器摔地聲,混雜著刺耳歇斯底里的女音。
有些耳熟。
冥暗地想著,遂掀開瓦片一窺全景。
「本郡主說了,不要熱的燕窩!」
林楚楚扶著大肚子,臉色難看,大吼大叫,費力地摔砸著碗碟。
一眾丫鬟哆哆嗦嗦跪一地,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