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歡順利地鑽入洞中,其余人在外面惴惴不安等待著。
陰粘的潮濕感籠罩,石壁粗糙且濕滑,內部逼仄空氣稀薄,慕長歡提著一口氣,好幾次差點踩空。
點點滴水聲在靜謐如潭的空間格外刺耳。
黑暗中慕長歡突然腰間一痛,是被硬物穿刺的疼感,她倒吸一口涼氣,鼻間嗅到一陣鐵銹味。
慕長歡皺眉,伸手試探性模了一把。
是石刺!
她低罵一聲,小心地避開一些突出危險的石尖,沒走幾步,石道漸漸開闊,從一人寬變成兩棵百年古樹粗細,空氣也變清新不少,甚至夾雜細微的花香。
慕長歡心頭一喜,顧不得包扎傷口,在黑暗中朝著光亮跑了幾步。
視野立馬明亮,她有些不適用手背遮擋眼眸,而後確認自己地處淮陽城內的一處荒廢的宅院。
得馬上回藥鋪打開密室!
慕長歡心上只有這一個念頭,直接運輕功,身輕如燕,腳尖幾處踩點屋檐,耳旁掠過清風。
沒一會,就到了密室門口。
一股更加濃烈的腐臭味,如同爛了許久的死魚,直往人鼻子里鑽。
慕長歡秀氣的眉頭蹙起,拿袖子捂住口鼻,小心避開地上惡心的褐色粘液。
暗門已經被撞得變形,暗黑色的血跡亂七八糟糊滿門面,地上驚悚留著過度撞擊而月兌落的腐肉。
強忍著不適,慕長歡找了個趁手的工具打算鑿開密室的門。
「咚咚咚——!」
門外傳來的聲響,讓密室里的人欣喜不已,天早亮了,絕對不可能是怪物,那就剩下……
沈故淵幾人適時松了一口氣。
一下一下的敲擊,門軸開始有月兌落的跡象。
所有人翹首以盼,滿懷期待地看著門口,心里早把慕長歡當救世活菩薩。
有婦人甚至迷信跪地祈禱,神神叨叨,「若是平安出去,我一定給慕小姐立活字碑,日日供奉。」
周遭氣氛難免激動中夾雜凝滯緊張。
幾乎沒人注意到,本有節律的敲擊聲怪異地停息片刻,而後恢復正常。
沒過多久。
砰的一聲巨響,室外晨光照射進來,門口女子逆光而立,絕美的容貌更加冷艷清絕,渾身氣態不食人間煙火。
「阿姐。」
「公……慕小姐。」
慕九韶和蕭平關先一步迎了上去,關切地詢問經過。
慕長歡臉色有異,似乎不習慣慕九韶的靠近,而她看向蕭平關的眼神藏了一抹偏執。
「我沒事。」她淺淺一笑,轉而又拿出一章揉皺的宣紙遞給齊老,「路上有一位形跡可疑的姑娘塞給我的,指名道姓讓我交給您。」
喬秋微訝,心底有了猜測,「多謝。」
拿過一看,白紙黑字寫的藥方,而字跡確確實實是他徒弟秋韻的。
他心中一緊,連忙跑去藥櫃,按照處方抓藥,手還在緊張地顫抖。
而沈故淵全程一言不發,靜靜地盯著回歸的慕長歡,神色怪異。
其余流民倒是情緒激動地感謝慕長歡,一個兩個的要不是慕九韶攔著,都快給慕長歡跪下磕頭了。
正當慕九韶打算安排百姓有序離開時,向來穩重的齊秋突然喊了一聲。
「成了!」
齊老失態大叫,讓排隊出去的流民都紛紛側目。
「這是解藥!」齊秋顧不得儀態,臉上滿是驚喜,心里卻也明了解蠱之法不是他研制出來的,而是天賦驚人的秋韻願意給。
他嘴角有些苦澀,為師者卻比不上徒兒,怪不得秋韻要出走。
沈故淵臉上掩飾不住驚訝,心道事有蹊蹺。
但慕九韶滿面狂喜,「是真的嗎?」
「憑借老夫多年經驗,我感肯定,」喬秋被質疑多少有點不高興,「但是保險起見還是先找一個怪物試試藥。」
慕九韶也只自己言行多有冒犯,一時訕訕。
流民可不一樣,一肚子直腸子想著有救了,臉上愁雲雲消霧散。
「我去抓個怪物!」
「我也去!」
「走走走,大家一起!」
幾個漢子熱血沸騰,自告奮勇,只覺勝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那就有勞各位了。」慕九韶沒有阻攔。
大白天怪物一般蟄伏在酒窖等陰暗的地方,而且很虛弱,並沒有危險度。
邊上的蕭平關也準備搭把手,但手腕一陣溫軟的觸感,他心頭一震,猛回頭,聲音低啞,「慕小姐,這是何意?」
「不要去冒險,我會擔心。」慕長歡咬咬嘴唇,眼眸中暗藏壓抑的情愫,委婉道。
精致清透的雙眸靜靜地盯著蕭平關,好似盛滿說不清道不明的話語,魅惑冷清的嘴角微抿,頗有一番欲說換休的女兒情態。
頓時只覺一股暖流直沖天靈蓋,蕭平關心率快得前所未有,臉皮泛紅,緊張得磕磕巴巴道︰「謝……謝……」
眼前硬氣俊朗又矜貴傲然的少將之才,單單為了她一句話,亂了方寸,慕長歡微微垂頭,看不真切表情。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沈故淵,心底的詭異感越來越濃。
他對面前的慕長歡生不起一星半點的感情,反而第六感地排斥。
似乎慕長歡也感覺自己行為過于反常,她和蕭平關又說了幾句話後,忙不迭小跑過來。
「呼呼呼……」她額間冒出細汗,行動稍微劇烈了些便氣喘吁吁,「沈……沈哥哥。」
沈故淵臉肉眼可見沉了下去,他一字一頓重復了句,「沈、哥、哥?」
瞄了一眼變臉的男人,慕長歡不明所以,只當她吃醋了,「我剛才只是擔心蕭哥哥的安危,你別多想。」
蕭哥哥?
沈故淵青筋凸起,眼中的懷疑都快藏不住了。
可理智告訴他不能輕舉妄動。
于是沈故淵耐著性子虛以委蛇,佯裝受到安撫,得寸進尺纏著慕長歡。
果然她臉上浮現些許不耐煩,目光總下意識追隨著幫忙修復防線木刺的蕭平關。
沈故淵點破不說破,又心急如焚。
眼前若不是長歡,那真正的長歡呢?
他血液逆流,心慌不已,攥緊的拳頭無處發泄,活了幾十年,沈故淵第一次清晰體會到挫敗悔恨感,令人窒息的痛楚。
他不敢貿然識破身份不明者的計謀,深怕害了慕長歡。
現在沈故淵驚然發現,什麼塵世外物都比不上自己對長歡的牽掛惦記!
沈故淵選擇一個人悄悄離開,沿著洞穴的蹤跡找尋線索。
不過,為了防止假慕長歡帶來的藥方有問題,沈故淵還旁敲側擊叮囑慕九韶要小心注意試藥。
蕭平關忙過勁兒,休整好防線,才發現沈故淵不見了。
「大概出去散心了吧。」慕長歡踮起腳尖幫蕭平關輕柔地擦汗。
後者受寵若驚,哪還記得什麼沈故淵,一心只容得下眼前笑容粲然的公主。
沒過一柱香,一眾漢子從陳地主家的谷倉里活捉了一只怪物。
雖皮膚青紫,手臂小範圍潰爛,但比起夜晚外面那些白骨,青面獠牙的怪物,確實長得秀氣。
齊秋也很滿意,他方才忘了囑咐,這藥方雖能解蠱,可不是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妙藥靈芝草。
若怪物本體受創過于嚴重,根本沒辦法救活。
「綁起來。」
齊秋撩起寬大袖口,組織幾人進行試藥。
怪物被白布條死死固定在床板之上,白日微弱的力道形同于無,只能躺在床上任人宰割。
慕九韶幾人嚴肅地圍過來,目不轉楮看著齊老用藥。
一帖濃黑的藥湯被強行灌入不斷掙扎的怪物口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似乎怪物十分畏懼這碗藥湯,掙扎得越發激烈,瞳孔放大,痛苦的申吟不斷冒出。
隨後便是歇斯底里的全身痙攣,口吐濃黑的鮮血,青筋凸顯得可怕,形成道道繁復的紋路。
在場的人心全部提了起來,連齊老此刻也有些沒了底。
沒一會,怪物忽然停止了動作,兩眼一閉,昏死了過去。
齊老立馬上去,探了一下脈搏,驚喜溢于言表,「有跳動了!活過來了!」
說話間,眾人眼睜睜看著怪物褪去詭異的青色皮膚,恢復成健康膚色,創口出也流出鮮紅的血液。
成功了!
所有人為一喜,不少村里漢子喜極相擁,內心酸脹不已,噩夢一樣的生活終于要過去了!
慕九韶考慮更深,他上前詢問道︰「有什麼辦法能大面積解蠱?」
淮陽城雖然不大,可已經感染的怪物不在少數,若一一灌藥,有些不現實。
齊老一邊般仍在昏睡中的剛變回正常人的傷者包扎,一邊頭也不太解釋道︰「這個藥方不僅能解蠱,還能預防。」
言外之意,讓幸存的人服用藥物杜絕感染的可能性,再慢慢消滅怪物。
「好好!」慕九韶大喜過望,連忙派人煎一大鍋藥分給流民。
在場的漢子自然听見了齊老的話,不約而同磕頭謝恩,「下輩子就算為齊先生做牛做馬,都心甘情願!」
齊秋望著不知情的流民心底有些愧疚,畢竟是他徒兒惹出的事端。
「好了好了 先喝藥,別整這些虛禮。」
他佯裝不耐,打發走了這些人。
待喬秋轉身,卻見慕長歡沒隨人群離開,反而異常地一動不動看著自己。
他不覺皺眉,「慕姑娘有事?」
慕長歡嘴角勾起,答非所問道︰「齊秋,你想見你徒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