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宮殿內。
「喲,這不是咱們威風凜凜的搖光公主嗎?怎麼紆尊降貴來這破地方了?」
林楚楚得意的神色囂張于形,身著太後賞賜的蜀錦,輕晃絹扇,好不從容驕傲。
後面一眾捧高踩低的奴才跟著嗤笑。
好不容易進入睡眠的慕長歡一听聲音就知道誰來看好戲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
無論是為了父皇,還是為了自己,她都要謹慎行事,切不可節外生枝。
她在並不寬裕的床榻側身,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樣。
林楚楚驚訝于張揚的野獸也懂得收斂爪牙,心底一陣痛快。
想起自己青梅竹馬對慕長歡的特別,她還是憋著一股悶氣。
林楚楚眼底閃過仇妒,仗著太後恩寵她支使一位太監了幾句。
不一會,想攀高枝的太監腆著臉氣喘吁吁遞給林楚楚一個盛滿腌污水的銅盆。
林楚楚嘴角勾起,一副小人得志,兩只縴縴細手一抬。
「 噠——!」
禁閉雙眼的慕長歡是被一桶冷水潑醒的。
昂貴精致的絲袍混合著濕答答的觸感,冷不丁被散發惡臭的抹布水潑了一身。
刺激的味道讓胃泛起惡心,一股無處發泄的邪火驟然而起!
混濁的污水順著發絲滑落,在慕長歡細膩姣好的臉蛋流下發黑的痕跡,她的眼眸卻奇亮,一動不動盯著始作俑者,冷靜得詭異。
林楚楚還端著瓖金邊的銅盆,莫名被看得心里發毛。
但輸什麼也不能輸氣勢。
料定慕長歡現在就是一只色厲內荏的紙老虎,林楚楚揚揚下顎,高傲道︰「怎麼?事到如今,你還以為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慕長歡沒有接話,指尖已然用深厚的內力劃開被褥。
「哎呦,我當獅子要發威了,結果哈哈哈……原來是只色厲內荏的賤貓。」
林楚楚繼續挑釁,最後兩個字咬得極其重,仿佛在發泄這麼久以來的怨恨。
她身後的奴才為討好太後身邊的大紅人,都適時跟著干笑起來,嘲諷地看著昔日不可一世的公主。
慕長歡依舊沉默不語,微微低頭看似不堪其辱,實則在無人看見的地方用袖中暗器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床板。
留下入木三分的痕跡。
林楚楚說了這麼多,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頓時升起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她氣憤地咬了著下唇,一雙心術不正的眼眸快噴出火來!
「慕長歡!怎麼?你感覺會有人來救你嗎?」
「誰呀?沈故淵?還是蕭平關?」
「別痴心妄想了!你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獲得功名利祿,錦繡前程的墊腳石!」
林楚楚被氣糊涂了,什麼都開始說。
情緒激動的刺耳女聲回蕩在空曠破舊的宮殿。
原本毫無反應的慕長歡驀然停下動作。
前世的一幕幕莫名其妙浮現在眼前。
一次次一廂情願的糾葛。
嘲笑譏諷的謾罵聲。
王室傾頹的慘狀。
還有她前世郁郁而終的悔恨!
「閉嘴!」
慕長歡兩字自帶駭人威壓,字正腔圓讓人升起戰栗的臣服感。
不光林楚楚發怵地噤聲了,旁邊說著閑言碎語的奴才都紛紛嚇得腿軟。
兩世尊為公主殿下,慕長歡這點氣魄威嚴還是有的。
林楚楚反應過來後,耳根發臊,滿是惱怒。
自己為什麼要听這個賤人的話!
「慕長歡!你……」
就在林楚楚氣不過,想繼續挖苦慕長歡時,一道凌厲之風掃過臉頰。
「啊啊啊!血!」
她後知後覺模了一下傳來刺痛的臉,手邊濕潤的觸感,鼻間彌漫的鐵銹味,生生逼得林楚楚尖叫起來。
一眾奴才也紛紛慌了神,手忙腳亂看去,只見一把簪子模樣的暗器劃破林楚楚的臉後,死死釘在了後面的宮柱上。
恐怖地半截刺入紅柱!
令人膽寒的力道。
奴才中膽子小的直接差點尿褲子了,想及方才自己對待搖光公主的態度,脖子止不住發涼。
「你們給我教訓一下這個賤人!」
林楚楚氣瘋了,單手捂著不斷流血的臉神色染上幾分瘋癲。
引以為傲的容貌被毀,林楚楚已經不只對慕長歡恨得牙癢癢了。
現在她只想將慕長歡挫骨揚灰!
但周圍奴才都不敢動,巴結林楚楚只是想飛黃騰達,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還沒等到加官晉爵,小命怕是先一步要被閻王爺索去。
慕長歡一臉冷笑看著眼前這一幕。
身後宮人的舉動無異于火上澆油。
林楚楚顧不得形象,歇斯底里隨意抓了一個太監,「快去!給我揍她一頓!」
苦哈哈被點中的太監驚懼往回退,好似林楚楚是把他往鬼門關推。
「夠了!」
「哪夠……」
林楚楚還未說完的話,在余光瞟見身後明黃華服,穿金戴銀的中年女人後咽下肚子。
扭頭換了一張面孔,林楚楚撲在太後身邊,哭得梨花帶雨,惡人先告狀。
「太後,您可來了。搖光公主記恨笑笑告發她,居然動手劃破了笑笑的臉。」
一邊訴苦,一邊展示皮肉繃里的臉。
本來想賣慘。
可惜太後才用完午膳,見著血肉模糊的場景,一陣惡心勁兒上來了。
她干淨利落一把推開有礙瞻觀的林楚楚。
如今雀隱樓大勢已去,搖光公主也被幽禁,太後目的已經達成,也沒必要陪著林楚楚作戲。
一時不查被推到在地的林楚楚滿臉難以置信,惶恐地望著神情冷漠的太後。
「太後……」
「別說話,吵得哀家腦仁兒疼。」太後不耐揉揉太陽穴,修長的金護甲掃過發鬢,那是後宮權勢的象征。
也提醒著某人尊卑有別,別如雲泥。
林楚楚汕汕不語,也察覺自己得意忘形惹太後不快了。
不甘弄丟如此大的靠山,林楚楚的腦子終于清醒了一會,她收斂了脾氣,朝太後請罪。
「是笑笑驚擾了太後,還望太後恕罪。」
太後未語,不咸不淡看了跪得規規矩矩的林楚楚。
而慕長歡倒是不給面子直接笑出了聲。
清脆悅耳的笑聲滿是幸災樂禍。
雙膝跪在冰冷的白玉磚上的林楚楚氣得牙根直癢癢,眼中盡是淬毒的怨恨,手里的絲帕被扯得幾乎快四分五裂。
由于太後還在看著,林楚楚也不敢有什麼出格的舉動,打斷牙往肚里吞的感覺可不好受。
見狀,慕長歡可樂得更加厲害了。
太後皺眉,這個搖光公主還真是一點都沒有把哀家放在眼中。
再怎麼說也是在後宮模爬滾打了這麼多年,太後可不是沉不住氣的主兒。
「行了,你先下去吧。」
這句話是朝林楚楚說的。
「可是……」林楚楚咬唇還想說什麼,在對上太後冰冷的視線後,也消了聲。
用恨不得扒皮抽筋的眼神狠狠瞪了下慕長歡,林楚楚灰溜溜離開了。
太後順勢稟退了一干閑雜人等,只留下武功高強的心月復以防萬一。
慕長歡自然清楚太後想干什麼。
她把玩著袖內僅剩的暗器,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哀家不喜歡說廢話。」
太後保養極好的臉上一雙銳利毒辣的眼楮上下打量著頗為狼狽的慕長歡。
見其一副裝作不懂的模樣,太後耐著性子,索性攤開說。
「你若供出雀隱樓的真正掌權人,哀家能保你繼續一輩子驕奢婬逸。」
慕長歡笑了。
怎麼?她看上去就活月兌月兌是個女版紈褲?
她慕長歡重活一世還真不為這些過眼浮華。
「咬定本公主是雀隱樓樓主的是你,現在問本公主樓主是誰的還是你。太後,你是不是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
「大膽!竟敢在太後面前對自己尊稱!」
太後還沒開口,她的心月復倒是搶先一步黑臉訓斥。
「退一邊去。」
太後對慕長歡一番大不敬的話反應不大,倒是睨了眼多嘴的心月復。
跟了哀家這麼久,下三濫的激將法都能上套!
心月復後知後覺,模模鼻子,退後幾步。
「太後這狗倒是忠誠,不過就是傻了點,隨了主人吧。」
慕長歡愉悅勾唇,再度開口,一句話罵了兩個人。
「你!」
心月復又按捺不住,護住心切,卻又被太後一個眼神懟回來了。
太後可不是林楚楚,沒那麼容易被激怒,她不緊不慢道︰「搖光,哀家不怕你逞一時口快之能。等上了朝堂,百官見證定奪之後,皮肉之苦跟著來了,別後悔。」
見慕長歡不吭聲,以為自己說服有效,太後趁熱打鐵道︰「你一人受著地牢刑具之苦,而真正該受苦的人卻逍遙安逸,哀家都替你不值。」
「哦,是嗎?」
慕長歡低著頭,幾綹青絲擦過耳後,掩去神色。
「當然。」太後端起慈眉善目的模樣,「就算這幕後真正的樓主權高位重,哀家也有法子讓此人伏法。」
話都說這份上了,就差把天政帝的名諱報上了。
「真的嗎?」好似斟酌良久,慕長歡試探性問了一句。
太後眼楮一亮,有戲!
「哀家金口玉言,就無虛言!」
「但是……」慕長歡扭捏作態,支支吾吾,看上去還在猶豫。
就差臨門一腳了,太後急得有些失態,「沒有但是,你的一切後顧之憂,哀家擔著!」
「那好吧。」慕長歡深吸一口氣,就像終于下了決心。
太後這邊心如擂鼓,屏氣凝聲,直直盯著慕長歡,手不自覺攥緊。
「其實……」慕長歡故意放慢語速,而後狡黠一笑,「本公主真的是樓主。」
她滿意地看著後者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