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建言

作者︰二子從周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到今天官員監督體制已然完備,皇宋已經有精力台諫並舉,將司馬學士所言的大開言路也更張起來,但是同時,也不應該廢掉官吏監督。」

「君子不怕監督,故而制度所立,其實就是在防備小人。小人為惡一方,所害遠勝于治六察所需的那一點點俸祿,我大宋如今歲入早過了兩億貫,這點俸祿還怕給不起嗎?」

高滔滔沒有說話,趙煦卻听得暗自點頭,尤其蘇油話里的「先帝本意」四個字,讓他極度舒適。

見二人默許,蘇油才繼續說道︰「那接下來臣就要說第二條,司馬學士的奏章里邊只說了各地奏報都應當及時受理,卻沒有提到如何處理的後續。」

「但是臣卻認為,如何處理這一點,甚至比廣開言路更加重要,其核心是應當避免台諫淪為朝臣們相互攻伐的武器,而失去了其本應該有的功能。」

「要解決這點其實很簡單,就是立案調查。而且這個過程,與司馬學士所言大開言路需要公開透明一樣,同樣需要公開透明!」

「也就是說,獲取證據、證人的過程,必須合法,允許被審查者申訴自辯,不能只采納審查者一面之詞,更不能只采納投訴者一面之詞!」

「這個權力在法司,和台諫都沒有關系,台諫只能是耳目,不能是爪牙!」

「還有就是台諫的責任問題,諫議大夫負責采納民情,听民疾苦,風聞奏事,不追責任,這是可以的。」

「但是御史台受理官吏糾核,如果事後查證告發者乃是誣告的話,真的不需要承擔一點責任?」

「以前的台諫官,因為兩權合一,故而常常以‘風聞奏事’之權,避開‘誣告陷害’之責。這種從唐代就興起的痼疾,在先帝英明地分列台諫之後,其實已經不存在了。」

「故而臣以為,對于惡意的誣告和攻訐,需要反坐,而這個過程,同樣需要公開與透明。這是避免國家陷入朋黨之爭的必要制衡措施和手段。」

「司馬學士奏議的第二大部分,就是廢止惡法,其中重點提到了青苗、保甲、保馬、免役、市易五法。」

「而呂學士的奏議里邊,也重點提到了這些,但是要求取長而棄短,緩施而改良。」

「關于青苗法的利弊,臣在該法初舉之時就提出過,貸款給五等戶以下,是絕不可行的,他們需要的是賑濟,而不是貸款後背上沉重的利息。」

「在臣所治理過的地區,青苗之法也在推行,但是不入考績,這一點,和呂公論青苗之議是相合的。」

「只以五等戶和佃戶的減少為考量依據,而且還要和挾田詭寄的治理相結合,與農田水利相結合,諸方並舉,青苗法方才得有成效。」

「因此青苗法如果不改,就背離了立法的初衷。」

「但是將法令拿出來重讀就會發現,條文本身沒有什麼不當,它只是在執行主體,執行對象和執行手段上出了問題。」

「除了呂公所言的取消比限外,搬掉官員身上的枷鎖外,還應當規定,官錢不能貸給沒有償還能力的五等戶以下,而于此同時,皇家慈善基金,應該啟動對五等戶的扶持政策,移民授田。」

「待朝野對青苗法不再關注後,再將之從法令中去除。」

「再說保甲之法,保甲的本意在于約束鄉民,防備盜匪,但是卻也有很多弊端——私法盛行;保長無法令約束,對甲丁敲剝;官府無故集練耽誤農時,抗阻盜匪無力等等,都是現實存在的弊端。」

「而市易之法,更是禍及升斗小民,與大宋以仁孝治天下,愛護百姓的國策背道而馳。」

「但是我們也應當看到,所有的新法,都有一個大前提,就是為了解決大宋百年積弊所設立。」

「那麼問題就來了,司馬學士要求廢止這些惡法,最多也只是將局面退回到安石相公之前,可以暫時緩解一些當前突出的矛盾。」

「然而對于解決大宋百年之積弊這個大癥結,並沒有提供一點點的幫助啊?難道不是嗎?」

「所以臣以為,惡法當去毋庸置疑,但是大宋幾代君臣,為了解決百年癥結所付出的持續不斷的努力,不當去!」

「去除惡法的同時,我們同樣要思索大宋的未來,繼續為解決大宋的問題而殫精竭力。」

「去弊興利,找出解決矛盾的辦法,讓矛盾徹底消失,才是道理。」

「《保馬法》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即便廢除《保馬法》,狼渡馬場、刪丹馬場、相州馬場、南海諸島馬場,皆可為大宋提供足量的馬匹,所有馬場加起來,一年能夠為大宋提供十萬匹以上。」

「這就是我們廢除《保馬法》的底氣!」

「同樣的,《保甲法》要廢除,就不能只顧著百姓農人得解月兌之利,也要看到十八名匪徒就可橫行數郡之弊。」

「因此州縣必須具備基本的治安保障力量,因此縣尉、州軍下的兵員,不能任由州官隨意添加裁撤,必須成立編制,發放俸祿,納入國家的管理。」

「《免役法》同樣存在這樣的問題,國家役務從來不均等,如河北京東,幾路河防,漕運,營城,民貧而役重,百姓繳納免役錢之後,依然難逃役務。」

「而在民富而役輕的地方,如蜀中,兩浙,汴京,百姓都樂于輸錢而免役。」

「要解決這個問題,既不是興一法可濟,也不是毀一法可免,不從根本予以解決,問題會一直擺在那里。」

高滔滔問道︰「那以司徒之見,該當如何?」

蘇油說道︰「這個需要具體分析,各州郡都應當列造未來一年的役務預算,由州郡和國家共同分擔費用,非州郡可成者,國庫撥給錢款補貼,招募專業的工程團隊行使役務。」

「司馬學士的建議,我原則上是接受的,而《免役法》從全國來看,如今收效還是不錯的。」

「但是施行效果良好的原因,不在法令,而是因為大宋的百姓是最好的百姓。」

「朝廷讓他們繳納役錢,他們咬著牙挨著餓,也要報效國家。」

「然而關于免役錢的收取和使用,多數地方完全是一筆爛賬!」

「這也是臣堅決要求六察繼續存在的原因,他們應當有效地行使監督之權,監督好這些款項的用處,這是他們的天然責任,更是朝廷欠百姓的一個交代!」

「臣的意見,是免役錢可以取消,但是稅制就必須同時改良,厘清地稅、商稅,免除丁稅,然後合理調配稅收的使用,量入為出,往役務合理偏重,最大程度地解決這個問題。」

「這些分析,臣與呂公大致相合,但是呂公所言十事,臣卻以為不夠。」

高滔滔有些詫異︰「這還不夠?」

蘇油躬身道︰「最好的辦法,就是當年王太守治鄆州時的方案,要讓賦稅與個人佔有的資產財富相匹配,有能者多交,無力者多免。」

「另外,呂公所言十事,皆是天下對太皇太後、陛下的要求,然天下人,同樣應當還有對官員的要求。」

「臣接下來就要說二公奏議的第三個方面,用人。」

「二公所舉之人,元勛不論,其余多是品德高尚,風議清標之人。但是以治跡觀之,多有平平者。」

「這些人列位于台諫,固然是最佳的人選,但是充斥于實務崗位,臣恐其還需要鍛煉。」

「諸君子入列台諫、講學之任,司馬學士又起大開言路之門,臣不憂其不敢言,而憂其不足任。」

「設若朝廷大起彈劾之風,原來的朝臣紛紛外任,諸君子自是能夠填補上那些空缺的位置,可是他們能保證,在政務上一定做得比前任做得更好嗎?中間不會產生資歷原本不足,而驟拔高位之人嗎?」

「太皇太後如欲更張布新,臣以為,這些都要考慮到。」

「當然,臣之所言,也不一定就周全,因此臣想請與司馬學士,呂學士在御前共同探討,分析利弊,待周盡得失之後,方才放敕。」

說完又對趙煦施禮︰「這其中,恐怕最要辛苦的是陛下,如果在听議之時,有所疑問,陛下或當庭發問,或先記下來私下詢問,都是可以的。」

「不過上午的講學,恐怕就得移到晚間了。」

趙煦臉上露出堅定的神情︰「我不怕。」

蘇油鼓勵地對他笑了笑︰「陛下雖年歲尚淺,然志向高遠,真是我大宋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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