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油揮揮手︰「罰就罰吧,也不是多大回事兒……等下,剛你說是誰彈劾我來著?」
沈忱說道︰「蔡確,蔡持正,蔡御史。」
蘇油拿手一拍腦門︰「靠!老蔡這波操作,騷氣十足啊!」
的確是絕了,因為老蔡本是由蘇油推薦給王安石的,然後王安石又推薦他當了御史。
然後老蔡以此事彈劾蘇油,也就是變相地指責了王安石,看似同時得罪了自己的兩大恩人。
但是實際上呢?
對于趙頊來說,蔡確此舉表明了王安石還沒有完全把控台諫。
要知道,台諫可是皇帝用來制約相權的關鍵部門。
對于王安石來說,老蔡這麼做,讓趙頊放心,實際上是幫了王安石大忙。
對于宮里的反對勢力來說,王安石這次反彈,以這樣的方式被狙擊,自然是非常滿意。
對于蘇油來說,蔡確知道相比起盡快了解此事,罰銅十斤不過是毛毛雨而已。
而且趙頊知道蘇油這回又是在給大家背鍋,所以受罰越重,趙頊的內疚會越深,對蘇油也越發有利。
而對于蔡確自己來說,在士林和趙頊眼里,那就是不避權貴,不務親私,大可用!
但是要知道,之前和王安石對著干的人,可沒一個好下場。
雖然有這麼多好處,別人還是不敢干。
所以問題又來了,為什麼就他蔡確敢干?
這就是眼光。看清楚了每個當事人的思維方式和判斷能力。
還有每一個人對此事的真正態度。
同樣的一件事情,王安石,司馬光,蘇油,態度可是會大不一樣。
很多大佬,就是因為豬隊友思路跟不上,被坑得不輕。
但是蔡確知道,蘇油的思路一定可以跟上。
所以現在輪到蘇油看著天花板感慨︰「太特麼精了……這些老子也全都懂,可實在是拉不下臉皮來做啊……」
搖了搖頭,問道︰「呂嘉問那邊,要到錢沒?」
梁彥明赧笑道︰「沒有,我們發了文過去,不過沒動靜。」
蘇油點頭︰「嗯,手續完備不留瑕疵就好,清風樓里有行文留檔吧?」
梁彥明說道︰「這是自然。」
蘇油繼續問道︰「各路舉子的事情辦完了?」
梁彥明道︰「完了,找禮部要了檔,然後找坊正里正收集了情況,正要給大尹呈報。」
蘇油說道︰「不用,既然辦完了那就走後續,公使錢里邊撥出五十貫,反正我們就管那些人到三月初……對了,金明池助局錢……」
梁彥明趕緊拱手︰「這些都是做老了的。」
蘇油唰唰唰批完手里邊的文件︰「老梁一會兒跟我去一趟河渠司,調閱檔案,準備防汛。」
梁彥明說道︰「是,河渠司是明潤的老部下了,什麼都好說。」
沈忱在一邊有些著急︰「大尹,提刑這邊……」
蘇油問道︰「待審的有多少?」
沈忱說道︰「有……三百二十多。」
蘇油皺眉︰「這麼多?」
沈忱說道︰「是。下官無能……」
蘇油揮手︰「別說這些,開封府推官不會無能。這樣,你給分一個類,盜搶斗殺一類,民事糾紛一類,賒貸抵欠一類,等我回來翻看。」
沈忱點頭︰「是。」
蘇油起身︰「還有近一年的青苗錢,免役錢賬簿,與我交來,我也要驗看。走吧老梁,咱們去河渠司。」
兩人騎馬來到計司,蘇油也沒有去冑案,而是直接跑去找了最高領導——薛向。
薛向因為四路發運司的特殊戰績,竟然從永無前途的發運司殺了出來,成了帶權字的三司使。
「河、洮用兵,州縣官費不可計,向未嘗乏供給。」
跟蘇油一樣,也是大宋的救火隊員一枚。
見到蘇油過來,薛向就抱怨︰「怎麼你在陝西的時候就四平八穩,你一離開蛾子就出來了?」
蘇油給薛向介紹自己手下︰「這位是開封府別駕梁發之,你們應該認識吧?」
薛向叫人給兩人上茶,蘇油喝了一口︰「最近去下面各縣模底,倒是沒來得及拜望你老,還請恕罪。」
薛向搖頭︰「別扯那些閑篇了,陝西大換血了你知道不?」
蘇油訝異道︰「卻是不知。」
薛向說道︰「李師中認為王韶萬頃良田的說法是大言罔上,王相公因此罷免了李師中,並派竇舜卿接替,和李若愚一起調查。」
「結果李若愚到後,問王韶農田在哪里,王韶拿不出來。竇舜卿翻檢了檔案,只發現了一頃公田,還是主人擔了官司沒收的,後來已經歸還了。」
「李若愚于是上奏王韶謊報,為此王相公派了韓縝去調查。韓縝奏報里又說王韶說的是事實,于是李師中、竇舜卿都被貶謫。」
「這邊剛剛按下去,那邊郭逵上奏說王韶暗中貸市易錢。王相公認為郭逵所言證據不足,故而又將郭逵其調至涇原。」
蘇油有些無語︰「之前我建議王相公調查,是說該警告的就警告,許其戴罪立功便罷了,這怎麼還拉上偏架了?這樣王子純那邊不是又得炒夾生飯了?」
「我倒是打听了一下,根本原因傳聞是蜀中茶政要大改,听聞要收歸官榷?這才導致茶商人心浮動,茶葉產量銳減。」
「王子純‘以漢中茶,易青唐馬’的撫邊之計,這下變成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薛向吹著胡子道︰「那是提舉蜀中四路榷茶務無能!」
蘇油揮著手︰「我還說是制度不對呢,本來好好的動它干嘛?趙公也是計司出去的,他在那邊都務求安靜,不就是為了保障西路?多弄一個榷茶務,本就是月兌了褲子放屁!」
「朝廷就缺這點倒手錢?收好賦稅不就成了嘛?急功近利急到青唐新得之地上了?」
見薛向又要爭執,趕緊叫停︰「算了別扯這個,扯這個我們哪次說服過對方?」
薛向想想也是︰「那就給你說些好消息,陛下派李憲前往督師,與王韶協力進兵。半月之前,大軍已經攻佔河州,再次拓地一千多里,招撫人口三十多萬,連羌酋木征之妻瞎三牟,並其子續本洛,亦被俘虜!」
「靠!王子純可以啊!」
薛向手捋著胡須︰「所以也難怪王相公偏心,三日前的軍報,王子純在在牛精谷、珂諾城兩次戰役中,連戰克捷。」
「陛下大喜,改珂諾城名定羌城,加王韶為熙河路經略安撫使,李憲亦因戰功加封東染院使、御藥院干當官,熙河路安撫司干當公事了。」
蘇油喜道︰「那一會兒還得去樞密院一趟,找蔡公打听下細節。」
說到這里才想起來今天要干啥︰「對了,今天過來,是想問問河渠司那邊是如何應備夏汛的?這眼看可就要到汛期了。」
薛向說道︰「這個你放心,不過開封府那邊,力夫你可得給老夫準備充分。」
蘇油搖頭︰「力夫沒有,正是農忙時節。」
見老頭要發怒,蘇油笑了︰「別這麼不經逗啊,力夫算啥?這次我給你準備廂軍!」
薛向有些犯怵︰「明潤,可不能胡來。廂軍怎麼能隨意亂動?」
蘇油說道︰「哪里是胡來,去年程中允不就是如此辦理過,既然有效,那就蕭規曹隨。」
說完起身道︰「薛公放心,我自然會請得旨意。對了,汴京城中的酒務,薛公想必沒有關注?」
薛向說道︰「最近都在酬謀西事,酒務如今不是市易務的事情嗎?」
蘇油笑道︰「薛公最好關注一下,要不然到了明年,汴京城里無酒可喝,啊不,今年,今年曲藥榷務,到時候無人承接,陛下那里,需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