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九十七 不教而誅,是殘暴不仁的

趙玉成一個反問把蘇海生弄無語了。

他張張嘴巴,思來想去,左思右想,前思後想,拼命聯想,發現好像還真是。

當初趙祥就是趙氏家族的大家長,搞掉趙玉成也是帶著一群家里的所謂「族老」一起出手的,把銳意改革、要清理當時的趙氏光復軍內部的腐敗問題而努力的趙玉成給搞下台軟禁了。

趙祥就是當時的趙氏家族的族長,是他終結了趙玉成的理想改革,並且促成了趙玉成的覺醒。

他固執地認為他所做的一切才是為趙氏家族好,才是趙氏家族長久生存之道,于是拿下了趙玉成,把趙玉成關進了監獄。

要是這樣說的話,趙祥這個封建大家長還真是個混蛋,那自己……

蘇海生有點慌。

趙玉成卻送上了一記爆擊。

「當初,趙祥軟禁我之前,也是打著同樣的旗號啊,說什麼為了我好,為了整個趙氏家族好,現在想想,那不就是個厚顏無恥自私自利的混蛋在為了自己謀取利益的同時還要給自己蓋一層遮羞布嗎?」

蘇海生還想掙扎。

「這……這不能混為一談吧?」

「怎麼就是混為一談呢?」

趙玉成皺著眉頭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上,海生哥你真的好好好檢討一下,封建大家長如果只是針對一個家族,那破壞性還沒那麼大,但要是針對一個行省幾十萬幾百萬的民眾,那問題可就大了去了。」

蘇海生咽了口唾沫。

「你真覺得我做的事情像是封建大家長?」

「具體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你的思想很明顯有這個傾向。」

趙玉成嚴肅地看著蘇海生,緩緩道︰「你為什麼會有不滿?主席站在民眾的立場上為民眾做事,維護民眾的利益,保障民眾的政治權利,這是非常正確的事情。

海生哥,當年你們不也是這樣的嗎?我不也是這樣的嗎?一開始都什麼也不懂,做了很多蠢事,差點丟了命,是主席手把手教我們學會的,我們從前和這些民眾代表有什麼不同?

我們沒有不同,無非是學習的早與晚罷了,連當年的孔夫子都知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民眾現在不懂,可以學,但要是以他們現在不懂為理由大包大攬,甚至是不讓他們學,海生哥,這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蘇海生對此啞口無言。

他想要反駁,卻根本沒有反駁的立場,他明確的意識到自己的思想上其實就有這個傾向,覺得民眾根本不需要學,他會就可以了,反正他會一直為民眾辦事。

他對自己有信心。

可是趙玉成這樣一說,他忽然對自己之前的信心產生了動搖。

「過去我和主席通信,談起過這個事情,主席曾對我說過,說過去的舊王朝習慣把民眾稱之為子民,是個很不好的概念,他很反感。」

趙玉成拍了拍蘇海生的肩膀︰「過去的舊時代,從統治者到民間,都有個很不好的習慣,便是只管生,不管孩子好不好,只要多,不管孩子是否成才,覺得生的多了,總能撞大運出一個成才的。

等終于出了一個成才了,便昂首挺胸,拍拍胸脯,說這是我的福氣,祖墳冒青煙之類,他們倒也知道自己沒有教養過,孩子成才,大抵是天賦異柄,但是拋開事實不談,到底是老子胯下出來的種,還能翻了天不成?

民間如此對待自己的孩子,朝廷也如此對待治下民眾,用一個「子民」稱呼,好讓自己成為君父,顯得溫情脈脈,底子里就是一樣的不把他們當人看。

農人家的孩子長到七八歲了就是父母的免費苦勞力,統治者對待民眾也是如此,說穿了,過去的舊王朝就是典型的大家長心態,把孩子當作自己的冤債或者是福氣。

孩子不成器就是冤債,老天爺的懲罰,孩子成器了就是他們的福氣,從來都不把孩子當人看,小的時候不把他當人,大了以後,也做不了人。

咱們批判儒教,也不喜歡要復古的孔夫子,但是孔夫子有些理念還是對的,他說過,不教而誅,是殘暴不仁的,民眾不懂政務,不是因為他們天生蠢笨,而是沒人教,沒教育過就覺得他們無能,這可不就是大家長心態嗎?」

趙玉成一通大道理出口,給蘇海生說的目瞪口呆,腦袋一片混亂。

少頃,他滿臉郁悶的搖了搖頭。

「不說了,不說了,我自己回去琢磨琢磨,琢磨琢磨……」

說著,蘇海生就一邊模著腦袋,一邊轉身離開了宴會廳,像是在深深的思考著什麼東西。

趙玉成看著蘇海生逐漸離開的背影,皺了皺眉頭,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為此,他也沒心思繼續逼徐通結婚了,他借著四處敬酒的機會留心注意听了一邊一些中央代表的小圈子里的言論,在晚宴結束一個時辰之後,決定來找蘇詠霖說一下這個事情。

他單獨和蘇詠霖談起了這個事情,把蘇海生對他說的話告訴了蘇詠霖,接著又談了一下自己在宴會廳上敬酒的時候留心听到的內容。

關于中央代表們對民眾代表會議的一些負面看法。

蘇詠霖听後,似乎並不覺得奇怪。

「玉成,你能來把這個事情告訴我,我是很高興的,海生這個問題,其實我並不覺得奇怪,因為可能在民眾代表大會召開之前,很多中央代表都覺得他們的提桉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最初進化》

「之前我也是這樣以為的,但是我覺得不對。」

趙玉成緩緩道︰「您為了召開民眾代表大會花了那麼多功夫,費了那麼大的精力,只是為了走個過場嗎?我覺得不是這樣的,事實證明,我猜得沒錯,您果然做了正確的事情。」

「你覺得我做的是對的?」

「那當然了,我們復興會的理想從來就是這樣的,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趙玉成笑了笑,開口道︰「唯一覺得有點問題的,就是我覺得一些過于具體的專業的事情似乎不太適合拿到這個會議上做表決。」

蘇詠霖笑了笑。

「你的這個說法之前越景也和我說過,我覺得還是听有道理的,他跟我說過之後啊,我也覺得有必要修正一下,到底是第一次,你們沒有經驗,我也沒有經驗,大家模索著前進,合適的就保留,不合適的就不保留。」

「您能這樣想就最好不過了。」

趙玉成點了點頭,隨後又面露憂慮之色,緩緩道︰「關于一些中央代表對民眾代表大會有所疑慮的事情,就我目前所猜測的,大概分兩種狀態,第一種狀態和海生哥差不多。

就是屬于那種本身對于革命事業是支持的,但是在如何實現理想的道路上,他們希望自己做主導,甚至是大包大攬,就和對孩子嚴厲教導的父母一樣,又或者是那種嚴師出高徒的心態,本意是好的,方法欠妥。」

蘇詠霖頗有些意外,隨後感到驚喜,饒有興趣的看了看趙玉成,笑著問道︰「第二種呢?」

「第二種可能就有些不怎麼好了。」

趙玉成低聲道︰「我听到有人偷偷談論,覺得您大老遠把他們折騰過來,他們本以為是來商量國家大事的,結果雖然的確是來商量國家大事的,卻讓民眾代表把風頭全搶了過去。

他們覺得這些事情應該是中央代表會議作出決斷然後就執行的,卻還要加上一個民眾代表會議的制度在中間,純粹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他們對這個制度本身覺得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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