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百零六 有朝一日,蘇詠霖必然要面對殘酷的抉擇

蘇詠霖有一種預感。

他覺得這一次整風運動不過是下一次整風運動的前奏,而下一次整風運動或許就在不遠的將來。

如果那些「江南老人」都是用這樣的態度來看待他的所作所為,那麼雙方最終的決裂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如果持這種看法的人變得越來越多,那麼更大規模的整風也就在醞釀之中。

他很難過,和他一起戰斗的戰友們最終走到了他的對立面上,但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來臨的時候,他將毫不猶豫的竭盡全力,把他們徹底擊潰。

那麼,就要從現在開始做好心理準備,以免到時候心軟下不去手。

「持有這種觀念的江南老人多嗎?」

蘇詠霖詢問蘇隱。

蘇隱點了點頭。

「不少,目前已知的便已經佔據了三分之一還要多的數量,至于其他的就不清楚了,人心隔肚皮,他們在心里怎麼想的事情,屬下雖然竭盡全力,也不會知道。」

「也是。」

蘇詠霖嘆了口氣,緩緩站起身子,走到了宮門外頭,看著外頭皎潔的月色,又是深深一嘆。

「我很不希望他們用這樣的眼光來看待我要做的事情,我真的覺得很失望,很失望,難道他們覺得最早參加這場轟轟烈烈的行動就理所應當得到最高的地位和最大的權力嗎?」

「其實屬下覺得他們會有如此感慨倒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他們可能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他們可能從未認識到是把他們拉出泥潭,並且讓他們學到了化、開始走上這條路的。」

蘇隱說了句公道話。

蘇詠霖當然也是如此認為的。

他對此並不覺得奇怪,處在他們的位置上,產生這種情緒其實是很正常的,因為無論怎麼說,蘇詠霖也不可能滿足他們的「希望」。

蘇詠霖只是失望。

他對于這些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老牌班底感到失望。

但是細細想來,這說不定也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他領導的隊伍並未經過太過于慘烈的斗爭,位于劣勢的持續時間也不長,三年之後就翻身成為強勢勢力,骨干損失率大大降低。

所以他的隊伍並未經過一輪又一輪的被動篩選和補充而形成活下來的都是戰士中的戰士這種情況。

最早的七百多名班底在十余年後的現在仍然活著的並且擔任職位的還有將近三百人,折損率差不多是百分之六十。

相對于激烈的大變革時代所帶來的大量折損來說,這種折損率其實相當的溫和了。

所以現實情況就是經過一輪又一輪的人才教育和選拔之後,月兌穎而出的年輕人才就是有很多在實際能力上遠遠超過這些老人。

這些江南老人說穿了都是出身破產農民,後來跟隨著蘇家所做的事情不過是刀口舌忝血和制鹽,並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出身,也不是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精英。

他們只不過接受教育的時間早一些,多一些知識儲備罷了,但是本身才能的上限在革命過程中已經顯露無遺了。

他們不是被打壓,有實際才能的已經在戰爭中月兌穎而出了,已經成為軍政高層領導者了,而沒有月兌穎而出的,只是因為真的沒有擔當重要職位的才能,只能卡在那兒不上不下。

蘇詠霖不可能為了所謂的照顧老人而將重要的實權職位交給他們,讓他們壞事。

可他們似乎並沒有足夠的自我認知,並且已經從心底里開始封建化了,開始走封建王朝從龍之臣的老路了,想要得到自己「該得到」的了。

所以蘇詠霖很生氣。

「他們變了,變了很多很多,變得讓我有點不認識他們了,他們為什麼會因為後來居上而產生是領導者想要打壓他們的想法呢?為什麼他們會覺得我擔心他們威脅我的地位?」

蘇隱想了想,得出了自己的看法。

「之前喬豐交代過,在一些江南老人屢屢發現自己晉升困難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的產生了怨恨的情緒,由此產生類似的想法,也就不是奇怪的事情了。」

蘇詠霖沉默了一會兒,又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他們已經漸漸的真的把我當皇帝看了,也是真的把自己當作這個國家的主人來看了,歸根結底,還是舊時代沒有過去,新時代還沒有真的到來。

他們半邊身子在新時代,半邊身子還在舊時代,我竭盡全力想要把他們往新時代這邊拉,到頭來也只成功了一半,他們的腦袋里還有那些大塊吃肉大秤分金的思想,甚至可以說是根深蒂固的。」

蘇隱表示贊同。

「在相當一部分人的腦袋里,這種想法可能都是根深蒂固的,因為他們生于斯,長于斯,短短十數年的革命,可能不足以改變全部。」

「是根本不可能改變全部,否則他們如何會從權力斗爭的角度來看待我要做的事情?我帶著他們北上山東鬧革命,是為了權力?」

蘇詠霖怒道︰「這才哪到哪?他們就忍不住要追求榮華富貴、要做權力世襲的世家大族了?天下尚未一統,革命才剛剛開始,他們就在這里求田問舍!也不看看自己的能力到底能不能夠得上!」

「您是這樣想的,但是他們絕對不會認為您是單純這樣想的,他們只會得出他們能夠得出的結論,他們不了解您的一片公心。」

蘇隱沉下臉,低聲道︰「所以我認為,對付這種已經完全變質的人,是不能手軟的,應該先下手為強,將他們全部處置掉,絕對不能放任他們繼續留在領導位置上壞事。」

「不行。」

蘇詠霖搖了搖頭︰「他們只是這樣說,並未有任何實質性舉動,我不能連說話的權利都不給他們,他們可以說話,但是,我必須要畫一條紅線告訴他們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

「不處置他們嗎?」

蘇隱躍躍欲試道︰「如果您允許,我立刻派人死盯著他們,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麼,有什麼想法,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現在我越來越覺得大明的心月復之患,就在這中都城內。

中都城內要是出了點什麼小事,到地方上就會無限放大,中都城內出一個貪官,地方上就會出現幾十個貪官,中都城內如果不能肅清吏治,正本清源,則整個大明都要受到影響。」

蘇詠霖想了想,也緩緩點了點頭。

「你說的是有道理的,派人盯著也可以,但是不要輕舉妄動,經過這一次教訓,我認為他們會有極大的可能只是過個嘴癮,不會真的付諸行動。」

「防患于未然,這是天網軍對內工作部的工作核心,我已經失職過一次了,要是再有第二次,我也不能原諒我自己了。」

蘇隱顯然還是對這一次的失職感到十分的愧疚。

雖然蘇詠霖沒有處置他,只是象征性罰了他三個月的俸祿,但是這足以讓他難受得渾身發癢了。

既然他有這個動力,蘇詠霖覺得也可以這樣搞一下。

防患于未然,避免他們再弄出喬豐、魯甸這樣的事情,搞的整個中都動蕩不安。

在他的精力難以應對全部方面的時候,蘇隱代替他盯著這群人,也好過什麼都不做。

當然了,盡管蘇詠霖成功化解了政治危機,但是他自己也感到他和最早參加革命的「江南老人」們之間出現了一條裂痕,這條裂痕將在未來的歲月里隨著時間推移和沖突加劇,而不斷擴大。

有朝一日,蘇詠霖必然要面對殘酷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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