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二十九 清官少,貪官多

听了張栻說的話,沈該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說。

作為朝廷高官,這里頭的事情可多了去了,而很多事情處在他的位置上,也是能夠知道的。

宋廷執政一年,天下要死掉多少人,有多少人是自然病死或壽終正寢不好說,但是因為各種人禍而死掉的,確實不是一個小數目。

每年都有地方發生饑荒,每年都有地方發生水災旱災,他們這些高官只想過過安生日子,卻也不可得,很難過的上什麼安生日子。

一開始他還會為死人數量之多而感到觸目驚心,覺得這是偌大的災難,可時間一長,他似乎也變得麻木了,覺得不過是死那麼些人,沒什麼大不了的,很正常。

麻木了嗎?

還是根本就不在乎?

沈該分不清了。

于是張栻搖了搖頭。

「沒算過?相公,我給你算一算,就目前復興會內部公布的數據,在革命過程中通過公審等各種方式殺死的上等人的數量大約在十一萬左右,前前後後一共殺死的,就是這個數字。

而士大夫呢?相公,當年三易回河所造成的水災,哪一次死人少于十一萬的?每一年的天災往往會帶來大量死亡,而這些死亡,又有多少是人禍所造成的?

別的就不說了,前年雪災,朝廷命各地官員開倉賑災,擔心地方糧食不夠所以還特意撥付糧食,結果各地官員是怎麼做的?把救災糧賣掉了換錢,坐視百姓餓死,結果稍微一統計,就東南三路之地,兩個月,至少餓死了二十萬人。」

沈該沉默良久。

「人生來便是要死的,這是命數,逃不掉,無非早晚。」

「既然如此,明國便沒有錯。」

「………………」

沈該頗有些氣惱的看著張栻,指著他低聲喝道︰「愚民能和士大夫相比嗎?士大夫是能治國安邦平天下的,愚民只能生產!」

「士大夫不過是讀了書的愚民罷了。」

張栻毫不猶豫的懟了回去,讓沈該更加惱火了。

「敬夫,我直白的跟你說,沒有那些愚民的吃苦受罪,哪來的高官厚祿?沒有愚民的吃糠咽菜,哪來的大魚大肉給你?天下就那麼大,產出就那麼多,你讓他們多吃一點,你就要少吃很多很多!」

「原來你很清楚啊。」

張栻上下打量著沈該,笑道︰「我還以為相公直到最後都要和我兜圈子不說實話呢,既然相公都清楚,那直說不就行了嗎?直說杭州城里的讀書人就是想著高高在上魚肉百姓,並沒有天下大同的理想,不就行了嗎?」

「天下有個屁的大同!」

沈該像是被徹底的激怒了似的,一下子掀翻了面前的餐桌,無視了沖來拔刀指著他的衛士們,指著張栻怒喝道︰「早在王莽死了之後,天下大同就死了!沒有天下大同!

寒窗苦讀是為了什麼?皓首窮經是為了什麼?蹉跎半生考科舉是為了什麼!?敬夫,你不是科舉出身,你有個好父親能給你爭個門蔭!能讓你不用科舉就能做官,但這是你!

你知道嗎?大多數人是沒你這個條件的,他們只能拼了命的考科舉,除了考科舉,他們沒有別的出路!當兵嗎?經商嗎?還是做其他什麼事情?沒有出路啊!」

張栻也出離的憤怒了。

一下子站起身,張栻指著沈該怒喝道︰「那又如何?那就能魚肉百姓了嗎?十年寒窗苦讀考科舉就是為了魚肉百姓嗎?讀了一肚子聖賢書讀到最後就只剩下男盜女娼花天酒地了嗎?!」

「不然呢?為了什麼?為民請命,然後被貶斥到天涯海角?然後死于瘴氣?死于蚊蟲?死于貧困?十年寒窗,蹉跎半生,好不容易考了功名……就為了給一群愚夫蠢婦出頭?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該頗有些瘋狂味道的大笑出了聲來,開口道︰「這真是我听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僅次于天下大同,張敬夫,我告訴你,你不曾受過科舉之苦,你若是受過,你便不會這樣想了。

想著為民請命,想著天下大同,然後被迎頭一擊,你就該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十年寒窗值得珍惜,還是為民請命更重要,功名來之不易,非經歷者不可了解,你不曾經歷,所以你不了解。

我不與你爭論,你殺了我吧,我為了權力為了其他的一些東西已經向明國低頭三年了,但是什麼都沒有得到,事已至此,我知道我的下場是什麼樣的,我絕不會向蘇詠霖屈服。」

張栻看著沈該一臉決然的模樣,像個慷慨赴死的斗士。

可是,他是個什麼狗屁的斗士?

為了維護科舉士大夫高高在上剝削百姓的自由的斗士?

呸!

張栻搖了搖頭。

「所以,主席說的是對的,罪惡的不單單是一個個犯罪的人,還是這整個罪惡的體制,這個罪惡的只為了壓迫和剝削而誕生的體制,壓迫的不僅僅是平民百姓,而是每一個人。」

沈該愣住了。

「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這個體制,這個科舉當官為皇帝服務的體制之下,所有人都是受害者,平民百姓沒有地位,慘遭剝削,考了科舉當了官,自以為超月兌了一切,卻發現自己不過是這龐大官僚體系當中的一粒塵埃。

同流合污尚且不易,更何況是逆流而上堅守本心呢?同流合污尚且需要一定的地位和權勢,否則你也配?更別說堅守本心逆流而上了,那更是百里挑一才有的人,大部分人不過是隨波逐流罷了。

所以歷朝歷代貪官多,清官少,而能讓人記住的清官更是少之又少,因為這個體制從一開始就不允許這樣的人存在,這樣的人若是存在,那就是大家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

張栻長嘆一聲,彎腰撿起了一只落地的包子,撕掉了髒污的部分,咬了一口。

「我和主席通信,問他為什麼杭州好人少,壞人多,為什麼清官少,貪官多,他說杭州還能有好人就是個奇跡了,本該全員惡人,現在還能有那麼一兩個好人,算是上天垂憐。

我說我這樣的人算是上天垂憐嗎?他說,我的存在就是個奇跡,所以他特別珍惜我,特別在意我,讓我千萬守護好自己的本心,不要動搖,不要墮落。

你所說的我不是科舉出身這一點,主席也提到了,他說這的確是我不曾墮落的原因之一,而這,就更加凸顯了科舉之罪,好人寸步難行,惡人一日千里,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既然出現了這樣的事情,那麼就說明這個體制,這個構成宋國這一個國的體制從根子上來說就是錯誤的,是極其罪惡的,所以主席決定推翻這個制度,重新創立一套制度。」

沈該似乎回過味兒來了,似乎听懂了張栻所說的是個什麼意思。

可他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接受。

「所以,蘇詠霖又能怎麼辦呢?當官不為自己,卻要為民請命,會有好的結果嗎?會有好的下場嗎?不會被一再打壓嗎?能出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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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遙想當年高考結束之後,立刻就和一群同學約著去唱ktv,開啟狂歡之旅,當時就覺得天下之大再也沒什麼能限制住我,極為興奮。

但是當時還沒什麼畢業的實際感覺,直到看到幾個女同學火速回家化妝打扮換了一身衣服,那種看慣了她們穿校服之後卻又忽然看到她們化妝打扮模樣的沖擊感,讓我真的意識到自己畢業了。

當年大家都期盼著長大,期盼著擺月兌父母的束縛,不過那麼多年過去了,倒也時時懷念當年還在上課學習的日子。

一轉眼,十年咯,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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