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五十九 危急存亡之秋

葉義問做出了這個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正確的決定。

但是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並沒有選擇。

他只能隨波逐流,做出這個不算是決策的決策。

如此一來,六人小組做出了決定。

他們把這個決定上報給目前的皇室代表——太上皇後吳氏,請她同意這個決策。

當然,吳氏也沒什麼選擇,只是走個過場,表達一下六人小組沒有繞開皇室獨資決策。

吳氏一個弱質女流並沒有什麼政治主張和野心,看到了這份牽扯甚大的決策,只能幽幽嘆了口氣,以太上皇後的名義允許了六人小組的行動,並且對他們囑咐。

「一介女流不懂國家大事,值此危急存亡之際,還請諸位相公多多費心勞神,勿忘國家恩德,老身在此謝過……」

「臣等不敢。」

六人小組一起下拜,向太上皇後吳氏表達尊敬,然後開始行動。

既然決定支援襄樊,就要開始抽調軍隊。

全靠之前八萬人募兵計劃和七萬人募兵計劃的順利實現,如今除了臨安禁軍,鎮江府、池州府、建康府這幾支軍隊是滿編的,一共九萬大軍,兵力充足。

而臨安禁軍方面,因為侍衛步軍司的崩潰,使得原先滿編的禁軍缺少了一支部隊,不過禁軍方面並不缺人。

侍衛步軍司只有三萬人,但是侍衛馬軍司卻有足足六萬人。

多出的兵力原先是要給殿前司的,  但是趙構始終不回來,趙百般討好,  趙構就是不回來,  說什麼太上皇後吳氏還在臨安就可以代表他,  他在不在無所謂。

他喜歡溫州,準備長期定居在溫州,  你有什麼事情就來溫州找我好了。

正好我離臨安遠點,也能給你騰出空間,你該高興才是。

反正我不回去!

趙構的所作所為極大地刺激了趙,  趙失去了耐心,索性把給殿前司保留的軍隊數額編入侍衛馬軍司,由自己親自統領。

算上如今殿前司內也接受趙指揮的一萬人兵力,臨安禁軍還有七萬人的兵力。

也就是說目前可以快速調動的江淮戰區軍隊人數總額在十六萬。

這是第一次明宋戰爭之前南宋江淮戰區總兵力額度,不過當時的江淮戰區絕對沒有那麼多兵力,  很多都被吃了空餉,  這一次,  卻是實打實的十六萬軍隊。

或許在軍餉方面依然有克扣的地方,  但是因為明國的巨大威脅,  吃空餉這種事情確實沒有了。

趙多次派人明察暗訪,得出的結論是的確沒有吃空餉的情況了,軍隊最起碼也是達到了滿員的狀態。

看起來,  明國給他們的壓力真的很大很大,所以目前臨安朝廷可用軍隊數量還是非常充裕的。

盡管訓練度方面確實值得擔憂,不過數量上至少是可靠的。

六人小組經過討論之後,  決定任命建康都統司都統制李顯忠為這一次江淮戰區軍隊支援襄陽的主將,理由是李顯忠曾經面對明軍的戰績。

第一次明宋戰爭期間,  宋軍全面崩潰,  連名將劉錡都失敗了,宋軍屢戰屢敗,狼狽敗逃。

在一片淒風苦雨之中,只有李顯忠帶領缺兵少將的池州都統司兵馬對明軍發起進攻。還是主動的進攻,  給明軍造成了一定的麻煩。

雖然不敵,  卻成功撤退保全主力,所以李顯忠甚至算的上是第一次明宋戰爭期間宋軍將領中表現最好的人了。

他的才能得到了臨安朝廷的認可,于是在戰後,李顯忠被調任為建康都統司都統制,  直接鎮守建康府,直面明軍淮南地區的軍隊。

這一次讓李顯忠統領宋軍支援軍隊也算是對他寄予厚望了,  臨安朝廷希望李顯忠可以充分展現出自己的才能,統領大軍打敗明軍,挽回國家的危局。

六人小組正在緊張的調兵遣將時,趙終于蘇醒過來。

得到消息的六人小組立刻前往拜見,並且把目前的局勢告訴了趙。

趙剛剛醒過來,一听明軍南下和農民軍南北夾擊襄樊,大驚失色,差點再度暈厥過去。

太醫趕快用秘法對趙使用緊急蘇醒術,讓趙暫時沒有暈厥過去。

但是趙還是不能抑制自己的怒火,說了一些話,越說越氣,接著急火攻心,嘔了一口血,頓時面色慘白。

六人小組也嚇得面色慘白。

在再度失去意識之前,趙承認了六人小組,並且費力的指了指陳康伯。

「陳相公……主事……」

竭盡全力說完五個字,趙再次失去了意識,暈厥過去。

太醫們一擁而上對趙動手動腳各顯神通,六人小組則因為太醫們的要求退出了趙的臥房,以免耽擱對趙的治療。

然後,葉義問、周麟之和沈該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陳康伯。

剛才趙的意思是,六人小組中,可以做最終決定的不是首相葉義問,而是樞密使陳康伯?

眾人心中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揣測。

少頃,沈該站了出來。

「陳相公,關于官家要求您來主事這件事情,我們到底該……」

沈該沒把話說完,  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這個權力,  你要還是不要?當然你說你要也沒關系,  但是我們素來講究皿煮,  你要是拿下這個權力的話,  是不是有點……你懂的。

陳康伯沒說話,  看了看虞允文。

他身後的虞允文心領神會,便站了出來。

「既然官家這樣說了,那麼就這樣辦吧,咱們六人在官家休養期間還是能夠代理軍政大事的,一應大事都商量著來,但是遇到不能決斷的事情,還是以陳相公的看法為準,如何?」

沈該和周麟之皺了皺眉頭,但是沒說話,轉頭看向了葉義問。

葉義問也皺了皺眉頭,看了看一直沒說話的陳康伯,最後微微嘆了口氣。

「官家身體有恙,國運艱難,此時正是吾輩同舟共濟之時,就不要考慮那麼多了,既然官家說了讓陳相公主事,那就由陳相公主事好了,遇到不能解決的問題,陳相公可以做出決斷,至少,我是支持的。」

听了葉義問的表態,陳康伯心里一松。

「蒙官家信任,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康伯必盡心竭力,不辭辛勞,為大宋做一切可以去做的事情,還望諸位鼎力相助,共渡難關。」

陳康伯向其余五人行禮。

虞允文和胡銓忙道不敢。

葉義問、周麟之和沈該只是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他們雖然承認了眼下這個陳康伯主導軍政大事的局面,但是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陳康伯現在的職務是樞密使,也是受到趙的信任主掌軍權的存在。

但是按照傳統,樞密院的逼格本來就要低文官政府一點,現在讓樞密院首腦主持國務,卻不讓政府首腦主持國務,哪怕陳康伯自己也是進士出身,可是葉義問等人還是感覺到莫名的不快。

陳康伯注意到了這三人的態度。

他並非不知道文官政府的深層邏輯,他本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和他們產生齟齬,但是眼下國運艱難,需要一個說話算數的人快速做出決策。

明軍進攻迅猛,南宋朝廷決策遲緩,現在不是講究和氣生財、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時候。

所以他並沒有對此有什麼表示。

但不可不說的是,現在的南宋最高決策圈子顯然已經出現裂痕,陳康伯、虞允文和胡銓成為一個團體,葉義問、周麟之和沈該結成一個團體,兩個團體面和心不和。

其實出現這樣的團體分割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早在主戰派主和派斗爭不息的時候,陳康伯、虞允文和胡銓都是堅定的主戰派,甚至是北伐派,而剩下三人不算都是主和派,但也不是主戰派。谷慨

硬要說起來,沈該甚至還有點投降派的傾向,和已經被罷黜的湯思退是一伙的。

所以這三人湊在一起抱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危急存亡之秋,六人小組尚且還能維持表面的和諧,對一些危及大家共同利益的事情尚且可以合作共贏,直到渡過難關。

所以他們開始思考該怎麼渡過難關。

並且同時思考關于趙的事情。

趙剛剛蘇醒又暈了過去,還吐了血,雖然太醫說趙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六人又忍不住的為趙的身體健康感到擔憂。

國家危難之際,皇帝的身體健康卻面臨著嚴峻的考驗,萬一趙在這個時候不幸去世……

幸好趙的兒子趙愉已滿二十歲,就算趙這個時候去世了,也不至于沒有人可以繼承皇位,其他皇室子弟也不至于能夠威脅到皇位傳承。

可是此時此刻皇帝去世,真的是好的兆頭嗎?

濃重的烏雲籠罩在六人心頭。

六人小組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對組建部隊支援襄樊的事情也就更加確定。

陳康伯牽頭,六人小組頒布政令,李顯忠主將的位置被確定。

他本部三萬人是他精心訓練過的軍隊,戰斗力可靠,可以帶上。

鎮江府和池州府的也各自被抽調一萬精銳進入李顯忠的麾下作戰,使他的兵力增加到五萬人。

他這邊五萬人算是確定了。

然後臨安朝廷又安排三萬禁軍精銳,以侍衛馬軍司指揮使王寵為此次出征的副將,率領這三萬人從另外的道路出發。

所以臨安朝廷這一波把十六萬軍隊抽調一半用來解除襄樊的圍困,八萬軍隊的出擊也算是他們竭盡全力了。

但是虞允文還覺得不夠。

他建議抽調川蜀大軍一部分出川支援襄樊戰場。

川蜀丟了,還有襄樊,南宋還能固守。

襄樊丟了,南宋沒了,要川蜀何用?

一開始只有虞允文自己支持自己的建議,很快,胡銓的立場動搖,表態支持虞允文的看法,同意抽調川蜀大軍出川支援襄樊。

周麟之的立場隨後動搖,也表達了支持。

葉義問和沈該沒再說什麼,默認了。

于是這個建議得到了認同。

但是接下來該任命何人統領川蜀軍隊出川作戰的事情上,六人小組又產生了分歧。

原因是虞允文認為國家危難之際,應該不要糾結于一些小事,應該果斷啟用可用之才。

他建議把剛剛抵達臨安不久正準備參加審判的姚仲重新啟用,暫時不管之前他的問題,讓他帶領川蜀大軍支援襄樊,打敗明軍。

理由是他的部下多在堅守川蜀,他前往救援的主觀意願非常強烈,一定會盡心盡力,不會拖延不前、避敵怯戰。

對于這個建議,周麟之和沈該堅決反對,不能認同虞允文的建議,說姚仲的問題是嚴肅的政治問題,非同小可,不能如此執行。

「姚仲毆打官員,引發公憤,如果這個時候讓他戴罪立功,恐怕不會得到朝廷的支持,風險太大,絕對不能如此!」

沈該連連搖頭。

虞允文很不高興。

「川蜀三大將,王彥困守襄樊,吳璘還要固守川北,除卻姚仲一人,還有誰更加可靠?難道讓吳璘放棄川北防線前往襄樊?」

沈該很不喜歡虞允文質問的口氣。

「虞彬甫,你要知道,姚仲現在是個罪人,他有罪在身,怎麼能帶兵?」

「所以要給他將功折罪的機會,他必然會感激朝廷,而且襄樊被圍困的主要是他的部下,他一定會竭力救援,這還有什麼好疑惑的?」

虞允文據理力爭。

沈該頓時就覺得虞允文很不懂政治。

「滿朝官員都十分厭惡姚仲,這個時候啟用姚仲,就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吾等六人代天子執政,本就要小心翼翼,不能有任何閃失,你現在這樣做,是把吾等放在火上烤!屆時官家蘇醒主政,又會如何看待吾等的行為?」

虞允文大搖其頭。

「國家危難之際,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要明哲保身也不是現在!襄樊一旦失陷,大宋危矣!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明哲保身還有什麼用?他蘇詠霖擺明了姿態要全滅了吾等!難道要等著蘇詠霖來取我們的項上人頭嗎?」

沈該面色漲紅,大為不快。

「虞彬甫!你……你簡直不可理喻!這兩件事情不能混為一談!」

「這不是不可理喻!我是在說實話!實話!」

虞允文也有點急了,怒道︰「危急存亡之秋,沈相公為何還要顧及個人安危?這難道不是錯誤的行為嗎?」

「你……」

「夠了!」

陳康伯一怒,打斷了他們的爭執︰「現在不是讓你們爭吵的時候!國家危難之際,你們卻在這里爭吵誰對誰錯?非要等蘇詠霖南下取我們的人頭的時候你們才肯罷休嗎?!」

陳康伯一陣怒喝,使得虞允文和沈該都沒有繼續說話,但是兩人都很不服氣。

陳康伯認真思考之後,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姚仲雖然有錯,但是國家危難之際,應該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其他的事情暫且放到一邊,給真正的人才施展才華的機會,所以,我決定任用姚仲!吳璘繼續固守川北,不可輕動!」

陳康伯做出了決定,沈該感到十分不滿,他看向了葉義問,希望葉義問可以站出來說點什麼。

但是讓他感到失望的是,葉義問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

他只能默默的承認了這個事實。

會議結束之後,沈該跟在葉義問後頭,向他「進言」。

「雖然官家指認陳康伯做主事人,但是您畢竟是地位最高的左相,我為右相,地位都不在他陳康伯之下,他卻擺出一副乾綱獨斷的樣子,他以為他是誰?官家?」

葉義問沉默不言。

沈該見葉義問不說話,便又開口道︰「陳康伯素來不知道與人為善,之前幾任官職也是做得上上下下意見很大,仿佛所有人都是錯的,只有他一個人是對的。

眼下咱們六人當中,虞允文和胡銓都站在他那邊,周麟之左右搖擺不定,若是您什麼都不做的話,這朝政,可就真的成了他一人說了算的事情了,您難道不為此感到憂慮嗎?」

葉義問還是沒有說話,但是腳步卻停了下來,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沈該,把沈該看的有點渾身發毛的感覺。

「您……怎麼看待這件事情?」

「我不怎麼看待這件事情。」

葉義問緩緩說道︰「你說的雖然有道理,但國運艱難,此時正是團結一致之時,不是內訌的時候,這樣的話還是不要再說了吧。」

「可是……」

沈該話沒說完,葉義問眉頭便是一皺。

「官家又不是不會醒過來,又不是長時間不能處理政務,官家還在,大宋天子還在,你急什麼?」

沈該一听這話,恍然大悟,頓時高興起來,便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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