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四 繃不住了

蘇詠霖對于南宋儒教人士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唯心詭辯言論早就十分不爽了。

拉大旗作虎皮,扯著一面孝字大旗就能為所欲為?

古典時代已經過去了,孝比天大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把孝作為政治正確以攫取利益、維護特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現在還想開歷史倒車,回到那個為了孝而殺人不算罪過的時代,是不可能的。

作為美好品德,孝的直接指向必須是美好的,永遠應該是個人自發的行為,且僅限于個人行為。

任何為了個人的孝而牽扯到無關者的行為、亦或是動用公用資源進行孝行表演,都是不正當的。

把孝當做能否做官、是否是好人的標準之一,只會折騰出諸如「二十四孝」之類讓人三觀破碎的詭異操作。

那種為了政治正確而對個人人格的打壓與限制,正是封建父權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屬于蘇詠霖和大明國必須要破除的存在。

以孝治國?

呸!

以孝制人!

于是蘇詠霖準備開懟了……

「南朝皇帝固然純孝,但是他個人的孝,為什麼要牽扯到他作為皇帝的身份?孝,就一定要用數十億錢去修一座豪華宮殿?孝,就要眼睜睜看著百姓罹難餓殍遍野,然後取天下最奢侈的食物供奉太上皇?

這就是孝嗎?在我看來,真正的孝,在心中,在一言一行,在全心全意為老父老母考慮,為他們安度晚年而親力親為,在于陪伴,在于關懷,在于身體力行,這才是作為人的孝。

皇帝是一個人的身份,而孝,是以人子的身份對父母養育之恩進行報答的行為,不是用皇帝的身份為太上皇修建豪華宮殿而不顧及百姓死活的事實!

皇帝要做的是治理天下,是讓黎民百姓安居樂業,是讓天下和平,沒有戰亂,人人都能過上吃飽肚子穿暖衣服的生活,這才是皇帝的職責,南朝皇帝的行為不是孝,而是借著孝的名義,行暴政之實!」

蘇詠霖一拍扶手站起身子,指著陳康伯怒斥道︰「爾等詭辯,何其可恨也!孝之一道,豈容爾等污蔑!」

蘇詠霖擲地有聲的辯駁令陳康伯大驚失色。

他在蘇詠霖話音未落的時候就想要出言反駁,堅持自己的看法,但是他卻驚恐地發現自己找不到足以辯駁蘇詠霖的論據。

因為就算是他也感覺蘇詠霖說的好有道理啊。

他本來就是在詭辯,本來也就沒有什麼大道理能站住腳,只要有心人使用仁義理念就能攻破他的論點,可他沒想到蘇詠霖如此犀利,殺人,還要誅心。

直接把話語權和主動權給奪了過來。

于是陳康伯啞口無言,被辯駁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明國文武官員對自家皇帝的言論感到無比的認同,對他義正言辭光芒萬丈的形象感到無比的自豪與驕傲。

而與之相對的,是南宋使節們深深低下的頭顱。

無論他們再怎麼不甘心,再怎麼詭辯,改變不了趙動用數十億資金為趙構建造豪華宮殿用以滿足趙構需求的事實。

一邊是餓殍遍野,以至于需要懇求明國減免歲幣,一邊是數十億錢投入建造豪華宮殿。

這種割裂的事實無論他們怎麼爭辯都是不可能改變的,無論怎麼辯駁,那座宮殿就在那邊,還在建造當中,數年之內都難說能完工。

而且這里頭其實也有不少不得已而為之的味道——

趙構之前因為徐通的大膽行為出逃之後遲遲不肯回來,趙為了讓他回來,不得已而下令為趙構建造豪華宮殿,用以勸誘他返回臨安,繼續營造父慈子孝的繁榮假象,穩固他的統治地位。

孝?

呵呵呵呵,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

這里頭的隱秘,虞允文和陸游不知道,陳康伯作為南宋決策圈當中的人,卻是知道一二的。

正是因為如此,陳康伯才特別的郁悶,特別的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以至于啞口無言。

令人窒息的安靜持續了一陣子,蘇詠霖準備發起最後的進攻。

「爾等久久不言不語,是否已經認識到錯誤?若是如此,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此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你們休息幾日,回去吧!」

陳康伯一听,這可不行,雖然趙的本意是讓他們偵查明國的戰爭準備,可是也存著一份能佔點便宜就佔點便宜的想法。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明國在這個問題上松了口,就意味著明國在短期內不打算南下攻宋,想要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南宋就會有更多時間來增強自身。

如果明國不肯松口,硬是要搞死南宋,搞得南宋經濟崩潰,那就意味著明國南下攻宋之日為期不遠了。

這是一個很能看出問題所在的議題,所以哪怕是拼著社會性死亡,陳康伯都要把這個問題繼續下去,得出一個明確的結論。

「陛下所在意的問題,外臣回去之後會向吾國皇帝言明,但是陛下也應該明了,修建宮殿的錢就算是全部拿來賑濟災民,也不可能解決掉全部的問題,吾國問題嚴重,實在是需要上國的幫助,還請上國垂憐!」

陳康伯把自己擺了一個很低的姿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試圖用低下的姿態換取蘇詠霖態度的軟化。

可誰曾想蘇詠霖根本不吃這一套。

「嗯,這個問題的確很嚴重,修宮殿的錢就算全部拿出來,對于南朝的問題或許也只是滄海一粟,南朝需要更多的錢,這方面的確是挺為難的,那麼……

有了,朕听說南朝官員俸祿頗為豐厚,本俸、添支、餐錢、職田、茶湯錢和公用錢,除卻到手銅錢,還有更多額外福利,如此豐厚之俸祿,足可見爾等深受國恩。

別的不說,朕听說一個南朝知州就能拿三十貫到五十貫不等的添支月錢,還有米七石,面十石,還有肉類數百斤,一個人吃的掉嗎?不如全部拿出來給災民,能活人多少?

值此國家危難之際,爾等為何不站出來主動削減俸祿以資國用?不用削減太多,各自把某一項福利拒絕掉,留給朝廷的就是一筆特別巨大的錢財,足以拿來賑災了吧?」

陳康伯又愣住了。

削減我自己的俸祿?

啊這……

刀子砍在別人身上當然不會疼,但是砍在自己身上那就有點……

倒也不是說不願意,只是……多少有點不爽吧?

明明是我的錢,卻要拿去幫那些素未謀面的低賤泥腿子?

憑什麼?

我辛辛苦苦十年寒窗受盡折磨削尖了腦袋考出來的身份地位和福利,爛在我自己家里都算我自己的,為什麼要白白送給那些泥腿子?

高貴的讀書人老爺們的高貴心理有點繃不住了。

別說陳康伯,一起跟著上殿的使節團成員們心中也頗有些看法,覺得這樣做對他們來說頗有些不爽。

從來只有他們剝削泥腿子的份,哪有泥腿子反過來吸他們的血的份?

這不是黑白顛倒上下不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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