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四 就是菜雞互啄唄

孔拯一句話說完,周江愣了一會兒,然後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才明白啊?」

孔拯苦笑不已。

他方才想了想,覺得這種事情早發生比晚發生要好。

這就是政治斗爭,明顯的政治斗爭,一場注定會發生的政治斗爭,大明朝廷上的幾大派系根本不可能和諧相處,彼此之間早晚都要發生政治斗爭,用以爭權奪利。

這是必然的。

而在這場政治斗爭當中,山東系成為了最大的輸家,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

孔拯對此感到十分沮喪,但是與此同時,他也從其中看到了一線生機——大家的政治斗爭水平,都挺菜的。

孔拯自己復盤了一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首先是孔拯自己。

孔拯因為天然的身份和名望以及蘇詠霖的提拔,很快就成為了朝堂內山東系官員們的領頭羊。

大家團聚在孔拯周圍,雖然各有各的利益訴求,不算鐵板一塊,可是面對其他幾個派系的時候,顯然還是會抱團取暖的。

孔拯以自身的權勢和地位取得了這一派系當中最為重要的話語權,雖然不可能與舊時門閥政治時代相比,但是地域派系聯合好歹也是有一定凝聚力的。

然而孔拯初次擔當真正的官員職位,初次擔當派系聯盟的話事人,並沒有什麼組織經驗,也沒有政治斗爭的經驗,在這方面沒有做好。

他沒有約束好派系內的官員,沒有做到步調一致共同進退,也沒有在自己做出退讓的時候及時和朋友們溝通,反而造成了派系的內訌和自身的影響力下降。

以至于派系內部有人不信任他,事前不和他商量,直接搞下克上的大事,結果被蘇詠霖一拳捶死,影響到現在的大局。

孔拯也好,山東系也好,在政治斗爭方面都挺稚女敕的。

但是其他人未必就做的好。

比如燕雲系領頭羊之一的霍建白。

這一回山東系自己把刀子遞給其他幾大派系找插,霍建白和孔拯自認識以來就不對付,肯定不會放棄落井下石的機會,所以他直接上表表明態度,措辭激烈,言辭之中體現著較為明確的想要把孔拯干掉的想法。

但是他為什麼不更仔細地想想呢?

建國一個月就把剛剛任命一個月的一部尚書拉下馬,把一個政府高官拉下馬,那麼到底是尚書的問題還是皇帝本身的問題?

而且孔拯完蛋、山東系覆滅這種事情對大明朝真的有好處?

孔拯無師自通,忽然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參透了蘇詠霖為什麼要把霍建白的奏表直接送到禮部來、而不是直接處理掉的原因。

朝政之道就是制衡之道,燕雲系現在屬于強勢一方,想要趁亂把山東系一口氣干掉,但是這不符合皇帝維持朝堂穩定的制衡之道。

大明朝初建,繼承自總務局時代的四大勢力之間的平衡也重建于大明朝堂,此時正是穩定的時候,且大明朝初建,急切的需要穩定,需要辦事,而不是無休止的權力斗爭。

皇帝可以拉拉打打把朝堂各方勢力維持在一個相對平均的水平,但是絕不會任意毀掉某一派系,除非這個派系腦子壞了要造反。

山東系這一次確實做的有點過分,引得皇帝出手打壓。

但是皇帝並不想一棒子打翻一船人,只是想要殺雞儆猴而已。

而霍建白看孔拯不爽,心急了,急著要把孔拯和山東系一起干掉,但是他卻根本沒有想到蘇詠霖根本不想拿下孔拯。

退一萬步說,就算皇帝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的想法,哪有開國一個月就因為一些不長眼的家伙直接把禮部尚書拿下的?

就算是做樣子也不能這樣做。

所以霍建白明顯就犯了急功近利的錯誤。

孔拯想著要是自己是霍建白,就應該自己和自己的幫手一起唱一出雙簧。

幫手上表要求嚴懲孔拯,最好罷黜他,還要向他問罪,甚至于問斬,給新朝大刀開開光,總之怎麼嚴厲怎麼來,上表的人數不要多,但是也不能少,必須要給皇帝留下深刻印象。

然後霍建白本人應該上表為孔拯申辯,給他說好話,向皇帝求情,請皇帝不要嚴懲孔拯,而要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駁斥那些要求嚴懲孔拯的意見,自己做好人。

如此又能得到皇帝的好感,也能得到不明真相的山東系官員的好感,還能得到顧全大局寬宏大量的名聲,有助于得到朝中各派系官員的一致好感,一舉多得。

可是霍建白沒有這樣做,而是帶領自己派系的力量一起向孔拯發起進攻,試圖痛打落水狗,把自己一棒子敲死。

這樣只能加劇幸存的山東系官員對霍建白和燕雲系的痛恨,也會引起元從系和外族系對霍建白的戒備。

逞口舌之快,卻隨之丟了人望,霍建白的政治水平可見一斑。

孔拯這樣一想,覺得大家的政治水平果然都挺菜的。

想要對方死,卻不知道怎麼做最好。

想要直來直往,卻沒有意識到朝堂上的政治斗爭有時候容不得直來直往。

但是這也不能怪大家。

孔拯覺得主要的鍋還得蘇詠霖來背。

之所以大家那麼菜,主要就是因為蘇詠霖建國速度太快,從造反到建國前後不過四年,堪稱光速建國,這就導致不僅他自己年輕,很多重要大臣也非常年輕。

年輕的他們辦事麻利,做事到位,沖勁大,可以集中力量往前沖,能夠把一些官場老油條解決不了或者不願解決的事情給解決掉,能讓國家快速強大起來。

但是與此相對,大家在政治上的斗爭經驗就嚴重不足。

光復軍覆滅金國是相當暴烈的革命行動,一切都是以武力為基礎前提而實現的,所以金國官員的損失是相當嚴重的。

攻克中都之後,蘇詠霖也沒有留情,他對金國中央高官進行了大規模的公審和清洗,很多金國高官都被蘇詠霖拉到外面當眾審訊,宣布罪狀,然後當眾處決。

很多樞密院高官、尚書省高官還有金國皇族都被蘇詠霖干掉了,一個也沒活下來。

時至今日,金國中央那些老謀深算的權謀高手基本上都被蘇詠霖給做掉了,連骨灰都揚了,早已不復存在,他們所掌握的那些精妙的政治斗爭權術當然也沒有流傳下來。

而剩下來納入大明國的都是些當時的邊緣人物或者中低級、技術官僚等等,他們就算有斗爭經驗,也都是辦公室水平的。

這種水平的斗爭技術和中央大佬那種觸及根本的政治斗爭權術根本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指望他們能夠在明國剛剛建立一個月的時候搞出什麼高水平的政治斗爭,也的確是難為了他們。

沒有多幾場政治斗爭的經歷就想要成為權謀高手,也的確是不可能,只有多經歷,多試錯,在朝廷政治斗爭的漩渦之中掙扎求生,活到最後,才能成為真正的權謀高手。

而距離這一目標,當下的大家都還需要走過一段相對漫長的政治道路。

反正這一次大家基本上就屬于菜雞互啄唄?

啄來啄去,除了蘇詠霖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外,其他人都沒有達到目的,就像是蘇詠霖手里的一線木偶一樣被他提溜著耍來耍去。

就當下來看,皇帝的段位明顯高出他們一個數量級,若要和皇帝站在同一水平線上斗爭,他們還不夠格。

懷著這種情緒,孔拯搖了搖頭,開始寫自己的請罪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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