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五十六 完顏奔睹忽然大笑出聲

對于這支金兵的目標,段易和徐昂商量了一陣子,沒理出個頭緒。

「金賊這個時候派兵北上到這個地方是為了什麼?這也不是金賊糧道的位置,他們到這里來有什麼意義呢?」

段易很是不解。

徐昂也是一頭霧水。

「難道金主不甘心,還想再次攻打河間府?所以派人奔襲?」

「這……不太可能吧?金賊幾十萬人都沒能奈何河間府,更何況現在只有幾千人?怎麼看也不像是來攻打河間府的。」

「那……難道是來攻擊塢堡,收集糧食的?」

段易听了,皺眉思考了一陣子,緩緩點頭。

「還真別說,唯一合理的解釋也就是如此了,金賊規模那麼大,前線要是缺糧了,到處派人收集糧食還真有可能……但是問題就在于金賊此時此刻是否已經得知他們的糧道被截斷了。」

「不好說。」

徐昂搖了搖頭︰「如果知道了,金賊肯定會全線撤軍,應該不會只有幾千人。」

「萬一是撤退的先鋒軍呢?」

「那……我們打嗎?」

徐昂看著段易,他覺得段易的腦袋瓜子比他好用,一路上多听從段易的建議,這個時候也不忘記詢問段易的意見。

段易猶豫了一陣。

「送上門來的肉,沒理由不吃吧?能吃掉這些騎兵,也算是為阿郎在前線減輕對附金賊騎兵的壓力不是嗎?」

「倒也是這個理。」

徐昂點了點頭,又問道︰「但是咱們多是步軍,騎兵很少,不足以正面抗衡,你覺得這仗怎麼打?」

段易在徐昂面前走來走去,繞了一陣子,忽然靈光一閃。

「有了,平地上不好打,城池好打。」

「城池怎麼打?」

「金賊不是朝著交河而來嗎?他們又不知道交河到底有沒有咱們的人,有沒有設防,咱們干脆就離開交河,把縣城讓給他們。」

「這……你是想轉平原野戰為城池攻防戰?」

段易點了點頭。

「正面交鋒,咱們就算打贏了也追不上他們,平白無故受損失,戰果還小,既然如此,不如把縣城給他們,你看這幾日陰雨連綿,要是有城池可以進駐,他們會怎麼選?」

「當然是進去居住了,也可以避雨,城門一關,還能防守,怎麼看都是安全的,除非……」

徐昂想通了一切,笑了出來,說道︰「除非他們被咱們大軍趁機團團圍困。」

「金賊騎兵行動,不可能攜帶太多的糧食,只要進了城,咱們就能把他們給圍住,就算不打,只是圍城,都給給他們餓死。」

段易笑道︰「金賊索敵距離一般是十里至二十里不等,咱們做戲就做全套,撤軍二十里,等金賊確定入城之後,咱們再趕回來,給他來個大驚喜!」

「如此甚好。」

徐昂表示了支持,于是立刻把命令頒布下去。

讓駐守交河縣的光復軍抓緊時間撤退,向西撤退二十里,留精干哨探在這一帶小心觀察,一旦金軍入城,立刻將消息帶回。

軍隊得令之後立刻開始行動,按照要求,把一切生活過的痕跡全部清除掉,用過的東西全部帶走,使交河城恢復到他們剛剛抵達時的樣子。

也算是老天爺幫忙,一陣又一陣的小雨可以掩蓋掉很多人生活的痕跡,足以為光復軍打掩護。

光復軍全面撤離交河縣之後沒多久,金軍的哨探就抵達了交河縣城附近,意外發現這里是空無一人的交河縣城,非常吃驚。

一方面他們立刻派人入城查看情況,一方面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正在後方小心翼翼前進的完顏奔睹。

得知前方是交河縣城,完顏奔睹有點意外,打開地圖看了看,發現交河縣城不在他的預定前進方向上,他們前進的方向有些偏離。

于是他意識到這和向導有關系。

他立刻讓人把向導捆了起來帶到他的面前,押著他跪在地上,殺氣騰騰地看著他。

「我讓你往北偏東的方向帶路,我要往清州去,你為什麼把我們帶到了交河?你不是很熟悉這一片路的嗎?」

向導這個時候也是很驚訝,他覺得都到這個地方了,交河縣的駐軍應該已經發現金軍了,應該要進攻了才是,完顏奔睹怎麼會那麼淡定的詢問自己問題呢?

大軍呢?

向導搞不清楚,心里拔涼拔涼的,覺得要麼是自己記錯了,要麼就是光復軍已經走了,總之交河對于金兵來說是安全的。

他萬念俱灰,覺得自己也就到這里了。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隱藏的呢?

「我恨不能吃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血!怎麼會帶你們走正確的道路!我只會帶你們走下地獄!下地獄!!!!」

他憤怒的嘶吼起來,那恨不得吃人的眼神看的完顏奔睹背後發涼,于是完顏奔睹揮了揮手,讓衛兵把他帶下去殺掉。

不能指路心懷叵測的向導是毫無意義的,留著只能把大軍帶到更危險的地方去。

殺掉向導之後,完顏奔睹的問題又大了起來。

他沒有了能帶路的人,天氣又很涼,還一直下雨,冷冷的冰雨在他的臉上胡亂的拍,他清晰的听著身邊不少士兵都在咳嗽、打噴嚏,想來這一場冰雨結束之後,會有不少人病倒。

那對他來說就更加不利了。

為了不讓太多的人病倒從而失去戰斗力,他覺得哪怕是今晚,也要找個地方好好地過個夜,不能繼續風餐露宿了。

殿後的部隊沒有傳來後面發現追兵的消息,前面的路也需要時間去探查,所以不管怎麼說,找個地方住一晚也是有點必要的。

這樣一想,完顏奔睹就覺得交河縣城如果安全,或許也是住一晚不錯的選擇。

正巧這個時候前鋒哨探騎兵隊傳來消息,說交河縣的確是一座空城,空了很久的樣子,應該和他們南下的時候遇到的很多城池一樣,都是被遷移走了人口做堅壁清野之用。

一座空城罷了。

雖然沒有任何存糧物資,甚至有些房屋的門板都被拆卸了,但是還有房屋,可以避雨、御寒,總比沒有好。

完顏奔睹見過不少這樣的城池被當做金軍南下的糧草中轉站,于是他召集部下們稍微商量了一下。

部下們也覺得暫住一晚沒什麼不好,好幾天都是野外宿營,一部分士兵受涼,出現了高燒發熱的情況,要是繼續下去,很快就要有大量的非戰斗減員了。

這種時候,確實需要讓人和馬都好好的歇一歇。

于是完顏奔睹松了口,點了點頭,帶著饑寒交迫的部隊往交河縣城前進,同時宣布讓斥候騎兵隊全面散開,至少保證方圓十里內的安全,確保一旦出事,城內金軍有充足的時間撤離。

于是很多騎兵縱馬狂奔而去。

完顏奔睹則長嘆一聲,松了口氣,帶著饑寒交迫的部下們進入了空無一人的交河縣城。

他安排部隊集中居住在城北,然後把四面城門都看管住,又上城牆巡視了一圈,這才放心的入住了部下給他準備的暖房。

城內好歹有不少木制建築,也有一些干的木料可以拆下來使用,金兵們紛紛出動尋找干的木柴燒了生火取暖。

身體暖起來的同時,也終于吃上了久違的一頓熱食,喝點熱水,順便安穩地睡一覺,把身上潮濕的衣服烤干。

入住暖房的完顏奔睹也終于可以稍稍放下心,安安穩穩的睡一覺,等待明天一早就起床帶著部隊撤離交河縣城,繼續向北逃跑。

另一頭,很快得知金軍進入交河縣城休整的段易和徐昂依舊不知道這支軍隊抵達此處的真正原因,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的行動。

有敵人就干掉,這是他們的準則。

當晚午夜時分,雨停了。

凌晨時分,天色依舊很暗,等天色稍微亮了一些,完顏奔睹被驚恐萬狀的部下大聲叫了起來,讓他趕快上城牆看看外面發生的事情。

完顏奔睹暈暈乎乎的被部下推著抬著上了城牆,往外頭一看,七分睡意頓時去了十一分。

他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城外,布滿了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的光復軍。

他們豎起了驅逐胡虜光復中華的旗號,把交河縣城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嚴嚴實實,正在他們的軍陣前布置拒馬陷坑鐵蒺藜,嚴陣以待,大有一副要在這里把金兵困死的架勢。

完顏奔睹看的傻了眼,腦袋里一片空白,部下們焦急的呼喊他什麼都沒听到。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滿臉絕望地大喊出聲。

「哨騎呢?索敵的哨騎呢?為什麼沒有事先預警!?賊軍難道是從天而降的嗎?!!」

與其說是喊,不如說是吼叫。

完顏奔睹大吼出聲,對著身邊的部下破口大罵,並且不由分說的就讓親兵把昨天極力支持入住交河縣城的三個總管級別的將領拉出去砍頭。

三個一臉懵逼的高級將領沒死在光復軍手上,倒是就這樣被完顏奔睹砍了腦袋。

但是僅僅如此又能怎樣呢?

城池被重重圍困,留給騎兵沖刺的距離很短,空間被壓縮到了極致,騎兵的優勢蕩然無存。

就完顏奔睹初步分析,城外光復軍的數量起碼有一萬,看上去裝備精良,氣勢也很不錯。

怎麼辦?

部下們都在問他,士兵們恐慌不已。

可是最恐慌的,分明就是完顏奔睹本人。

他還能怎麼辦呢?

沒有糧食和馬料的補充,他只能坐吃山空,很快,戰馬就會吃光馬料,然後失去沖擊力和騎乘的價值。

士兵們倒是可以靠著吃馬肉支撐很長時間,能守城,但是問題在于城內也沒有軍械的補充。

他們用什麼守城?

拳頭?一雙腿?還是什麼堅強的意志?

想到這里,完顏奔睹忽然大笑出聲,覺得自己很有趣。

都到這個份上了,還守什麼城?

大軍全軍覆沒,逃出來的就他們這些。

北邊金國本土不剩多少軍隊,南京那邊只能自保,關中也是自保,剩下一個遼東老巢倒是還有些人口、兵馬,但是面對強勢的光復軍,能守住嗎?

光復軍經此一戰徹底奠定了強勢的格局,金國轉為弱勢,搖搖欲墜。

誰能救他?

難道他還指望完顏亮原地復活帶人來救他嗎?

完顏亮要是原地復活了,干的第一件事也不是救他,而是殺他。

死了,死了。

就要死在這里了。

完顏奔睹沒想到自己一生的終結居然是在這里,也沒想過自己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走向生命的終結。

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

于是他一邊掉眼淚,一邊哈哈大笑,又哭又笑的樣子,活像個精神分裂的病人。

看著完顏奔睹哈哈大笑之後又笑又哭的樣子,部下們紛紛感覺到了莫大的恐懼,感覺到一股涼氣從腳底直接竄到天靈蓋,透心涼。

完了嗎?

不,一定還有生路!

如果城外的光復軍只是紙老虎的話!

「如今戰馬還能沖,騎兵還能打,不趁這個時候沖擊突圍,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神果軍都總管石抹榮不願意就此放棄生的希望,他認為即使到了這個地步,還是有活路可以走的。

一些軍官也是病急亂投醫,把持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支持石抹榮的看法,于是支持石抹榮帶兵出擊。

結果並沒有讓人感到意外,一群人在城牆上看著石抹榮帶一千騎兵出擊,看著金軍騎兵在光復軍的強弩大箭的攻擊下紛紛墜馬而亡,看著他們沖到陣前也沒有辦法突破光復軍的軍陣、反而被迎頭痛擊的模樣。

石抹榮倒不是個慫包,或者說求生欲爆棚,可惜實力不達標,在戰斗過程中被亂箭擊殺,死在城下,一千騎兵傷亡大半,只剩下少數人狼狽逃回城內。

光復軍沒有追擊,依舊維持陣型,穩如泰山。

城上的軍官們紛紛絕望。

有的癱在地上嚎啕大哭,有的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有的不願意接受現實,大吼著沖下城牆。

總而言之,是眾生百態。

到這個時候,城內金兵也紛紛陷入了絕望和恐懼之中,得知他們被光復軍團團包圍,恐懼之下紛紛找到長官,要一個說法。

長官還想要說法呢!

于是城內亂作一團,再無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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