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 完顏亮之死

金軍將領們的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因為誰也不想跟一個瘋子皇帝一起死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下。

全體與會軍官全部加入了這場行動之中,為了行動更加順利,沒有人泄密,完顏奔睹還準備了白紙黑字,要求所有人簽字,並且畫押,宣布他們要加入這場兵變之中。

因為時間緊,來不及更多的商議,完顏奔睹吩咐他們回去召集自己的親兵,集合大家手上的親兵力量,準備在二十五日黎明時分一舉攻入完顏亮的中軍大帳,拿下完顏亮,結束他的荒唐統治。

然後撤軍。

這樣,只有完顏亮受傷的世界就完成了。

說干就干,被完顏**的無可奈何的無路可走的將領們的行動速度也非常快,反正只是召集親兵。

親兵絕對是最听話最忠誠的,不用擔心行動會被泄露出去,同時也是最精銳最善戰的,也能保證戰斗結果,到底完顏亮身邊的護衛親軍也挺能打,一個不好,容易鬧出笑話。

必須要保證一擊必殺,干掉完顏亮身邊的護衛力量,控制住完顏亮,這要是萬一被完顏亮反殺,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一場針對完顏亮的秘密行動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中,而此時此刻,完顏亮卻渾然不知。

他正在近侍局使梁、副使大慶山的安排下進行沐浴。

完顏亮的壓力很大,除了女人之外,沐浴就是他緩解壓力放松心神的方法之一,眼下壓力那麼大的時候,完顏亮更需要沐浴。

很大的木桶里裝滿了清澈的熱水,完顏亮閉著眼楮,整個身子浸泡在其中,一臉很享受的樣子,梁和大慶山一人一邊為他捏手臂。

「你們說,這一戰我們能打贏嗎?」

完顏亮忽然睜開眼楮,看著帳篷頂端飄蕩著氤氳的水汽,緩緩開口發問。

不知任何實情的梁和大慶山對此當然是什麼話好听說什麼。

「陛下天威浩蕩,賊軍哪里是陛下的對手?」

「陛下無所不能,蘇賊在陛下面前不過是插標賣首之輩而已,不值一提。」

好听啊,這樣的話真是好听,听上去身心舒暢,仿佛他們說得好听的話就真的是真的一樣。

可是完顏亮更清楚的是,那些不好听的逆耳的話才是真話,才是真的有用的話。

他已經站在生死線上了,除了贏,就是死。

難得的放松間隙,完顏亮一度想過干脆撤軍算了,回到中都把皇位交出去,然後回到遼東老家過隱居生活似乎也不錯。

但是也就那麼一瞬間,完顏亮的求生欲就再次佔據了上風。

根據他自己喜歡趕盡殺絕的經驗判斷,隱居的結局不過是他的妄想罷了。

做皇帝就是這樣騎虎難下的局面,上去難,下去更難,或者說,根本就不存在下的去的可能。

一個遜位皇帝,生死完全掌握在別人手里,別人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想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自己還得忍氣吞聲小心翼翼的夾起尾巴做人求生……

不,那樣的生活不是他能過得下去的。

習慣了頤指氣使掌握天下大權的完顏亮,接受不了那樣的結局。

不能有一絲絲的猶豫,不能有一絲絲的憐憫,不能對這些軍隊乃至于整個金國產生憐憫之意。

不是完顏亮做皇帝的金國,不值得憐憫。

就算滅了,也不值得憐憫。

他們想要我死,不可能。

就算我死,我也要拉著他們一起死。

不是完顏亮做皇帝的金國,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

完顏亮的決心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堅決過。

沐浴結束之後,完顏亮換上了舒適干爽的衣服上床睡覺。

在夢里,他夢見自己攻克了歷城,蘇詠霖跪在他面前求饒,他不屑一顧,親手斬下了蘇詠霖的頭顱,把他的頭顱掛在帥旗上一路從濟南返回中都。

蘇詠霖的部下、親族以及他們的家人被全體用牽羊禮侮辱。

蘇詠霖和他的部下們的妻子被他佔有,肆意凌辱。

叛亂平息了,他還是那個至高無上的皇帝,所有人都圍著他獻媚討好,吹捧拍馬之聲不絕于耳,他舒爽到了極點。

完顏亮笑了出來。

但是很快,他的笑容就變了味道。

因為吹捧他的聲音逐漸變成了近在咫尺的兵器相擊與廝殺的聲音。

他抿著嘴唇,皺著眉頭,腦袋不安的左右晃動,忽然間,他睜開雙眼,一下子從床鋪上坐了起來,發現耳畔傳來的兵器相擊與廝殺之聲不是夢,而是現實。

天似乎還沒亮,外邊卻有很大的火光,嘈雜聲不絕于耳,兵器相擊的聲音似乎就在他的周圍。

光復軍夜襲?!

可惡!他們怎麼能抵達中軍大營的位置?

完顏亮大驚失色,立刻呼喊親兵的保護,並且拔出自己的佩刀以為自衛。

喊了半天,沒有親兵進來,倒是一臉血的大慶山跑了進來,滿臉驚惶。

「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有人襲擊御營!」

「誰?誰襲擊御營?是賊軍嗎?賊軍怎麼如此大膽!居然敢……」

完顏亮的話沒說完,一支箭從帳外飛到了帳內,正好擊中了大慶山的後背,大慶山慘呼一聲,撲倒在地而亡。

完顏亮驚魂未定,連連後退數步,可定楮一看,他頓時滿臉驚愕。

「這不是我軍的箭矢嗎?」

完顏亮愣愣的走上前,伸手握住了那支殺死大慶山的箭矢,用力拔了出來,仔細地看,發現的確是金軍使用的制式箭矢,不是光復軍的箭矢。

怎麼回事,為什麼金軍使用的箭矢會殺死他的近侍局副使呢?

誰在造反作亂?誰在進攻御營?誰在和他的近衛親軍廝殺搏斗?

沒等他想明白,又是一支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箭矢飛入帳內,無比精準的插在了完顏亮的左胸口上,深入肌體,尾羽還在不斷的晃動。

完顏亮沒穿甲冑,身上只有輕便舒適的睡袍,沒有防御力,攔不住箭矢,于是被結結實實的扎在了胸口,刺穿了身體。

劇痛之下,完顏亮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了,疼痛感緩緩減弱,身體也變得越來越酥軟,無力,站不穩。

他竭力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竭力想要讓自己站得穩,但是他的努力失敗了。

雙腿一軟,他跌倒在地。

死了。

誰殺我?

完顏亮帶著這個沒有想明白的問題離開了這個人世間。

完顏亮就這樣死了。

死的很草率,死的非常倉促,一點都沒有轟轟烈烈,也沒有任何人在他的身邊,就和他當初殺死完顏亶的時候一樣,完顏亶也沒有任何人陪同,就那麼被他殺死了。

甚至于他的死本來也不在兵變集團的劇本上。

完顏奔睹沒想過要殺死完顏亮,完顏奔睹的目標只是控制住完顏亮,奪了他的指揮權,然後撤軍,回到中都。

至于完顏亮的結局,不是他應該插手的,完顏亮應該交給新任皇帝去處理,而新任皇帝是誰呢?

完顏奔睹不知道。

但是毫無疑問,完顏亮的生死應該掌握在新君手上。

如此,完顏奔睹尚且可以被認為是撥亂反正之臣,而不是一個亂臣賊子。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因為皇帝護衛親軍的極力抵抗,使得戰斗變得比較激烈,他們佔據人數的優勢和偷襲的優勢,卻還是動用了弩箭才取得最後的勝利。

然後完顏亮也死在了某一個不長眼的弩手的某一支不長眼的弩箭之下。

完顏亮死了,死在這場兵變之中,而參與這場兵變的每一個人,都成為了弒君之臣。

完顏奔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過這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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