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一別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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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成和在場眾人听了王厚一番話,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眾人都是武林高手,自然理解王厚的用意,他這樣做,既是成全胡俊,也想看看胡俊十多年所悟劍法有何玄妙之處。武當七子並不認識胡俊,卻知道他是老道姑的徒弟,他們吃過老道姑的苦頭,猜想胡俊的武功定然不弱,否則又怎麼能綁架王厚?

除老三俞交性情孤傲,對什麼「闢邪」劍法不屑一顧外,其他眾人不禁生出好奇心,都想見識見識胡俊的劍法,這也難怪,越是武林高手,越是對武功之類持有深厚的興趣。王厚見了眾人的神情,問道︰「鄭總兵,既然大家沒有反對意見,我想今天下午能不能安排個時間?」

當下眾人商定,在船上打斗肯定不妥,決定尋找一個僻靜之所。喬琳道︰「最近的空地,就是‘是岸’,海鮮館門口,那里還有台子,下午人少,可以去那里。」「對呀!‘是岸’海鮮館的門口場地上,就有現成的台子,我怎麼就沒有想起來呢?喬琳公主提醒得是……」王厚一擊掌,還要再說,卻見百合仙子笑嘻嘻地盯著自己,這才打住不說。

「是岸海鮮館?這名字倒也有些意思,那我們就去那兒罷。」鄭和說罷,喚來李興,叮囑他不可走漏胡俊被抓的消息。李興昨晚已經得到王厚的叮囑,此時更連聲稱是。

鄭和看了看窗外,對眾人道︰「快到中午了,大家一起吃個飯,然後我們去海鮮館門口……李興,你一會送些酒菜給胡俊,告訴他,我下午要和他公平一戰,讓他吃飽喝好,再睡上一覺,養足精神。」

李興應聲前去張羅。功夫不大,菜肴全都端了上來,幾人邊吃邊談,飯後又閑談一陣。眼看已近未時,鄭和讓李興帶一干人先行押解胡俊去海鮮館門口,王厚問道︰「李都指揮,你知道‘是岸’海鮮館在哪兒嗎?……我帶你過去。」

吃飯時,王厚便說定,飯後要和李興先過去,清理場地,不讓閑雜人靠近。鄭和本想勸他些許小事,哪用得著親自過去?轉念尋思,猜測王厚肯定要對胡俊說些什麼,點頭道︰「那王將軍就要多辛苦了。」

喬琳听王厚說要先過去,也站了起來︰「幫主,我陪你去。」當初在翠藍島,胡俊對她輕薄,後來還是王厚舍身交換,為此還吞下了「恨天丹」。昨晚她受到驚嚇,一心只想著如何對付弗羅茲,沒有過多地遷怒胡俊,剛才眾人說起胡俊時,讓她想起當日情形,早就按捺不住。

王厚知道有她在身邊,更沒辦法和胡俊談話,忙道︰「喬琳公主,我去那邊只是檢查場地,時間還早,你現在過去也不起作用。」說罷,用求救的眼光看著百合仙子,希望她能絆住喬琳,百合仙子冷哼一聲,扭頭只裝沒有看見。

「仙子,我們是不是要商討一下,如果胡俊僥幸得勝,我們該采取什麼措施?別讓他輕易逃了。」殷成笑眯眯地看著百合仙子。

喬琳听殷成這樣問,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又看看百合仙子,最終拿定主意,對王厚道︰「那有什麼好查?海鮮館伙計……不是好人,你小心點。」她本想說海鮮館里的伙計都是弗羅茲的人,忽然記起王厚說過不要牽扯到古怪王子,這才含糊其辭。

王厚不再答話,沖喬琳豎起大拇指,又向其他眾人拱拱手,走出房間。在出口處等了沒一會,就見李興親自押著一人過來,那人被蒙住了頭臉,反縛了雙手,但從破舊的灰衣來看,一眼便認出是胡俊。

一行人出「天元」號,向海鮮館而去。此時是下午時分,太陽亮晃晃地照著,到了場地前,果然沒什麼人。李興在門口大聲叫嚷︰「掌櫃,出來!」

白衣白帽的小伙計探了探頭,見門口來了不下一百人,人人柳釘綿甲,戴著頭盔,認出是大明的官兵,嚇得一哆嗦,顫聲問道︰「軍爺,找掌櫃有什麼事?」

李興扔出一錠二十兩的銀子,粗聲道︰「我們要租用你們這塊場地和台子比武,這是租金,讓掌櫃快快清退閑雜人等。」小伙計听說是要比武,更是嚇得臉色發白,哪里還敢收下銀子,說了聲「我去叫掌櫃」,轉身跑進內間。

幾息功夫,一個生得粗壯的人快步走了出來,沖眾人拱手道︰「各位軍爺,幸會幸會!請里面小坐,我讓伙計收拾收拾場地,把桌子板凳挪到一邊……」李興打斷道︰「不必了,你就是掌櫃?這是租金,請收下,如果你不反對,我讓手下來清理場地,你們回避就行了。」

掌櫃連連點頭︰「也好也好!」扭頭讓小伙計通知屋內零星的客人,抓緊時間離開,幾位客人走後,將大門緊閉起來。

李興與小伙計談話時,王厚便將胡俊提到一旁,放在自己常坐的那張椅子上,取下蒙在他頭上的黑巾,封住他的羶中穴後,方才解開腕上繩索,叫了一聲︰「師兄。」

胡俊緊閉著眼,半晌緩緩睜開,看了一眼王厚,又冷冷掃視四周,揉著右手腕,恨道︰「別叫我師兄!殺害恩師之仇不共戴天,只恨老夫無能,不能報仇雪恨,你為何不殺了我?」

「你雖然不是我的師兄,但在避役島上,你沒有為難我,雖然是想拿我來對抗鄭總兵,但在那種境況下,也算待我不薄。」王厚想起避役島上的情形,知道胡俊這些年過的日子非常艱苦,好不容易恢復武功,現在又成了這個樣子,嘆道,「十五年前的那場,鄭總兵本來不計前嫌,釋放了你,可你又犯下如此大錯。」

胡俊忿然道︰「不用指責老夫!這些年,在避役島上,老夫想的最多的,除了報仇,還是報仇!換成是你也會如此!既然敗在你手里,老夫無話可說,只求一死。」

「師兄,我知道你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報答老婆婆的恩情,你想不想知道,老婆婆臨死前說了什麼?」听了王厚這話,胡俊眼光閃動︰「師父她老人家說了什麼?」

王厚將如何遇到老道姑,如何被「恨別點穴手」挾制的經過簡要說了,並講述在長樂港與老道姑的打斗。不過,為防止胡俊增添對鄭和的怨恨,王厚只說當時人多,擔心老婆婆會傷及無辜,才出手制止。不等胡俊說什麼,接著又道︰「老婆婆當時已一心求死,我抱她上寶船後,她說和陳王分開五十九年,每天都在想他,她跟著陳王打了很多勝仗,雖然最終敗了,可從來就沒有後悔過。最後,她還大笑數聲說,‘俊兒,為師等不到你了……死鬼,我來陪你……’終究溘然長逝。」

胡俊听得時而激動,時而憤怒,時而又流露出傷感,听到最後竟泣不成聲,口中喃喃自語︰「師父、師父,俊兒對不起你,對不起……」半晌,用粗糙的手掌抹了一把眼淚,直視王厚,「師弟,謝謝你把師父葬在鄱陽湖,我小時候,經常听師父經常嘆息‘鄱陽湖’、‘鄱陽湖’……我現在只求你一件事,殺了我、殺了我!」

王厚並不回避他的目光,四目相對,然後嘆道︰「師兄,如果你不是殺了梅家兄弟,即使再怎麼待我,我不僅不會介意,還會勸鄭總兵放過你,可現在,大錯已經鑄成,我也無能為力……我唯一能幫你的,就是在最後時刻,讓你有機會和鄭總兵全力一搏。在避役島上,你和我說過,將陣法之勢與破陣之法融合,創出一套闢邪劍法,再過一會,鄭總兵和你將在這台上一決高下。如果你輸了,自然沒什麼話說;如果你勝了,還有一線機會,只要梅家兄弟原諒你,鄭總兵就會放了你。」

胡俊木然地看了一眼擂台,低下了頭,過了很久才抬起,問道︰「師弟,我待你這樣,你為什麼還不直接殺了我?」王厚緩緩搖了搖頭︰「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不易,而且當年的叛亂,也是出于報答師父的恩情,雖然不忠,卻是盡孝……唉!如果你勝了鄭總兵,梅家兄弟那邊,我會盡力幫你說和。」

二人正說著,就見打路口走過來十幾個人,正是鄭和、武當七子、百合仙子和喬琳,王厚起身道︰「師兄,鄭總兵來了,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都听不進去,但不得不說,整個事情從頭到尾,錯都在你。咱們練武之人,只求無愧于心,為了對得起十五年的苦修,全力施為罷。」

此時,胡俊遠遠地望著鄭和,時隔十五年再次見到昔日長官,讓他心潮涌動︰是他!在自己失敗被擒時,平息將士們的憤怒,沒有將自己斬首示眾,也沒有將自己和國王亞烈苦奈兒,以及後來詐降被擒的陳祖義一起押回大明。可偏偏是他!出手廢了自己的武功,流放到孤島上,讓自己十五年來過著非人的生活。十五年!他明顯蒼老了很多,走路的姿勢也不復當年的挺拔……胡俊怔在當場,臉上陰晴變幻。

王厚迎了過去,將情況說了,鄭和點點頭,並不答話,緩步走到胡俊面前。胡俊見鄭和過來,將頭轉向一側,臉色重新恢復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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