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聞言哈哈大笑︰「能為我大遼立辯忠奸,我一個小小書令史死又何妨?只要天黑之前我走不出這座營帳,山林中藏身的五千宮帳軍便會一齊殺將下來,保教完顏部雞犬不留!」
完顏月奴聞言,再一次喝退利刃出鞘的粘罕,俯首叩拜言道︰「請銀牌天使高抬貴手,完顏部任憑上官驅馳。」
「這就對了!」李石收起奸惡的嘴臉,竟雙手將完顏月奴攙扶起來︰「夫人此言一番誠意,倘若不受,倒顯得李某矯情了。既然這樣,那幾棵鹿茸便留給都勃極烈,旁的事情,還請夫人與我賬外詳敘。」
「你還要怎樣?」粘罕氣得胡須顫抖,大喝言道。
李石請哼一聲說︰「難不成要讓我那五千兵馬現在就殺進營寨嗎?」
李石扶著完顏月奴,抬手挑開賬簾信步而出,憑空向左右揮了揮手,只見兩側山中豎起的旌旗立時偃息了下來。
「日近黃昏,不便趕路,今夜我便在貴部小憩一晚,還請夫人薦枕。」
所謂薦枕,即是陪睡。如生女真完顏部一般被欺壓的外藩部族,除了被迫接受強買強賣這樣不公正的待遇外,最令他們憤恨的便是這個薦枕的規矩。
完顏月奴咬著嘴唇,血絲都滲入了齒間︰「我完顏部尚有處子十三人,請天使……」
「不不不!」李石出言打斷了完顏月奴︰「李某平素最不愛破瓜桃李,倒是夫人花容月貌、年華正佳,甚合吾意!」
「你說什麼!」粘罕大怒,揮刀直劈李石的天靈,卻被完顏月奴擋住了刀鋒。
「粘罕兄弟,我與烏雅束青梅竹馬,伉儷情深,他的性命對我而言重于一切。你今日若是傷了銀牌天使,便是害了我夫君的性命,縱然你義氣深重,我也絕不會原諒于你!」
「嫂夫人!你……」粘罕渾身顫抖,最終還是放下了兵刃。
「好兄弟!務必不要讓烏雅束知道今夜之事!」
看著完顏月奴和李石二人走入一座無人的營帳,粘罕憤恨得重拳捶胸,咬牙斷齒,想要嘶號卻不敢發出半分聲響。
一夜雲雨,李石志得意滿,直到日曬三竿之時才率使團離去,只留下營帳中那位萬念俱灰的女子。
粘罕見使團走遠,這才登山查看,依倒伏的草木推算兵力,這才知中了李石的「空城計」。
「嫂夫人,我真該砍了那廝……啊……」
粘罕回返,掀開賬門,只見完顏月奴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手中匕首深深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粘罕慌忙上前,手足無措︰「嫂夫人,你怎可自尋短見啊!?」
完顏月奴氣如游絲,聲若蠅蟲︰「我……失了節,辱沒了……夫君一世英名,無顏……苟活于世,我……死之後,爾等定要扶助烏雅束……和阿骨打,莫要讓我完顏部……再受欺凌……」
言罷,氣絕身亡。
「嫂夫人!」
粘罕悲痛欲絕,痛哭失聲,引得族中老幼紛至沓來,月奴的死訊霎時傳遍整個部族,也傳入了烏雅束的耳中。
「夫人……咳咳……你為何要從了那遼人,又為何要尋死……咳咳……你讓我如何獨活于世啊!?」
烏雅束本就傷病交加,听聞結發妻子離世的消息更是肝腸寸斷,怒火、肝火于胸中郁結,鮮血頓時月兌口而出。
「夫人……等我……」
一對伉儷就此雙雙殞命。
哀嚎四野,素縞漫天,完顏阿骨打得知噩耗,即令全軍將士披掛重孝,于熟女真急塞部的營帳內搭設靈堂,並將急塞部首領的頭顱擺在了供桌之上。
「我完顏阿骨打在此立誓,必定一統諸部,號令千藩,不滅遼賊,誓不為人!」
「不滅遼賊!誓不為人!」
「不滅遼賊!誓不為人!」
完顏部的哀怒之聲,久久回蕩于混同江畔。
李石的車馬隊浩浩蕩蕩走在前往寧江州的官道上,隊伍中那些渤海族的車夫、兵勇歡唱著曲風悠揚的高麗民歌,一路歡聲笑語,怡然開懷。
這時,迎面走來一位行腳道士,仙風鶴骨,像是個頗具德行的世外高人。
李石見之打趣道︰「老道長手中的浮塵,倒是比須發還要潔白幾分,難不成是個金玉其外之輩?」
老道人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諷刺驚嚇到了,這才細細打量了一番說話之人。
道長打了個揖,開口言道︰「官人此言差矣,聖人有雲︰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真正有德行的人,不會主動彰顯,反之,那些沽名釣譽、歌功頌德之徒,才是真正的小人。」
李石莞爾笑道︰「道長口說此言之時,未嘗不是在為自己正名,亦是小人之舉。」
「君子揚人之善,小人揚人之惡,你才是真小人!」
「君子務知大者遠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我即是官家,便比你更有德行!」
……
這一官一道你來我往,口中污言穢語漸出,繼而便要拳腳相向。
「大人!大人!休要和一個老道士計較,你看他弱不禁風的樣子,一拳打死了他可是要償命的……」
李石似乎上了頭,根本听不進去隨從的勸告︰「你們退至官道兩旁,休要插手,看我如何教訓這個狂徒!」
言罷,李石竟和老道人扭打在一起。
「無德之徒,吃我一拳!」道士大喊一聲,一拳搗在李石的面頰上,繼而輕聲低語道︰「三弟,這般模樣,太做作了吧!」
「臭道士,還敢口出惡言!」李石薅住道士胡須,將其拉到身前輕言︰「李弘,臨潢府正四處捉拿你,你不要給我惹麻煩,說,你到我東京道意欲何為?」
道人︰「蕭斡里剌已被押解至咸州,此人知曉太多,必須滅口。」
李石︰「他已供出了二哥李至忠,冒險殺之無益。」
道人︰「二弟之事無關痛癢,但其知曉另一位重要人物的下落,切不可被蕭奉先知曉。」
李石︰「你是說…」
道人︰「沒錯,正是昔日與宣懿皇後蕭觀音絲竹合奏,繼而因曲生情的伶官——趙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