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夜神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

以往祥和的渾城,數月里變得命運多舛,此次遭到的毀壞,乃史上之最。

姜望理所當然又出銀子相助鎮守府衙。潯陽候府是祁國皇室後裔的事情,姜望大概已經確信了,因半日閑客棧,不足以讓侯府那般財大氣粗,賬簿里也沒有額外銀兩來源,那銀子總不會是大風刮來的。

在渾城休養生息僅僅半日,酒仙郡郡城來人,提及某鎮一夕間消失無蹤,因相鄰渾城,郡城府衙特來調查,並讓渾城鎮守府衙協助。

听聞此事後,姜望第一時間便想到鴸睚。因根據路線,鴸睚途徑渾城而來的方向,正好會經過那座小鎮。

這也算是青玄署的案子,裴皆然和申屠煌隨郡城府衙的人前往調查。姜望沒有太關注此事,雖然鴸睚因被吵醒,就直接毀掉一鎮的事情,讓他很想把鴸睚除掉,可按照夜游神的說法,面對鴸睚,他只有死路一條。

但正在裁縫鋪前曬太陽的姜望,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修士都知曉鴸睚的可怕,凡是遇到,能避則避,就算世間每一座山都可能是鴸睚,尋常時候無法觀測,可想要把鴸睚吵醒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而且鴸睚只要有醒來的跡象,修士就可以察覺到周圍的變化,不管在做什麼,及時停下便是。

曾經鴸睚的每次顯現,要麼是有妖患發生,要麼是人間戰爭,無法避免,可正常情況下,是能規避的。

他有懷疑是許觴斛搞得事,但因申屠煌的分析,又讓他將此懷疑拋之腦後。

細細想來,鴸睚偏偏在此時節出現,偏偏會途徑渾城,怎麼也不能因申屠煌慣性跑題的分析而直接忽視。

他有意往那座小鎮走一趟。剛要元神出竅,神國忽有震顫。他心髒猛地一緊。

憑闌街街口有一乞丐,騎著馬扎,拿著破碗,右腳草鞋完美的露出一根漆黑的大腳趾,非常活潑的動來動去,渾濁的眼眸直勾勾盯著姜望。

姜望也注意到此人。乞丐咧嘴一笑,丟棄飯碗,抱起馬扎,揚長而去。

姜望眉頭緊皺,神國的震顫是一種提醒,來自于危險的提醒。但區區一個乞丐能有什麼危險?

姜望觀察著乞丐的背影。很快發現,乞丐沒有影子!姜望抬腳跨出棲霞街。

憑闌街里只是一陣輕風拂過,路上百姓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某條小巷里,姜望直接抓著乞丐的腦袋,重重抵住牆壁,森然道︰「你是誰?」乞丐咧嘴笑道︰「我是乞丐,也是富商,我是百姓,也是權貴,我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姜望深深皺著眉頭,此人貌似有病,若是極致的瘋子,倒確實很危險。

因事實證明,他輕而易舉就抓住了乞丐,並讓其骨骼盡斷。沒有絲毫反抗。

但姜望仍然沒有松懈。

「有妖氣,且很熟悉。」是夜游神的聲音。內斂到極致的妖氣,縱使澡雪境修士也未必能發現,可夜游神畢竟是神。

姜望想到很輕易就被自己殺死的棲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六百年前被仙人鎮壓的大妖,就算道行折損再多,也不至于弱到不堪的程度,姜望是擁有澡雪境的戰力,可那是在斬殺妖怪之後,此前也就是觸及澡雪境而已。

林澄知雖是重傷,沒能奈何妖怪,可也一直壓著妖怪打,佔據絕對上風。

姜望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在剛剛斬殺妖怪的時候,他便很疑惑,但很快就被神國的變化轉移了注意力。

果然,那只妖怪,很可能根本沒死!

「它一直是黑霧的形象,你作為神明,能否識出它是什麼妖?」夜游神說道︰「燭神戰役期間的妖怪何止千萬,存留至今的要麼能耐低,但繁衍快,要麼是新誕生的妖怪,要麼是很強,但天下修士仍可制衡的大妖,又或是很難殺的妖怪,真要想找出與它相符的妖怪,不容易。」燭神戰役的開端,妖怪仿若下雨一般墜落,神仙各種顯聖,曾經那些本領通天的修士淪為螻蟻般的存在。

有神被斬,有仙崩散,被神仙鎮壓而沒有直接殺死的妖怪雖是不多,可當年的夜游神尚且沒有資格參與更高層面的戰役,若是面對棲霞街底下那只妖怪的巔峰時期,他怕是有多快跑多快。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只妖怪很草率的被姜望斬殺,本身就存在問題。

夜游神凝聲道︰「乞丐當時或許就在棲霞街附近,從而被妖怪奪了身軀,由此可見,妖怪的道行確實折損大半,但想將它殺死,難上加難。」姜望忽然意識到神國為何提醒他有危險。

轉念間他就想遠離乞丐。有黑霧席卷而出,速度更快,直接把姜望籠罩其中。

虛無縹緲的聲音自巷子里回蕩,

「我可以是任何人,自然也可以是你。」夜游神在神國里瑟瑟發抖。

他低估了妖怪的能耐。姜望意識被一股吸力扯入神國,他滿臉茫然。

「它把我身體奪走了?!」夜游神壓低聲音道︰「幸虧神國已非昨日,否則你的神魂直接就潰散了。」姜望面色陰沉。

看著妖怪控制著他的身體,緩緩睜開眼楮,然後開始到處模索,喃喃道︰「怪哉,明明是澡雪境修士,就算修士重煉神,身子也不至于虛成這般模樣吧?」它搖了搖頭,說道︰「算了,終歸是澡雪境修士的身軀,所有力量現在都已經屬于我,哪怕尚不能在苦檀橫著走,但能殺我的也沒幾個,待我恢復往昔道行,這個人間,覆手可滅。」有澡雪境修士的身軀為基礎,它恢復道行的速度也能更快,而且此子年紀輕輕就破入澡雪,資質極高,亦能事半功倍。

妖怪大模大樣的走出巷子。但很快就累得氣喘吁吁。隨便找個地方休息,它滿腦袋都是疑問,啥情況?

寧十四和舒泥迎面而來。若非姜望救治,寧十四就已經死在烏侯手里,此次是要答謝,沒想到半路上就踫到了姜望。

「姜兄怎麼坐在這里?」妖怪喘著氣,瞥了一眼寧十四,驚喜道︰「第四境武夫!」武夫皆煉體,使得四肢百骸都充盈著極雄渾的,若能吞食,也有不小的好處。

而且舒泥雖只是洞冥境修士,但資質也很不俗,神魂大補。真是剛瞌睡,就有人來送枕頭。

妖怪很高興,張開手臂就沖向寧十四。寧十四很是羞赧,怎麼見面就抱我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輕輕推了一把。妖怪欣喜的表情霎時變色,只覺得一股巨力傳來,當即慘嚎一聲,跌出十丈開外。

寧十四大驚。怎麼事兒?舒泥也很驚訝。雖然姜望確實一直都是很虛的樣子,但不管是降妖除魔,還是覆滅月滿西樓,絲毫也不見虛的模樣,只道其純粹懶得,每日躺在藤椅上,顯得虛,並非真的虛。

可怎麼被寧十四輕輕推一把,就要了半條命呢?妖怪同樣震驚。

「你在藏拙!」能如此輕易重傷澡雪境修士,哪怕是尋常的宗師境武夫也做不到。

但武夫又非修士,如果沒有突破最後一境,就算宗師境武夫能看著稍微年輕一些,也不會有太大差別,資質再高的武夫,也很難在不惑前破入宗師境巔峰,寧十四總不能是陸地神仙吧?

妖怪暗道倒霉,畢竟想不到別的解釋。它很想逃。奈何逃不掉。在它懊惱之際,猛地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姜望啊!

為何要逃?

「我沒事,只是昨夜斬妖,受了傷」既然寧十四有可能在藏拙,甚至是踏入武夫巔峰的人物,妖怪沒有再指出的意思,而是給自己,也給寧十四一個合理的解釋。

寧十四緊張上前道︰「既是受了傷,自要好好休養,快起來,地上涼,我送你回府。」寧十四背著妖怪往棲霞街走。

舒泥跟在後面,面露狐疑。姜望是忘了帶藤椅,又懶得走回去,故意的吧?

剛剛來到棲霞街,謝吾行從裁縫鋪里出來,看到他們,好奇道︰「姜兄怎麼了?」待得寧十四解釋一番,謝吾行關心幾句,便又說道︰「有件事情很奇怪,昨夜里雖然我也受了傷,但好像沒有傷到脖頸,為何脖子那麼疼呢?」妖怪看向謝吾行,很確信此人只是洞冥境巔峰的修為,便又想展露獠牙。

謝吾行茫然道︰「姜兄怎的這般看我?」察覺到不太對勁,謝吾行面色嚴肅,說道︰「莫非姜兄想與我切磋一番?但你貌似傷得很重,此事等我們都傷好再說也不遲。」妖怪掙扎著下地,直接就要沖向謝吾行。

「既然姜兄戰意盎然,謝某自當奉陪到底!」謝吾行擺出架勢。面對‘姜望’猛虎下山般的攻勢,不敢有絲毫大意,拔劍施展溪河劍意,但劍意尚未成形,只是一絲威壓,就讓得前撲的妖怪如遭重擊,啪嘰一聲,磕在地上。

謝吾行大驚失色,

「姜兄這是什麼招數?」寧十四忙要攙扶,急切道︰「姜兄傷得這麼重,怎麼非要跟謝兄切磋呢,瞧瞧,你都站不穩了!」妖怪滿臉驚駭。

怎麼事兒?!難道謝吾行也在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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