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地走，渾渾噩噩地想，渾渾噩噩地進了一家茶樓，曾紆失魂落魄地坐了下來。
茶樓中都有說書人，只不過今日輪值的說書人似是兼了兩份職司，所以遲到了。
茶客們交頭接耳，談論著各種各樣的八卦事。每當說到十一哥，大家的口中都帶著無法掩飾的尊敬之意。有的口中還會祈禱著，祝福著。
在曾紆听來，田十一所做的那些事連士大夫們都不屑去做。做為一個天賜盟的盟主，他怎麼就有臉面去做那些事情呢，他真的不知道什麼叫丟臉嗎？
你听听，田十一在自己的盟主府里竟然親自下廚，為全府的人整治飯食，這是盟主該干的事嗎？在街上竟然還會幫小販推車，扶起摔倒的小孩子，他就不知道身份兩個字該怎麼寫嗎？
還有，天賜軍的士卒竟然還被冠以光榮之名。那些個武夫就是丘八、是賊配軍，為何到了天賜盟，就成了被人羨慕和尊敬的身份了？不為人子，真真是不為人子。
曾紆暗暗咬牙，鼓著腮幫子生氣，說書人終于姍姍來遲。曾紆抬頭一看，這，這特麼，這不是剛剛審理衙門為完顏兀術代言的訟師嗎？
荒謬，真真是荒謬，這天賜盟做出這麼多有違禮法之事，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
已經被氣到胃疼的曾紆立時就想離開茶館，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公主殿下求證一些事情。
這時說書的訟師卻「啪」的一聲拍響了「止語」，隨即便說道︰「話說嘉國公主本非皇族，乃天波楊府之後人矣！」
茶客們集體鼓掌叫了聲好，曾紆已經抬起來的「撲騰」一下又坐了回去。啥玩意兒，他竟敢說公主不是公主，還說是楊家的後人，這不是往咋大宋皇族的臉上抹黑呢嗎？
強忍著心中的憤怒，曾紆咬牙鼓腮幫子听著。這里是舟山，若是跳起來喊一嗓子，估計立即就得吃牢飯。有到是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一點曾紆還拎得清。
說書人的故事情節進展奇慢無比，但嘉國公主那一雙極有特色的英氣劍眉，卻被說了一遍又一遍。而且在說書人口中，公主那可是妥妥的正面角色啊。
曾紆擰眉思索著，從前是真的沒見過嘉國公主，但劍眉一事卻似有耳聞，是誰說的來著？
突然之間曾紆臉色大變，因為他終于想了起來。和他說起嘉國公主長了一雙劍眉那人，乃是童貫。
當初童貫到鎮江，得了一柄削鐵如泥的無名短劍，立時便愛不釋手起來。
在當時的鎮江知府宴請童貫之時，童貫當眾說過，要將那柄短劍獻給嘉國公主殿下。席間童貫對嘉國公主的一雙劍眉，很是夸贊了一番，還說公主憑那一雙劍眉，便能令全天下的男兒顏面無色。
對了，是童貫。是的，嘉國公主生了一雙英氣的劍眉。
曾紆突然之間大汗淋灕，和他一起來到舟山的那位公主，生的是柳葉眉，哪里有半點英氣。莫非，自己被騙了？
故事的情節進展得實在太慢了，曾紆強忍著心中的急躁坐在那里听著。直到今日的說書時間結束，也不過才講到嘉國公主在舟山公園掉落了短劍而已。
茶客們意猶未盡地走了，曾紆卻攔住了收拾東西，打算下班班回家家吃飯飯的訟師說書人。
曾紆雙手恭敬地奉上了一錠銀錁子，言說自己對十一哥與公主殿下的故事尤為喜歡，但因為明日便要離開了，所以想請訟師說書人將後面的故事簡要講解一遍。
如今的舟山堪稱萬國港口，訟師說書人什麼樣的奇葩人士都見識過，對于曾紆這麼一點合理要求一點也不奇怪。反正那些故事也都是要當眾講出來的，如今有一錠銀錁子的外快，提前說出來完全不打緊。
曾紆又叫了壺好茶，訟師說書人便撿那故事的要點，簡要講了一遍。
听了故事的情節梗概，曾紆又追問這故事是否是真事。訟師說書人因為手里沒有止語木，所以「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言說這些事情都是千真萬確的。而且他所講的故事，都是經過天賜盟文化部門與宣傳部門審批通過的，這才得以當眾講述出來的。
說書人還說，嘉國公主如今已經改回楊姓，妥妥的十一嫂，同時還是咱天賜盟外事部的話事人。
離開茶館，曾紆整個人都快崩潰了。他無法判斷關于嘉國公主的事情是否都是真實的，但他所遇到的那位公主，卻一定是假的，這一點已無需質疑。
想想自己拋棄了一切，追隨公主來到舟山報仇，沒想到公主卻是個假貨，還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天色漸暗，曾紆失魂落魄漫無目的地走著。一抬頭，卻發現面前是一小片湖泊。
不知不覺間，他竟是來到了舟山公園，故事里嘉國公主丟掉短劍的地方。對了，那短劍後來落入了女將軍梁紅玉的手中，據說至今也沒能討回去。
在說到這一段時，那個訟師說書人竟然還在笑，置皇家的臉面于何地啊！
曾紆長嘆一聲，雙眼一閉，身體向面前的小小湖泊倒了下去。他真的沒有臉面再活下去了，就算死都覺得，難以洗刷掉滿心的屈辱。
而且他還不敢去跳海，因為與假公主約定過，要一起跳海自盡。如今，也只好死在這湖水之中了。
遠處奉命跟蹤曾紆的方天定嚇了一跳，連忙跑過來救人。
方天定距離有些遠，天色又有些暗淡，方天定在深不及腰的湖水里撲騰了半天，這才模到曾紆的袍子。連扯帶拽將曾紆拉到岸上，卻發現曾紆已經死透了。
曾紆果真是死意已決，入了湖水竟能控制自己一下都不撲騰，最終淹死在深不及腰的淺水之內。
「得，這個月的獎金又泡湯了。」方天定嘀咕了一句，無奈扛了曾紆的尸身，向公園外面走去。
盯上曾紆是三天前的事，當時的曾紆正在冒充算命的瞎子，在港口一帶散播十一哥是真龍天子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