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間的浙江海域,早已過了風浪頻發的季節。
金澤站在錢塘水師的座船上,望著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只,心里頭有種澎拜之感。
他何曾指揮過這麼多人馬,又何曾打過域外蠻夷?
作為一個有文化、讀過許多書的總兵,他此刻就覺得自己,乃是岳武穆、霍去病在世,一想到逐匈奴、滅金兵,他豪氣頓生,忍不住就唱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一旁的錢塘水師千戶李英,听了後卻是連連皺眉,他與統領宋錚,此刻都是無比的緊張。
雖說寧波與雙嶼之間,不過一兩個時辰的路途。但是除去錢塘水師的船只以外,還調集了大量的民船和商船。
按照金澤和劉大夏共同的看法,那就是三面夾擊,只要盡可能的將人送上去了,那麼奮力一擊,便定可驅逐黥人那幾百人馬。
道理是沒錯,只是冒了不小的風險,若是黥人水師有所準備的話,只需數艘巍峨巨艦,就能輕松將這混亂的船隊給沖潰了。
只是宋錚去信說明凶險時,劉大夏卻十分有魄力,他通過數月來的情報,斷定黥人水師不會梭巡于雙嶼島附近。
且只需短短一兩個時辰,他們就能抵達雙嶼島,所以這個風險值得冒。
宋錚和李英,也就只得硬著頭從命。
他們站在總兵大人兩側,一臉肅穆的拿著望遠鏡觀望著海面,還不斷發出命令,提醒船只盡量保持陣型。
可惜那些舢板船,壓根就沒有陣型可言,幾乎將整個船隊都給弄得混亂不堪。
宋錚暗叫一聲苦,若非是看在總督大人的威壓下,否則他定然要將座船後撤,方便錢塘水師到時候快速撤退。
「宋統領,還有多久才能到?」金澤隱隱有些等不急了。
宋錚拱手道:「回總兵大人,大概再有半個時辰,便能到了!」
「加快速度,現在夜色正好,只要趁機登岸,天亮前一定能拿下雙嶼島。」金澤極度自信。
宋錚點了點頭,又朝著李英使了個眼色。
李英立馬會意,讓人點起火把作為令旗,告知錢塘水師的船只,若是發現黥人水師,就立馬通報和轉向。
此番夜襲乃是金澤和劉大夏商議後的戰術,他們認定夜間,火器之威不能完全發揮出來。
所以夜襲能夠最快的登陸雙嶼,屆時無論是否短時間內攻下雙嶼,島上的兵力都將佔優。
只是讓錢塘水師打夜戰,宋錚覺得這是痴心妄想,所以按照事先通氣,若是遇到黥人水師,那麼錢塘水師將先聚兵,再決議下一步該怎麼做。
半個時辰後,當看到雙嶼島的輪廓時,宋錚松了口氣。
擔憂的情況並沒有發生,總督大人的命令終于完成。
他忙稟報道:「總兵大人,雙嶼島已經到了,您看……」
金澤也拿起望遠鏡看了一眼,點頭說:「大船帆高,貿然靠近,定會讓黥人預先知曉,就由小船靠上去,依計行事!等到攻佔黥人的碼頭後,你們大船再將大炮運過來!」
「卑職遵命!」宋錚大喜。
不多時,金澤就上了一條舢板船。
在他的命令下,參將趙文星帶人自東面登陸,參將鄧志鳴帶人從西面登陸。
他則同總督標將李應一道,帶著最多的人馬從南面強攻。
一艘艘小船就這般趁著夜色,如同密集的游魚一般,游向了雙嶼島。
望著雙嶼島上那座透亮的燈塔,金澤不由暗笑黥人愚蠢,居然短短幾個月就修建了一座這麼高這麼亮的燈塔。
這不是為他們進攻時,提供了最好的指引嘛?
明軍一邊劃槳一邊警戒,船只越來越靠近雙嶼島,金澤心中也越來越血脈僨張。
他穿著一身華麗的盔甲,就坐在船頭,回想起南贛剿匪,那一次不是身先士卒。
撲通——隨著幾個善水的士卒下水,不一會兒那道奇怪的斜坡上,就趴著幾個人。
他們抹黑觀察一陣後,立馬打手勢,表示黥人沒有防備。
金澤大喜,忙讓人速速靠上去。
當一隊一隊的人爬上這座斜坡後,明軍發現這個斜坡上非常的寬大,他們佝僂著身子,準備緩緩一躍。
只見前邊的人這麼一跳,咚——一聲悶響傳來,那人瞬間摔了個狗吃屎,這個壕溝被人為挖深了。
且奇怪的是,壕溝後邊,也有一道低矮的緩坡,從這道緩坡看去,可以看到黥人的堡壘重疊。
原本這個堡壘,有三層那種奇怪的飛角,借助地勢由低到高的修建,越到上方,飛角就越小。
可是趴著這道斜坡看去,居然發現這個堡壘,如同平地一般,周邊的壕溝土牆,也被遮擋。
古怪!真的很古怪!
而後邊的人馬,此刻也正在焦急等候著,他們不知道前邊的情況,又急著上岸。
突然,一陣慘烈的白光在海面上閃過,不一會兒就照在了斜坡上的明軍群里。
先鋒隊愣神一了會,在強光下,他們的臉色顯得格外的慘白,他們趴在地上,粗氣不由自主就喘了出來。
燈塔上,幾個探照兵正在操作著這架碩大的探照燈,其運用凹面鏡聚光的原理,將散亂的光線都變成平行光。
一人探照,一人用望遠鏡看著,等看著四周斜坡上,都有了明軍後,旁邊一人便是點燃了一支煙花信號彈。
——煙花信號彈拖著尾光在高空爆響。
堡壘上瞬間涌出一排排的士兵,隨著一排槍響,島上猛的火光四起。
炮彈和子彈就像是長了眼楮一般,順著斜坡就砸了過去。
嗖——一陣血雨在一道道斜坡上爆開,明軍先鋒也在這道壕溝里,被挨個點名。
只此一擊,明軍先鋒就完了,斜坡上的明軍也死傷大半。
金澤險險的避開了一輪炮擊,驚魂未定的趴在斜坡面上,絲毫不敢動彈。
哀嚎聲開始響起,他模了一把,才發覺自己渾身都是血和碎肉。
他心髒砰砰的亂跳,而海面上早已經一片混亂,黥人的炮,居然還能夠得著海面上的船只!
遠處梭巡的錢塘水師戰船,此刻更是忙升帆,急著避開黥
人的大炮。
全亂了!
小舢板被打翻幾十艘後,懂水性的明軍紛紛跳船,一個個也猛游到岸邊,趴在地上躲避炮火。
不一會兒,黥人的槍炮聲居然停了,一個聲音開始在島上大喊:「大明朝廷背信棄義,偷襲雙嶼島,造成的嚴重後果,均由大明朝廷負責!我華夏軍正告對面明軍,立即停止錯誤行為,放下武器!否則定讓你等葬身火海,尸骨無存……」
金澤從接戰開始就懵了,炮擊停止後,才強行鎮定了下來,他做出的第一個舉動,便是吹號聚兵。
果然,江西兵不愧是戰場老兵,在黑暗中開始向主帥靠攏。
金澤已然想明白了,這個斜坡的作用,乃是隔絕靠海的平地,使得合適登岸的地帶,被一分為二,配合上黥人犀利的火器,這刻意抬高的斜坡,便如同給黥人立的靶子一般!
「楊賀呢?」金澤喊了一句。
片刻後,楊成德被人拉著爬了過來,他此刻兩股戰戰,那日的恐懼又在心里頭蔓延。
「可有其他地方,能夠用來登岸?」金澤問。
楊成德仔細想了想說:「有倒是有,離這不遠處有一片淤泥灘沒有斜坡,若是頂著黥人炮火靠過去……」
「放屁!」金澤忍不住打斷,怒罵道:「你他娘是不是黥人奸細?」
「總兵……大人,小人……您冤枉小人了!」楊成德也反應了過來,若是人馬陷在了灘涂地,那便是不攻自破。
「我華夏軍正告明軍,立刻停止錯誤行為,放下武器,舉起雙手……」
金澤沉思一會,听著島上的勸降聲,猛的想到了對策。
他下令道:「鑿開這道斜坡!」
「遵命!」
金澤手下的精銳,立馬就開始行動。
當鐵 子被敲進去時,他們發現這道斜坡非常脆弱,要拆掉也是沒有任何問題。
「拆了!」金澤徹底冷靜了下來。
…………
稜堡內,駐守的是力木的第二營,他此刻像是看傻子一般,看著金澤的愚蠢行為。
真以為炮彈打不過斜坡?
「營長,下令發炮吧!」
「別急,再讓人勸降一次!」
勸降聲很快響起,幾個銅皮喇叭,被幾個大嗓門的士兵舉著,費力高呼道:「對面明軍,立即舉起雙方、放下武器,我華夏軍優待俘虜!若一刻鐘之內還不投降,我華夏軍誓將雙嶼灘頭,化作一片火海!重申,立即投降!停止不切實際的錯誤行為……」
金澤觀望了一下,也開始鼓舞士氣,眼下他們已是困守灘頭,要不投降,要不就只能奮力一搏。
「弟兄們,黥人兵少,故而不敢離了烏龜殼,只要咱們拆了這道斜坡……」
——一聲巨響,大地都為之震動起來。
華夏軍的臼炮都不用瞄準,點火就能以曲線打過斜坡。口徑220mm,炮彈還會開花,場面非常的血腥。
力木拿著望遠鏡觀察了一下,嘆了口氣說:「放一部分明軍進來吧,否則壓根實踐不了稜堡的全部防御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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