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劫(十六)

張淑碧直接從床上蹦了起來,指著柳志遠說道︰「你是誰?怎的認識我爹爹的?我怎的從來沒見過你?你是張內知新收的小廝嗎?哼,一定是了,沒用的東西,怎的現在才尋到這里?!看我回去讓不讓我爹爹扒了你的皮!」

柳志遠面色一黑,正待要發作,那張淑碧向柳志遠身後張望了一番後又對他說道︰「怎的就你一個人前來?我爹爹呢?衙門里的弓手差役呢?怎麼都沒和你一起來?哼,一個人就一個人罷,不過我要告訴你,這莊子里的人看是很凶很有本事的,諒你也斗不過。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了,若是你死在了那些人手里,我可沒有撫恤金給你家人,最多就是燒些紙錢給你,買一副好些的棺材把你給埋了,最多尋些合上道士給你超度超度,好讓你往生極樂,來世投個好人家,不用投那些豬啊貓啊狗啊的。若是覺得冤了,可去尋那些殺你的人,可別回來尋我和爹爹了,這些你可明白?」新

听著張淑碧這番令人哭笑不得的話語,陳冰險些大笑出了聲,她極力控制著自己,可捧月復之勢卻還是顯露無遺。張淑碧心頭不滿,瞪視著陳冰,十分不屑道︰「你笑甚麼笑,有甚麼好笑的?我在訓誡我家的小廝,你個鄉野東西也有資格笑?哼,你!過來,給我掌她的嘴,好教這鄉野東西知道,甚麼叫做規矩!」顯然,張淑碧最後的一句話是對柳志遠說的。

柳志遠怒不可遏,于他而言,若是辱罵自己,自己或許會一笑置之,可辱罵自己的冰兒那卻是萬萬不能的了。也不見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見「啪啪」兩聲脆響,張淑碧連吃了兩記耳光,臉頰上兩只張印清晰可見,而她更是被扇的雙耳「嗡嗡」作響,暈頭轉向。

還未等她呼喊叫痛,柳志遠極為冷肅的對張淑碧說道︰「你罵冰兒一句我便扇你一記耳光。方才你罵了兩句,我便扇你兩記耳光,你若再罵,我便再扇,直到你懂得甚麼叫規矩為止!」

張淑碧怔了幾彈指的工夫後,方才用手捂著自己的臉頰,口中大聲慘呼,仰躺在床上,雙腿胡亂的踢蹬著,左右不停的打著滾。張淑儀尷尬地拉住他,安慰她,可卻一點兒效果都沒有。張淑碧口中哭喊道︰「這小廝對我那麼凶,我不要跟著他一起回去,我要爹爹,我要爹爹親自來接我,我就要爹爹親自來接我。」

柳志遠心中煩怒,抬掌便欲再打,卻被陳冰拉住了胳膊,她對柳志遠微微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後,對柳志遠大聲說道︰「哎呀,知行啊,你還記不記得方才你我經過那石頭房子時,里頭忽的沖出來的那斷了舌頭的女鬼嗎?」

柳志遠一怔,雖不明所以,可鑒于陳冰方才所使的眼色,便接口說道︰「那自然是記得的,她雙眼突出,面色晦暗,嘴角淌著口涎,口中伸出半截斷了的舌頭,耳孔滲出血絲,模樣甚是滲人。她對你我二人伸出雙手,直嚷嚷著自己死的好慘,死的好冤。」

陳冰掩唇,心想這大魔頭竟還能說的似模似樣,似是真的遇見了鬼怪一般,不過也好,如此這般更能嚇到那張淑碧了。

張淑碧听著他二人的話,心中「咯 」,心想斷了舌頭的女鬼?難道就是清歡身邊那啞巴丫鬟?難道她已經死了?念及至此,張淑碧雖仍舊翻著滾,可幅度卻已經小了許多,一只耳朵也悄悄地豎了起來,想要听清他二人之後想要說的話。

張淑碧這番樣子陳冰都看在眼里,她心中好笑,面上略帶一絲絲的驚恐,語氣也有那麼一點點的後怕,說道︰「是啊是啊,就是她就是她。她伸出的雙手忽的暴起,想要掐住你我二人的脖子呢,她以為自己已經是女鬼了,便會認為所有人都懼怕她呢,卻沒想到知行是個大英雄,根本不懼她,一出手便把她制服了。」言罷,陳冰俏皮的對柳志遠微微眨了眨眼。

柳志遠心頭一熱,陳冰那句「大英雄」使他極為受用,便

也跟著說道︰「一個男子,護著自己心愛的女子,乃天經地義之事,即便豁出了性命亦是在所不惜。且我堂堂七尺男兒,立于天地之間,自當一身正氣,何會懼那邪崇鬼怪!」陳冰知他意有所指,抿唇淺淺一笑,悄悄伸出拇指,暗暗夸贊了他一番。

柳志遠似也受到了鼓舞,更是明白了陳冰說這些話的真正用意,便故意問陳冰道︰「那你可還記得斷舌女鬼之後又說了些甚麼嗎?」

陳冰立馬又恢復了最初那帶有絲絲驚恐的神色,說道︰「當然是記得了,如此驚悚的場面,我此生都難以忘卻。」說完,她偷偷瞄了眼張淑碧,便繼續說道︰「她說她曾經也是個愛說愛笑的女子,性子也很溫順,很得自己主人的歡喜。結果有一次在外人面前說錯了話,惹得主人不高興了,為了懲罰我,回去後便把我的舌頭給割了,讓我以後不能在說話,那樣主人就不用在人面前丟臉了。」

柳志遠點點頭,說道︰「不錯,她正是這麼說的,看來她的主人亦不是甚麼省油的燈吶。」

陳冰說道︰「那自然了,因而我便問她,又為何會死在這石頭房子里的。她便接著對我說主人說她要離開這里了,去一個全新的地方,可她並不願意帶著斷舌丫鬟一起走,還是她是個啞巴,帶走了只會讓人嘲笑。她說那就放她回鄉,也好回家盡個孝。」

陳冰卻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哎,可是她主人甚為狠心,說她一啞巴活在世上太過淒苦,不如死了重新投胎做人,興許能投個成個大家閨秀呢。那斷舌女子說她當然不想死了,可主人身邊那高瘦之人很是凶惡,他掐住她的脖子,用力一擰,便把她掐死了。她說她恨,她好恨,憑甚麼她年紀輕輕就要去死,她不甘心,很不甘心。且她心中積滿了怨氣,也無法投胎,須尋個替死之人好替她永永遠遠的守在這座石頭房子內,永生永世備受折磨。如今這院內的人都已走完,惟有我二人和東院那二姊妹還在,她斗不過你,便放我二人走了。我二人臨走時,她又說那二姊妹要留下,她要尋她二人來做替死鬼,那是她唯一的機會了。」說罷,陳冰忙拽住柳志遠的衣袖,身子微顫,說道︰「知行,我好害怕。」

李芸娘心中打了個寒顫,往陳冰身邊微微靠近了些,面色也變得不大自然。

張淑碧「哇」地一聲叫了出來,大喊道︰「我不要留在這里,我不要留在這里!快帶我走,快帶我走啊!我不想成為那個死啞巴的替死鬼!我不要!」隨後她一把撞入了張淑儀的懷內,仍是不住的喊叫著。

張淑儀為人雖是老成一些,可畢竟心中沒底,加之陳冰又說的繪聲繪色,心中也有了些恐懼。她輕摟著張淑碧,抬頭望向陳冰,眼神中盡是問詢之色。

陳冰抿唇一笑,對張淑儀微微點了點頭,只是神情甚為狡黠。

柳志遠極為厭煩張淑碧,看都不想她二姊妹看上一眼,帶著陳冰便出了屋子,李芸娘也不願意同她二人一同待著,也隨之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柳志遠喚來了柳無忌,讓他即刻去湖州城內雇兩輛馬車過來,越快越好。柳無忌對二人微一欠身應聲而去。

張淑碧哭鬧了一陣,忽的抬頭,見屋中只剩下了自己和張淑儀,嚇得她三魂丟了七魄,面色變得煞白煞白。她怒斥張淑儀沒用,連人都看不好。她一把推開方才還安慰著自己的張淑儀,獨個兒跑出了屋子,見陳冰等三人仍在門口,她心中這才稍稍安定。本想出口譏諷陳冰幾句,可模著仍舊高高腫著的面頰,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左右張望了一番,便在右手邊的石凳上一坐,氣鼓鼓的瞪了眼陳冰。

張淑儀隔了一會兒也出了屋子,她歉疚般的對陳冰等人微微點了點頭,便也坐在張淑碧的身旁。張淑碧白了她一眼,沒好氣的別過身子,並不理她。

約莫過了一個半

時辰,柳無忌帶著雇來的的馬車回了莊上,張淑碧心中歡喜,心想這回自己真的是得救了。

柳志遠二話不說,先扶著陳冰上了馬車,李芸娘緊隨其上。張淑碧雖是嬌生慣養慣了的,可人卻不傻,見她二人上了馬車,自己便同張淑儀上了另外一輛馬車。

柳志遠喚過柳無忌,對他說道︰「你先帶著陳天寶,騎我的馬回長興,把陳天寶交予張縣令,並對他說,他的女兒和佷女我已救出,讓他安心。另外,讓他暗地里把吳家腳店的吳南參及其店中的所有小廝,盡數捉起來。記住,一個都不許漏了。若是漏了一個,我後日便參他一本拿賊不力的劄子。這些話,你要一字不漏的都要對他說了!」

陳冰掀開簾子,對柳志遠補充道︰「知行,衙役和弓手在城內行事過于顯眼,我看不如讓打行的人暗中把吳家腳店的人捉起來。」

柳志遠想了想,也覺得陳冰說的有理,便對柳無忌說道︰「便按冰兒說的做,你同張縣令說了,讓他先莫要打草驚蛇,將人暗地里布置好。再去打行,讓趙天養把事情安排妥當了,若他有遺漏的,就地幫他一把,待把吳家腳店一網打盡之後,你再回來面復于我。」

柳無忌剛轉身欲走,柳志遠又把他叫了回來,問道︰「這幾日你不在,苕溪村里訓練流民的事情,你可有安排妥當?」

柳無忌回道︰「已經安排妥當。有一叫盧四喜的,年歲雖不大,可極為听話,安排所練的,無論器械還是排練隊列,行令禁止皆是做的一絲不苟。我這番出來,便讓他暫替我來訓練眾人。另外我還讓歐陽澈幫著一起照看,確保萬無一失。」

柳志遠點點頭,說道︰「好,既已安排妥當便好。待此間事情完畢,我要親自去苕溪村,練我的護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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