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劫(十)

馬蹄聲越來越緊,也越來越近。陳冰仍是發足往前奔跑,此時的她早已虛月兌的沒了力氣,身子亦是越來越沉,步伐更是越來越慢,可她仍不停地向前奔著,跑著。她知道,若是自己停了下來,就等于是放棄了了一切希望,包括了生的希望,陳冰不願意放棄,不僅僅是為自己,為了李芸娘,也是為了自己心中的那個他,哪怕只有一絲絲,那也是希望。

陳冰給自己心中暗暗打氣道︰「陳冰,你不能放棄,絕對不能!你一定能做到,一定能行!」

可身後的馬蹄聲仍是緊緊追來,陳冰望著左右空蕩蕩的,無處藏身的農田,心中揪極。驀地,那馬蹄聲卻在此時戛然而止,馬上那人猛的躍離馬背,落地之時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于地上,他也顧不上這些,雙足蹬地,高高躍起,幾個起落,便已躍至陳冰身後。

陳冰心中暗道糟糕,知自己再跑也無用,她運起蘭花手勢,索性來魚死網破。心中有了此念,陳冰也就不再奔跑。她駐住了腳步,調勻了呼吸,也不回頭,抬起運著蘭花手勢的右手,語氣極為冰冷而決絕的說道︰「無外乎就是個死罷了,哼,我不會跟你回去的,你就死了這條心罷!」

那人並非如陳冰所想的如疾風暴雨般攻取過來,卻是帶有絲絲哭腔的柔聲喚道︰「冰兒!」

似是許久許久未有人喚過陳冰冰兒了,她心中「咯 」,先是一怔,後背一挺,忙轉過身子,借著最後那一絲的余暉,見那人穿著自己最熟悉不過的藍色長衫,滿是關切的臉上掛著自己最為親切的笑意。驚愕,委屈,酸楚,苦澀,乃至甘飴之情,猶如滔天江水,瞬間涌上心頭

站在陳冰面前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心中一直念叨的,希望能帶給她驚喜,能出現在她眼前的大英雄,柳志遠了。

「知行!」隨著陳冰的高呼之聲,她猛地沖向了柳志遠,柳志遠張開雙臂,將陳冰抱入自己懷內,二人就此緊緊地相擁在了一起。而此時的陳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靠在他的懷中,敲打著柳志遠的胸膛,不斷的哭喊道︰「你怎的才來,你怎的才來呀!」

柳志遠費了近一月的精力,終于尋回了陳冰,此時的他,心中亦是激動異常,全然沒了往日那般的持重老成。他擁緊陳冰的雙臂更是因此而顫抖不已,他不停的安慰陳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以後再也不分開了,再也不分開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太陽的余暉已完全隱沒于大山之下,新月已悄悄爬上了梢頭。此時,情緒已發泄了大半的陳冰,拿出一塊帕子,拭去了臉上殘留的淚痕,藉著月色,抬首看著柳志遠,見他面色憔悴,膚色也比往日晦暗了許多,而面龐更是清瘦不少。陳冰伸手,輕輕撫著柳志遠的臉頰,極是心疼道︰「知行,你瘦了,瘦了許多。」

柳志遠輕輕捉住陳冰輕撫著自己的手,柔聲說道︰「能把你尋回來,吃些苦頭瘦了一些那又算得了甚麼。」

陳冰忽的想到甚麼,看了眼柳志遠身後的官道,卻也未見有甚麼異樣,她忙問柳志遠道︰「對了知行,你方才騎馬過來時,可有見官道上停著一駕馬車?」

柳志遠搖搖頭,說道︰「這一路之上,我並未見有甚麼馬車,怎麼,那馬車可和擄走你的人有關?」

陳冰點點頭,說道︰「我就是從那馬車上逃出來的。」說罷,陳冰環顧了黑漆漆的四周,她心中有些害怕,便對柳志遠說道︰「知行,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我換個地方罷。」

柳志遠說道︰「好!不過此處離花湖村頗有些距離,到是離苕溪村頗近,冰兒若是不急著回去的話,我看不如你我就在苕溪村宿上一夜,明日天亮後我再送你回花湖村,你看如何?」

陳冰輕拍雙掌,微微笑道︰「最好不過,呵,你同我可是想到一

塊兒去了。」

柳志遠尋回陳冰後心情極佳,他打了一聲口哨,那馬兒長嘶一聲,朝著二人飛奔而來。柳志遠心中舒暢至極,打橫抱起陳冰,雙足點地,飄然躍起,輕輕落在馬背上,他手拉韁繩,雙腳一夾馬月復,那馬兒極通人性,已知柳志遠之意,又是一陣嘶鳴,放開四蹄,二人一馬,就在此官道之上,盡情狂奔。

過了官道,轉入去往苕溪村的小路,而這小路原本就不太好走,如今為了修渠,更是將里里外外翻挖了個遍,因而這進村的路上坑窪不斷,極是難行。

為免驚擾到村人,距村尚有半里路時,陳冰和柳志遠便下馬步行進了村子。所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苕溪村村眾甚為樸素,幾乎家家都于此時閉門歇息,唯獨歐陽家是個例外,此時,他家中仍舊亮著一盞甚為昏暗的油燈。

二人牽著馬,敲開了歐陽澈家的院門,歐陽澈極為詫異,心想已經夜了,怎的二娘和柳官人還會來苕溪村,難道是出了甚麼事情?他心中雖是驚訝,卻又不敢問,忙讓二人進了屋子,喚起已入睡了的歐陽香侍奉二人,自己先去了院中,合上院門,把家中原本打算賣了的豆子和一些草料喂了柳志遠的馬,而後閂上院門,便也進了屋子。

禮畢而坐,歐陽澈問出了心中所想,說道︰「夜已深了,不知柳官人和二娘是緣何事來此啊?難道是那些護衛出了甚麼問題嗎?」有不少村人向他抱怨那些所練的護衛常有些偷雞模狗的行徑,因而他擔心柳志遠此行是為了此事而來。

歐陽澈自然是不知陳冰被人擄走之事的,柳志遠也未打算將這事情說與歐陽澈知曉,因而他淡淡地回道︰「閑的你也莫要多問,莫要多說,我只問你,你家中可有空閑著的干淨房間嗎?」

歐陽澈心想夜深了,他二人定是要尋個歇身之處,忙點點頭,說道︰「有有有,有一間廂房空著,我家中只有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也沒甚麼人來往,可這廂房,香兒亦是會日日打掃的,干淨的很吶,只要抱一床被褥便能直接歇息。」

說罷,歐陽澈忙喚歐陽香道︰「香兒,你快快去抱兩床新的被褥鋪在廂房內,好讓……」

歐陽澈這話還沒說完便被柳志遠給打斷了,柳志遠擺擺手,說道︰「抱一床便好了。」這話一出口,他立覺不妥,忙補充道︰「只冰兒一人睡便好了,我在此處打坐即可。」

歐陽香看了看柳志遠,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最後又看向了陳冰,眼神中盡是詢問之色。陳冰知歐陽香不敢自己做主,雖覺得有些尷尬,卻還是對歐陽香微微點點頭,大大方方的說道︰「香兒,就照著柳官人說的去做罷。」

歐陽香也並非扭捏之人,應聲之後,便回自己房內準備被褥事宜。

陳冰拿起桌上書,隨手翻開了幾頁,問道︰「歐陽小哥,你一直點著油燈就是看這些書的嗎?」

歐陽澈回道︰「正是。我平日里沒甚麼嗜好,唯獨愛看書。呵,我知道,博取功名甚麼的,我也做不到,我只想多看點兒書,多懂點兒道理,多知些聖人之言,以後無論是為了自己,為了香兒,還是為了村子,都會有些助力。只是,我並非讀書的料,好多地方,也都看不明白。」

陳冰頗為贊同,正欲說話,柳志遠卻接口說道︰「沒讀過書的,未必比讀過書的來的差,人盡其才,只要尋到其之所長,發揮其之長處,也能成就一番事業。鎮守南關的龍將軍可謂不世出之名將,他可曾考取功名?可曾科舉入仕?哼,龍將軍成名之前,朝中可有一堆人罵他武夫的,即便以一人之力,抵擋齊人南下,仍舊不少人說他武夫誤國。哼,朝堂上那些尸位素餐者各各精于風花雪月,可又誰能真正懂得治國之道,用兵之道。」

陳冰點點頭說道︰「對,人盡其才這話說的很對。歐陽小哥,俗話所言,

是金子到哪兒都會發光的。你看,這苕溪村你管的不是井井有條的嗎。」

陳冰見歐陽澈點著頭,便問道︰「對了,歐陽小哥,這渠道修的如何了?」

歐陽澈說道︰「已按我給二娘和柳官人看過的繪圖開挖了,地里的,村里的,也都緊著人手去動了,只是人手嚴重不足,這些也就沒那麼快能修好。至于苕溪河邊的渠道,因著沒有人手,暫時還無法動。」

陳冰寬慰歐陽澈道︰「不著急,我原就給了你兩年的時間,這些時間也應該夠修通這條渠道了。」

歐陽澈默然的點了點頭,只是有些話,他悶在心中,不知該如何開口。

歐陽香掀開簾子,重又進了屋,說道︰「哥哥,被褥我都鋪好了。」

柳志遠站起身子,也不與歐陽澈兄妹二人說話,更不去看他二人一眼,便拉著陳冰去了廂房。

二人進了廂房,柳志遠坐在桌前,搖了搖手中的茶壺,倒了盞米湯,聞了聞,微一皺眉,把茶盞遠遠地推離自己身邊。

陳冰向往張望了兩眼,輕輕合上房門,吹熄了桌上的油燈,坐在柳志遠身旁,問柳志遠道︰「知行,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問你,想要對你說。」

柳志遠握著她的雙手,說道︰「我也有許許多多的話想要對你說。」

陳冰心中有著許多的疑團,她坐正身子,正色道︰「知行,你今日為何會出現在那條官道上的?」

柳志遠亦是有著許多疑團,說道︰「我是在顧渚山莊,哦,便是送豬肉那莊子,我和柳福稱之為顧渚山莊。」

陳冰點了點頭。

柳志遠繼續說道︰「今日一早,負責監視顧渚山莊的錢忠義來對我說,莊上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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