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東山莊疑雲(三)

又過了約莫兩炷香的工夫,一行人來到了莊子門口,而從山道上來後,眼前景象令人豁然開朗,門前平台極為寬闊,四周仍是掛滿著燈籠,門首邊上兩尊石獅雕的確是極為精美,栩栩如生,似活著一般,極有威嚴,四周朱牆崇墉百雉,極是巍峨,大門門匾上書「東山莊」三個燙金大字,兩扇朱漆大門盡顯華貴。

陳冰看著心中驚嘆,心想︰「這範德廣一座別院山莊竟是如此華貴氣派,真不知到了吳江,他範家府上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副場景呀。」陳冰心中月復誹,偶一回頭,卻見適才所行的山道,在道旁兩排燈籠的映襯下,蜿蜒至湖邊碼頭,宛如一條放歸湖海游龍,極為壯觀。

她轉過身來,對柳志遠道︰「知行,這莊子當真是大啊。」

柳志遠點頭道︰「不錯。能買下太湖上這座東山島,其中怕是並不簡單,如今但看這莊子外表,高牆深院的,不看內里,我已知其極盡奢華,看來他範家這些年的買賣做很是不錯啊。」

陳冰搖搖頭,心想︰「範家不過一商賈人家,其排場已是如此奢靡宏大,不難想象,這吸食民脂民膏的大楚朝廷官員又會是如何一副場景,哎,這苦的還是天下百姓吶。」

一行人踏過院門,過了一扇巨大的照壁,而照壁後並非尋常院子的中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方荷花池唐,池塘上亦是點著盞盞湖燈,甚有情趣,間或植了一些桂樹和海棠。池塘分成了左中右三個部分,各架了一座九曲石橋。中間石橋通向正堂,而左右石橋分別通往了東西二園,在右石橋的盡頭,另有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假山上苔蘚成斑,藤蘿掩映,其最高處竟有一帶清流從上涌出,雖不知源頭是在何處,卻也能看出建造之時的構思巧妙。假山之上更是建了一所竹亭子,亭子依著淙淙清泉而建,而這假山比這莊上屋子要高出許多,似是平日莊子上登高望遠之處。

陳冰懾于前之景,說道︰「噯,知行,這莊子果如你所料,真是奢華至極啊。」而其身後的李芸娘卻是大開了眼界,她拉著孫七娘,東張來後又西望,對這莊子的所有東西都覺新奇不已。

柳志遠說道︰「就此布局來看,這莊子里頭房屋應是不少,而這後頭的園子,只怕比這中庭要更大一些。他一人要住那麼大的莊子作甚麼,難道已經成親了?可住在這東山島上著實不便,來往湖州,光水路來回就要六十多里了。」

陳冰點點頭,抿唇笑道︰「因而才有那條奢華至極的花船呀,這來回六十多里,以他的財資,自然是要坐的舒適些的。不過啊,有這樣一條大船也是好,太湖也通吳江,便是去蘇州,無錫,宜興,也比走陸路要方便快上許多了。」

二人說笑間過便上中間九曲橋,池塘中的荷葉雖已枯黃敗萎,然而點在其間的湖燈在泛著微波的池中起伏搖曳,甚為耀眼。橋面上仍有著不少的積雪,而橋面石板甚窄,柳志遠緊握著陳冰的手,貼身拽緊在自己身旁,深怕她會滑倒跌傷,此時二人雖都未說話,可陳冰仍是感受到了柳志遠對自己的那份貼心呵護,她心頭一暖,面色更是有些微微發燙。

幾十息的功夫後,四人過了中間那方池塘,範有壽引著四人進了正堂,正堂頗大,分立著六根圓柱,左右各開著三扇窗戶,四周燃滿了蠟燭,將整個正堂照的通亮,即便是窗外之色,亦是能看的甚為清晰。主坐正上方掛著快匾額,上書進寶堂三字,陳冰看了甚覺好笑,心道︰「這範德廣怕是做買賣發財之心已刻入骨髓了。」

主坐上坐著一年歲看著應有五十上下之人,其右首邊坐著一婦人,看著年歲二十七八上下,其懷內正抱著一孩童,那孩童手中正擺弄著兩只泥人,看著應是六七歲的模樣,範德廣卻坐在右手側邊的木椅上。除了範德廣,其他三人陳冰並不識得。範德廣見四人進了正堂,忙起身迎上,拱手笑道︰「

哎呀,知行老弟啊,你終于來啦。」

柳志遠笑著拱了拱手,而後對著正坐之人行了個禮,說道︰「佷兒柳志遠見過範叔,佷兒未曾想範叔今日亦在莊上,未備甚麼禮,還請範叔海涵。多年未見,不知範叔身子骨還好?」

坐上之人正是範德廣的父親,範慧達。

範慧達見了柳志遠,微微點了點頭,悶咳了幾下,頗為吃力的說道︰「哦,原來是柳家十一郎柳賢佷來了啊,不忙行禮,不忙行禮,快坐,快坐。來人,斟茶!」

待柳志遠等四人坐定,下人上了茶水點心之後,範慧達嘆了口氣,說道︰「你爹爹的事情我知曉了,哎,你還未出丁憂罷?還請節哀。你娘身子可還健朗罷?你華亭柳家如今的話事人是誰?你那幾個叔叔中除了老六,其他皆不中用,是你大哥嗎?嗯,你六叔我也許久未見了,他可還好吶?听說你在長興開了酒樓?買賣做的可好?唔,長興雖是小地方,可畢竟富庶,能在此處做酒樓,想來亦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的了。哦,對了……」說著,他指著身邊的婦人和孩童說道︰「這是我另續的弦,韓氏,這孩兒便是我的小兒子,範德承。」他見柳志遠自進正堂後始終握著身邊女子的手,如今二人坐著仍是手牽著手,他心中頗為好奇,便又問道︰「柳賢佷,你身邊這幾人是何人吶?」

柳志遠心想這範叔終究還是續弦了。對于之後的問題,柳志遠心頭冷笑,不過該有的禮數還是要的,便起身朝著韓氏躬身行了禮,那韓氏也欠身回了禮。

柳志遠坐回後,說道︰「多謝範叔的關心,我娘身子很好。我大哥仍在青州未回,自從我爹爹殉難之後,我娘便只禮佛吃齋,祈願家中平安順遂。這家中的大小事務,如今都由青竹在打理。我六叔一向很好,年中時便出了海,至于何時回家,這我也並不清楚,待他回來了,我會同他說起範叔對其的關心。我這酒樓在長興也不過開了兩年的工夫,托範叔的福,這長興確是富庶,因而我這買賣做的還不錯。至于我身邊這幾位……」他轉頭看向陳冰,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她是我心愛之人,陳氏,另外二人皆是我與陳氏的好友。」

範慧達心想如今這年輕人膽子也忒大了,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敢輕言心愛之人,以後怕是要吃許多苦頭的了。念及至此,他正想出言教導一番,卻猛然覺得心口似有一塊大石堵著,急急喘不出氣,他不斷的重重咳嗽著,好不容易把胸中那口惡痰咳了出來,頓覺心中舒爽了許多,可由于那陣咳嗽來的過于猛烈,使他整個人都有些暈暈沉沉的,極不舒服。他擺擺手,喘著氣對韓氏說道︰「我不太舒服,你速速扶我回房歇息罷。」言罷,對柳志遠道︰「柳賢佷,對不住,我年紀大了,這身子骨大大的不如從前了,我就不陪你說話了,讓德廣陪你坐坐,吃些點心。」說完,他朝著眾人拱了拱手後,由韓氏扶著他並領著範德承一道回了後堂歇息.c

待他三人走出,柳志遠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笑著對範德廣說道︰「鹿鳴兄,你爹爹是何時續的弦?看那孩兒的年歲,續弦之時我爹爹應該尚在,怎的就未對柳家知會一聲呢?」陳冰對此亦是有些好奇,便也認真听了起來。

範德廣嘆了口氣,說道︰「十年前,我被爹爹接回了吳江,那時他確是未續弦,待我也很不錯,教會了我許多,也給了我許多獨自做事情的機會。呵,爹爹待我還是很好的,視我為嫡子,而非外室所生的野子。約莫過了三年,他似是有些熬不住寂寞了,又被韓家人一頓拾掇,就這麼娶了韓家三娘子韓小雙。這韓小雙也是爭氣的,才過門一年,就給爹爹生了個女兒,爹爹極為高興,似也受了這事情的鼓舞,我範家買賣做的亦是愈發的順暢,買賣做的也是愈發的好了。爹爹再接再厲,接連生了一兒一女,哦,那兒子就是你今日所見的。呵,如今這範家也算門丁興旺

了,這妹妹和弟弟都是十分伶俐之人,我這作哥哥的,心中也著實高興。至于為何沒通知華亭的人,哎,主要罷,還是這事情不太光彩,爹爹年紀大了,娶了個二十來歲的小娘子續弦,傳揚出去怕被人指指點點,你知道,我爹爹是個好臉面之人,因而,這事情,除了吳江的,其他地方的便一概沒說。」

柳志遠點頭道︰「竟是如此,那也算是老天給你範家開了恩,如今人丁興旺,也算是了卻了你爹爹的心願了。」

範德廣苦笑道︰「論人丁興旺,我範家怎比得上你柳家呀,你父親光親兄弟就有八人,與你同輩的兄弟姊妹更是多不勝數,依我看,你柳家將來定不會比那李家來的差。那李文君……」

柳志遠听了李文君三個字,立馬瞪視範德廣,範德廣瞥了眼坐于柳志遠身旁的陳冰,他自知失言,本想打個哈哈扯過話題,沒成想柳志遠卻是說道︰「過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李家自有我娘去應付,我也懶得去操心。對了,鹿鳴兄,你說那賣院子的屋主,如今可在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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