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我頂撞錯了嗎

文五娘豎起大拇指夸贊說道︰「四郎真聰明,那仙人也如四郎一般問我的。我回他家里還有三郎和四郎二個孩兒,便是這鮮棗再如何的味美,我也不敢一人獨食。我求那仙人,求他允我把這鮮棗帶回來,讓我的孩兒也能嘗嘗鮮。那仙人苦著臉對我說,這些均是仙界的吃食,若是帶入凡間,便會立刻化為塵土而煙消雲散。我便問他那該如何是好?那仙人說他有個法子,便是傳我一個能變幻物什的法門,只要是想要的吃的,均是能變幻出來的,只是這法門時靈時不靈,問我願不願意學。我自然是願意的,于是,那仙人便將那法門傳授于我了。」

陳廷弼深信不疑,歡喜道︰「娘,娘,剛才吃到的肉片便是你變幻出來的?娘,娘,你再變一些肉出來罷,我還想要吃剛才那種肉肉,爹爹,娘還有三哥,都要吃肉肉,都要吃肉肉的。」

文五娘心頭一酸,心想自己未有甚麼一技能夠傍身,加上剛遭了兵災不久,因此這家里過的確是極為蕭條,而自己的四郎為人甚為豁達樂觀,雖是年歲尚小,卻懂得謙讓,品性更是極佳,因此便不想讓他失望。念及至此,文五娘小聲笑道︰「那好,只要四郎乖乖听娘的話,娘就再試試,看看還能不能變出來。四郎先閉上眼楮,若是看見了便不靈了。」

陳廷弼連忙點頭,而後雙手捂住自己的雙眼,葉美娘重又在桌上拿過一只炊餅,掰開後塞入最後一片肉,隨後嘴里裝模作樣的念念有詞,念完後朝著手中炊餅輕吹一口氣,說道︰「好了,四郎,可娘要把話說在前頭了,這法門並非時時靈驗,若是不靈了,你也莫要怪娘。」

陳廷弼哪會跟文五娘計較這些,忙道︰「不怪娘,不怪娘,我要吃肉肉。」說完便搶過文五娘手中的炊餅直往嘴里塞,沒吃幾口,果然吃到了肉,他心中大喜,很快便把炊餅啃完了,他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胸口,說道︰「娘,水,娘,水。」本就口齒不清的他,如今鼓著腮幫子,說話更是含含糊糊。好在文五娘畢竟是他的娘親,听的明白,忙給他倒了碗水,陳廷弼吃過幾口後,飽月復之感令他舒爽暢快,他模了模自己的肚皮後,對文五娘說道︰「娘,吃飽了,好舒服,好舒服。肉肉真好吃。我以後听娘的話,會很乖很乖。」

文五娘會心一笑,說道︰「好好好,只要四郎听話,娘以後還會變給你吃的。只是這法門用一次須耗費許多精力,不能常用,你也不能對外說起,否則仙人便會收回傳授給娘的法門,若是如此,娘就變不出來了,記得了?」

陳廷弼自然是無不答應的,他歡笑不已,又撲到文五娘身上,求著要抱抱。

陳廣祖冷眼旁觀,他性子頗像其父陳大維,心冷且薄情。文五娘姿容頗麗,二人新婚之初,陳廣祖對其體諒有加,愛護備至。可待文五娘生了三郎陳廷俊之後,他對文五娘便有些膩煩了,本性更是暴露無遺,稍有不順,便會拳腳相加,羅三娘本就溺愛這次子,從小便對其甚為縱容,認為文五娘挨打定然是她沒有討好陳廣祖的緣故,因而對她更是不管不問。

就在陳廣祖有些出神之際,院外走進一人,那人濃眉毛,大眼楮,蹶鼻子,頭上裹了一頂高樣大桶子頭巾,著一領大寬袖斜襟褶子,鞋襪淨白。那人敲了敲門,陳廣祖抬頭看去,心中一喜,忙笑道︰「哎呀,是全福哥來了,快快進來坐坐。五娘,快來斟茶。」

那人偷偷看了幾眼文五娘後,便大大方方進了屋內落座。少頃,文五娘獻了米湯後,便領著陳廷弼去了院內玩捶丸了。

那人吃了口米湯,說道︰「陳老弟,有些時日未見了,你似是清減了一些啊,難不成你和五娘……哈哈哈。」他見陳廣祖笑的有些訕訕,且並不接話,心中覺得頗為無趣,便不再打趣于他,用手指敲著桌面,說道︰「陳老弟啊,你也是個聰明人,你猜猜我今日前來尋你,是所謂何事?」

陳廣祖搖搖頭,卻是笑道︰「你我自小便熟識,我的為人你也最為清楚。呵呵,我又不是甚麼神仙,這我哪里能猜的到,全福哥你也莫要賣關子了,直接說了便是了。」

這全福哥姓楊,原本是花湖村中的地痞,自小便于陳廣祖交好。數年之前,楊全福父母雙亡之後他便賣了宅田,去了長興縣城,他為人油滑,能說會道,混的著實不錯,如今更是楊員外內知楊博宏手下最為得力之人。

楊全福把玩著三枚用于關撲的銅錢,說道︰「陳老弟,還記得那日你我在莊上搏的關撲嗎?」

陳廣祖一愣,不知他為何會提及此事,回道︰「自然是記得的,可是全福哥,你為何要說那次關撲之事?」

楊全福輕描淡寫道︰「不是我非要提及,而是告訴你一件喜訊。」

陳廣祖一听喜訊便來了勁,他坐直身子,忙問是何喜事,楊全福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說道︰「也不是甚麼大事,只是那次同你我一起搏關撲之人今日會了錢,我想著你也是一同搏的,這錢便也有你的一份了。因此我特意帶著錢送來你家中,好教你知曉我楊全福是靠得住的。」楊全福說完,從腰間解下五貫銅錢,往桌上一擺,笑吟吟的看著陳廣祖。

陳廣祖心中大叫一聲「阿也」,忙用雙手摟過桌上那五貫錢,笑道︰「哎呀,全福哥,你若是不提及此事,我到是忘的一干二淨了。那人也是個傻的,硬是被你我二人做局給做進去了。哈哈,這錢我就笑納了。」

楊全福見他桌上擺著的書,哼哼笑道︰「我說陳老弟,你娘一直望你能博取個功名,好光宗耀祖,你這名字怕也是這樣才取的罷?你也確是個人才,關撲之時,若是沒你這讀書人,怕也不是那麼好下套。」

陳廣祖搖搖頭,看了兩眼門外,除了文五娘和陳廷弼外,並無他人,便輕聲笑著說道︰「我適才說了,我的為人你是最清楚的,我的斤兩我自己更清楚,讀書科考甚麼的,不過幌子而已,你真當我能應的了常科?呵呵,讓我吟兩首歪詩還無甚問題,若是考我經義、策論,那簡直是要了我的命,我定然是答不上來的。你也知曉的,這花湖村雖處太湖,可畢竟是鄉間,此處的人能有多大見識?我如何能考的出來?因此我常看的書也不過是些話本罷了,好在我娘不識字,我爹爹斷了腿,不會來我這東屋,我更不會讓大郎進我屋子,這才沒被看破而已。」

楊全福擺擺手,嘆氣道︰「那你還讀這勞什子的書作甚麼?」

陳廣祖卻笑著搖搖頭,並未言語。他心道︰「我若是不說自己讀書為了科考,娘怎會給我錢,沒了娘給的這些錢,我這日子又怎會好過?怕是要和那陳興祖一般,去太湖里撈吃食了。哼,這些我是不會告知于你的。」

楊全福見他並不接話,也不與他計較。他眼珠子一轉,神秘道︰「陳老弟,我今日來出了給你帶了五貫錢之外,另有一樁買賣等著你我去做。若是做成了,莫要說五貫了,便是五十貫都拿得到的。」說完便附在陳廣祖耳畔低聲輕語了一番。新

陳廣祖听後一拍大腿,說道︰「全福哥!這事我同你去做!」

楊全福心中大喜,忙說道︰「好!你我這就一言為定!不過這事情不忙著一時,待我做好準備,這莊子上亦是要有人同去的,否則僅憑你我是吃不下來的,想來你些你應當是明白的。」

陳廣祖自然無不答應,二人互相擊掌,算是應承下來了這件事情。楊全福又抿了口米湯,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院子中正在領著陳廷弼玩著捶丸的文五娘,心中不禁起了絲絲笑意。

時已至酉正時分,天色也已將黑,而此時在西屋內,陳興祖正愣愣的站在窗前,心中一直想不明白為何會頂撞自己的娘親。他呆望著窗外,透過兩排柳樹,陳興祖

遙望著在飄舞的柳條之間若隱若現的太湖,而此時的湖水,在他看來已沒了往日的親和之感,取而代之的確是無盡的深邃與黑暗,就如他此時此刻的心境一般。

陳興祖微微嘆口氣,口中卻喃喃道︰「美娘,大郎,二娘,你三人說說,今日之事是我做錯了嗎?我不該頂撞我娘嗎?」

葉美娘看了看陳冰,又看了看陳廷耀,她走到陳興祖面前,抬眼看著他的眸子,見他看著窗外的眸子中流露出的盡是迷茫之色,她搖搖頭,說道︰「興祖,敬孝父母是我輩為人子的義務,若是父母所提要求,應是盡力滿足才是。我知你平日孝順翁舅和嚴姑,在我看來,你是這天底下最是勤勤懇懇,最是任勞任怨,最是孝思不匱之人,這也是我最喜你之處。」

葉美娘說到此處,雙眸羞怯的從陳興祖身上移開,臉色更是微微發紅,她順著陳興祖目光望向窗外的太湖,說道︰「你我年歲都不小了,該吃的苦都吃了,不該吃的苦也吃了,嚴姑待我如何,亦不用我多說,我是早已習慣了。可大郎和二娘卻是我的心頭肉,我不想他二人經歷我所經歷過的,尤其是對于二娘,今日嚴姑如何說的你可還記得?」

陳興祖收回望向太湖的目光,回頭看向陳冰,眼神中盡是憐惜之情,嘆息道︰「二娘亦是我的心尖尖,我何嘗不愛憐她。今日娘所說的話確是過了一些,我熟知娘的脾性,二娘若是一味和她拗下去,定然討不到好,娘必然會變著法子來尋二娘的晦氣,最後受苦的仍會是二娘。」

陳冰忽的插嘴問道︰「爹爹因此才頂撞了婆婆,是也不是?」

陳興祖看向葉美娘,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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