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孫七娘的遭遇(二)

孫七娘嘆了口氣,說道︰「對于嚴姑的話,我自然都是應承下來的,然而心下頗為疑慮,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些不踏實。送走了嚴姑後,我帶著四郎獨自在家里等著嚴姑回來。這一等,便是等了五日。終于到了第六日晌午時分,嚴姑和她兩個哥哥一道回了湖山村,同行的另有兩男子,只是過去從未見過,也便不知是何人了。」

陳冰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便問道︰「七娘,同行的兩男子你並不認得,那這二人後來如何了?嚴姑可有對你說起過此二人的來歷?」

孫七娘搖搖頭,說道︰「這二人進了村子後,便未再見到過了。我問過嚴姑,嚴姑只推說是路上偶遇的,她也不知是何人,教我莫要再去問這些了。」

陳冰點點頭,孫七娘繼續說道︰「我也管不著那二人究竟是何人,我只要能尋回我的麗娘,便對嚴姑說讓她盡早一些的去尋麗娘。嚴姑卻覺得如今天色已晚,她幾人這一路趕來,風塵僕僕的極是辛苦。今日就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再去尋也不遲的。嚴姑說的話也甚是有道理,我便替她三人做了些吃食,而她三人用完了飯食之後,便進了正屋里頭,對我也是不再理睬。」

「第二日後,嚴姑的兩個哥哥確是出了門,照著嚴姑的說法便是外出想法子尋找麗娘了,讓我在家中等待好消息就是。我心中自然是十分高興的,特意做了一道豆豉鯉魚給她三人吃。自那之後,他二人每天早出晚歸,我每每見他二人離去之時心中總是懷揣著希望,盼著晚間能把麗娘帶回來,可到了晚間,等來的卻只有失望,似是我的麗娘永遠消失了一般。隨著時間不斷地推移,我對尋回麗娘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可每日仍會等在村口,只是心已沉入谷底,只剩絕望。」

「就在昨日清晨,事情生了巨大變故。嚴姑從起床始對我態度便發生了極大的改變,言語中對我極是冷淡。嚴姑性子向來轉變極快,我也就未放于心上。服侍她三人用過飯食之後,嚴姑把我和四郎叫進正屋。正屋里頭嚴姑端坐于中間,她大哥居左,四哥居右。三人神情均是十分嚴肅。」

「見我和四郎進了正屋後,嚴姑口氣冷峻,開口說道︰「七娘,四郎,都給我跪下!」我還有些怔怔不明所以之時,嚴姑的四哥強行按住了我的肩頭,把我摁跪在了地上。嚴姑哼了一聲後,說道︰「七娘,你可知錯?」」

「我著實不明白嚴姑說這話的目的,更是不知自己哪里做錯了,惹了嚴姑生氣,搖搖頭,便回嚴姑道︰「我不知哪里做錯了,還請娘明示。」」

「嚴姑又哼了一聲,冷聲說道︰「你可知你是犯了七出之罪了嗎!」」

「我知犯七出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心中大驚失色,驚愕道︰「我犯了七出之罪?不!我一直勤儉持家,孝順姑舅,更是把四郎當成親生孩兒來對待,我如何會犯了七出?!不!我沒有!」」

「嚴姑卻是冷笑道︰「你沒有?四哥,你給她看看罷,也好讓她死了心。」嚴姑說完這話,她四哥從身後抱出一床被褥扔在了地上,有起身去屋內抱出一床甚為破舊的被褥放在自己身前。嚴姑看了我一眼,說道︰「看見了罷,七娘。你蓋的可是新被褥,我的呢,破爛不堪,都發黑的舊被褥。你這是犯了七出中的不孝!大哥,再給她看看你手中的吃食!好教她徹底死心!」」

孫七娘咳嗽了一陣,陳冰知她身體仍舊虛弱,輕拍她的後背,又倒了碗水,孫七娘飲過後,說道︰「嚴姑的大哥掰開已咬過幾口的蒸餅,里頭居然夾著一條被蒸熟了的曲蟺。我不知為何會有曲蟺在蒸餅里頭,心中極是惡心,四郎更是干嘔不止,我扶著四郎,安慰著他,卻被嚴姑一腳踢開,她拉過四郎把他抱在了自己懷中,我只得重新跪好,辯解道︰「娘,這新被褥是你臨去娘家時說讓我和四郎用的,若是沒你吩咐,我怎敢

去用?」」

「嚴姑的大哥卻是插嘴道︰「你簡直胡說八道,我和四弟都是你嚴姑的哥哥,更是你的尊長,這些新的被褥自當是要留給我三人來使用的,你可曾有拿來過?再說這蒸餅里頭的曲蟺,哼哼,想來也是你做蒸餅之時故意放進去想要謀害我三人的罷,這曲蟺又沒有翅膀,它還會飛進去不成!你個毒婦!」」

「我極力辯解道︰「若是我放了曲蟺進去,我為何自己還要吃這蒸餅,請相信我,我並沒有害嚴姑的意思。」可那三人如何肯放過我?嚴姑的大哥接著說道︰「好罷,還有一件事情我倒要問問你。前日我六妹對我說她藏著的一只鐲子不見了,讓我幫她尋尋,我答應她待我尋完麗娘回來之後就幫她尋鐲子。當日晚間,我尋遍了整個屋子都沒有找尋到。六妹為人好說話,就說許是自己丟在了外頭,也不是甚值錢的東西,丟就丟了。我說那可不行,那鐲子是你嫁進這嚴家時的嫁妝,如何能丟?就是挖地三尺大哥我也要替你尋到。而後我三人便去了火房院子還有柴房都尋過了,均無尋到。唯一未尋過的便只有你和四郎住的屋子了。我看這樣,現在我三人這就去你屋內尋一尋,若是未尋到,便不認你犯了七出,若是尋到了,便認定你不孝,無後和竊盜這些七出罪名。」」

「我自是沒拿過嚴姑的鐲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搜便搜罷了。當時便欣然同意了他。嚴姑臉上竟然展開了笑容,呵,現在想來,她這笑容極是詭異,可恨我當時竟未瞧出來。」

陳冰卻是心道一聲「糟糕」,問道︰「七娘,你確是沒拿過鐲子,可也不敢保證他人不會栽贓陷害于你呀。」

孫七娘嘆口氣,苦笑道︰「還是二娘聰慧,一點就透,一看就破,我若是有你一半的聰穎,也不會上了嚴姑的當了。哎,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這鐲子就在我奩盒內最底層中尋到了。我極是驚詫,嚴姑大哥冷笑一聲,也不給我開口辯解機會,揪住我的頭發便把我拖進了正屋,對我心口蹬了一腳,把我踢翻在地,說道︰「好了,這鐲子是從你屋內尋到的,你還有何好說的。六妹,此種毒婦留著作甚?直接趕她回娘家,我也不想再見到她,以免污了我的雙眼!」」

「我辯駁道︰「我平日從不帶這些首飾,更是不會隨意出入正屋,我怎會去拿這手鐲。」忽的我想明白了,冷笑道︰「哼,我明白了,這些都是你等栽贓于我的罷,這嚴家也無甚財資,也止有麗娘……」還未等我話說出口,嚴姑四哥的老拳便砸在了我的臉上,身上。我身子本就柔弱,哪里能經得住他的毒打?沒過多久,我就被打的躺倒在地,只剩喘息了。而後她三人便把我捆綁起來扔在了地上。四郎不停的哭喊著「娘,娘」,而我的心如刀割,很想抱緊我的四郎,我的孩兒。可我已是一只待人宰割的羔羊,毫無還手之力了。」

陳冰听著心中甚是憤恨,捏緊了拳頭,皺著眉頭,鼻息粗重,壓制著心中的怒氣,問道︰「七娘,那後來你又為何落入太湖之中的?難不成是你自己跳進去的?」

孫七娘又看向了窗外,只是臉頰邊滾落的兩顆淚珠說明了其內心的痛楚,說道︰「我在未尋到麗娘之前,我是不會投水的,呵,無論麗娘是生是死。哎,就在我被打的奄奄一息之際,嚴姑尋來了耆長,她對耆長說明了這一切,說我犯了七出之罪,要趕我出家門。這耆長也是個昏庸無能之人,也不做些詢問,便輕信了嚴姑的話,寫了字據後,竟然走了。」」耆長走後,她三人拖著我出了家門,在我脖子上拴著根繩索,牽著我游村示眾一番後,把我帶到停在太湖邊上的一艘小舢板上,嚴姑解開了綁縛我的繩索,她大哥把我踹到船上,嚴姑說道︰「七娘,你嫁進來也有十五年了,雖無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你犯了七出,我也不多為難與你了,你娘家在常州,從太湖上駕舟過去比走陸路輕快些。七娘,你,你回家之後好好反省反省罷,望你來世投個好人家,哎。」」

「邊上嚴姑的大哥卻打斷道︰「六妹,莫要在同她多廢話了,趕緊讓她走罷。」他話說完,一腳便蹬向舢板,躺在舢板里的我,听著四郎哭喊著「我要娘,我要娘,娘你回來,娘你回來。」我心如刀絞,可已別無他法,如今只得回了娘家在做打算了。可就在我的心緒不寧之際,忽覺得舢板底下濕濕潮潮的,提起衣袖一看,半只袖子已然濕透,我慌忙坐起身子,卻見舢板底上蓋著一塊小木板,掀開木板卻發現底下被砸開了一條小縫。」而後孫七娘咬牙切齒道︰「這水便是從這縫隙里涌進來的!」

陳冰「啪」的一掌拍在桌案之上,「豁」的站起身子,怒道︰「你的嚴姑這是想害死你啊!她三人怎的如此惡毒!」

孫七娘說道︰「正是如此,我在舢板之上想明嚴姑為何要置我于死地了,一則自然是為了嚴家的這些家產,二則便是麗娘已許配于吳江張家。那張家也是實誠之人,給的聘禮甚是豐厚,除了二十貫足的銅錢之外,另外在湖山村外購置了十畝地當做聘禮一道給了嚴家。我想嚴姑三人是想獨吞了那些錢財和田地。這些時日嚴姑的大哥和四哥謊稱外出尋麗娘,實則是到處暗里尋買家,好把這十畝地便宜月兌手,那樣這三人拿了錢財便能立即離開湖山村,好一道回嚴姑的娘家。我是常州之人,非生于水邊,因此我是不會水的。嚴姑三人便是看中了這一點,謊稱從太湖北上去常州要比走陸路近些,我若是死在太湖之中,尸骨定然為魚鱉所食,便是尋遍天下,亦是再也尋不到我了。呵,當真是一條毒計啊。」孫七娘說完這話後,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外加這些時日對麗娘的思念,趴在床頭,放聲痛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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