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就是個騙子

柳志遠剛說完,只听見窗外微一響動,一身影飛速掠過,陳冰一驚,看向了柳志遠,柳志遠說道︰「二娘莫驚,那是無忌,他使輕功先行下樓了。」

陳冰點點頭,心中稍寬,尋思道︰「這魚是我帶來的,亦是我同意賣與他的,如今得意樓來鬧事,而我卻躲于小閣之中,于情于理都是不對的。」忽的陳冰又想到了甚麼,對柳志遠道︰「知行,不如你我就現在訂立一份字據,就說紅尾白水魚是我自願五百貫賣與你,而你亦是自願五百貫收那紅尾白水魚的。有了字據,便不怕那秦東家借機鬧事了。」

柳志遠想了想,也覺得陳冰的提議很好,便點點頭,走回到書案前,從身後取出一卷紙攤開在書案上,壓好鎮紙,喊道︰「柳祿!前來研,二娘你這是?」卻見陳冰已然手捏墨條在硯台上研著墨了。

陳冰抬眼看了看柳志遠,說道︰「我這是在替你研磨呢,柳祿被你差去拿小食了,無人替你研磨,我這邊動手先研了。看你這樣子卻是覺得很奇怪?」說完也不看他,低著頭仔細的研著墨。

柳志遠看著陳冰,嘴角微揚,露出一絲連他自己都不為察覺的笑容,他搖了搖頭,提起筆,蘸著陳冰研好的墨,正待寫時候,忽的問道︰「二娘,你的冰是哪個冰字?」說著把筆遞給了陳冰,陳冰也不疑有他,接過了筆,在紙上寫下了自己名字後,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冰清玉潔的冰。」柳志遠點點頭,重又攤過一張紙,過不多時,他便把字據寫好了。二人看了看並無甚問題後,各自畫了押。柳志遠把自己的那份字據收入身後的架子上,卻把只寫有陳冰名字的那張紙悄悄收入了自己衣袖之中。

他二人做完這些後,便下了樓。樓下大廳早已經擠的人滿為患,除了得意樓秦東家帶來的人之外,絕大多數還是來看熱鬧的人。

那秦東家坐在大廳內一張竹椅上,他生的肥肥胖胖,四肢粗短,許是腦袋多肉,五官更是擠到了一處,頗為難看。而他卻偏偏愛穿淺色長衫,更是突出了其五官的駭人。圍著他身邊的共有八人,其中四人皆手持齊眉棍,另外四人卻是赤手空拳。

柳志遠下了樓梯,先喚來了柳忠,耳語了幾句後,便坐到了秦東家對面。也不知無忌是何時出現在柳志遠身旁的,他在柳志遠耳邊低聲說道︰「少主,我觀察過了,手持木棍的無甚武藝,只是普通僕從而已。那四個赤手空拳的,會些武藝,看樣子也都只會些外家功夫,也算是硬手子了。」

柳志遠點點頭,對著無忌耳語道︰「若是真動手了,你先護著二娘,她不會武功,更兼是賣魚給我之人,我怕那得意樓會對她不利。」

柳志遠背靠椅背,雙手交于胸前,雖是面帶淺笑,卻散發著冷冽之氣,問那秦東家,說道︰「听說你今日來我德賢樓,是想將之夷為平地的?」

秦東家嘿一冷笑,自認為手下的四名武師武藝高強,手指指著柳志遠說道︰「你怕了?哼哼,現在怕了還來得及,你把那紅尾白水魚敬獻于我,我便帶著人離開此處,並保證你的德賢樓還能在這長興縣城繼續開的下去。如若不然,我手下之人發起狂來我亦是壓制不住的。」然後看了看陳冰,說道︰「小娘子,這魚便是你拿來賣的罷?在這長興縣,我得意樓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今日也是你自己尋來我得意樓賣魚的,因此這魚便只能賣我得意樓。我好言相勸一句,你把魚交出與我,我今後便只收你家的魚,你看如何?」

陳冰已然听明白秦東家話中意思,尋思道︰「這紅尾白水魚本就是極其稀罕之物,無論是知行,還是眼前這秦東家,均是想要得到此物的。而秦東家仗著自己在長興縣城經營多年的優勢,便想要搶奪此物。若是真如了他的願,他不僅能獲得魚,還能打擊了最主要對手德賢樓。這德賢樓在長興縣城只開了兩年,便已有了如今的規模,假以時日,超過得意樓是必然之事。秦東家自然不會讓這事情發生的,便借此機會打壓德賢樓,真是一箭雙雕之計啊。」

想明白此處,陳冰心里更是不去理會秦東家,說道︰「秦東家,你的提議確是極好的,你能收我的魚對我亦是極大的幫助。只是這魚我已將其賣給了柳東家,柳東家也付了錢,更是有字據在此,還望秦東家莫要相逼。」

「哼,那也說不得,我只好拆了這德賢樓了。」秦東家也不看那字據,陰陽怪氣的說道。

柳志遠卻擺擺手,懶洋洋道︰「好,我還想保住我這酒樓呢。魚給你就是,一條魚而已,並不值得我為其付出這間酒樓為代價。柳忠,快去把魚拿來給得意樓秦東家。」

陳冰心頭一震,拍拍自己的耳朵,生怕剛才柳志遠的那番話是自己听錯了,便伸手拉過柳志遠,質問道︰「你,你是真的打算把魚給得意樓?!」

柳志遠點了點頭,說道︰「是。」

陳冰退出半步,伸手指著柳志遠,似是剛才小閣內的一切統統都是一場騙局一場夢,她心中酸澀,咬牙道︰「大魔頭,你就是個騙子。」

柳志遠並不喜人喚他‘大魔頭’,他也不認為自己是所謂的‘大魔頭’,若是柳祿如此呼他,他定會一掌將他擊飛。可是對于陳冰如此喚他他反倒不以為忤,心中更有絲絲親近之感,他也不知為何會有如此感覺,心底只希望這種感覺能一直持續下去。因此陳冰那句‘大魔頭’說完之後,柳志遠心中竟然生出了絲絲甜意,反起了捉弄的心思,嗤笑道︰「我何時欺騙過你了?五百貫我亦是給了你,你要的字據我更是同你訂立了。如今這錢是你的,這魚是我的,我自有處置的權利。」

陳冰一怔,心道是啊,他錢也給了,字據也立了,自己還有何理由說他欺騙了自己?既然如此,為何自己心中會酸澀糾結?得意樓同他的德賢樓之間的兩強相斗我看個熱鬧便是,為何心中要偏向德賢樓?這德賢樓會不會被移平與自己又有何干系,為何會緊張擔心?魚已是他的了,他想送便送,我為何要阻止?

陳冰對于自己心中的這些疑惑,她思來想去之後,心里一陣苦笑,因為這些疑問,她自己半個都答不上來。心中嘆了口氣,說道︰「你把裝五百貫的箱子給我罷,我這就回去了。」

柳志遠卻笑道︰「你拿得動嗎?」

「我當然拿……」陳冰暗罵自己蠢材,心道︰「來的時候都見了這五百貫是他德賢樓里六個小廝給扛出來的,自己一人無論如何也是帶不回去的。哎!又被這大魔頭給擺了一道,氣死我了。」念及至此,睨眼看了看柳志遠,扁扁嘴,站在那里便不再言語。

柳志遠向後退了一步,和陳冰並排站立,側臉湊到她耳邊,說道︰「你也莫要急,待得片刻,我便讓你好好看一出唱賺。」

陳冰並未理會他,站在那里默不作聲。柳志遠也只得笑著搖了搖頭。

秦東家略有些玩味的看著陳冰,說道︰「小娘子,你如今可是看明白了?這柳志遠買你的魚並未安甚麼好心思。」卻心道︰「我還當他二人有何親密關系,卻原來不過如此,這魚我是要定了!」

柳福這時從門口的人群中好不容易擠了進來,氣喘吁吁的他來到柳志遠跟前,言簡意賅的說了兩個字,「來哉。」

柳志遠點點頭,先給陳冰使了個眼色,而後走上兩步,柳福已安排了數十個小廝,把擠在門口的人群分撥開來讓出一條道,那道上迎面走來三人,柳志遠對那三人拱手道︰「李員外,劉員外,楊員外,三位安好。來人,上坐。柳忠,拿魚來。」

陳冰有些被搞糊涂了,心道︰「這大魔頭到底在想些甚麼?既然魚都打算給得意樓的秦東家了,為何還要把這些員外請過來?還說讓我看唱賺,就是來看他如何被打臉嗎?」陳冰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柳志遠究竟是何用意,她拍拍自己腦袋,搖搖頭,也便不再去想這些,悄悄往後退了幾步,站在了一根柱子旁,心中稍覺寬心,而後斜靠其上,等待著事情之後的發展。

「柳東家今日怎的生意格外之好?這廳堂內竟會有如此之多的人,想來都對那紅尾白水魚而慕名前來,想要一睹為快的罷?」劉員外頗為滑頭,見著大廳內塞滿了人,心中便有些打退堂鼓了。

「劉員外,听聞你近日又新收了一名歌姬?」李員外雖是淺笑著問道,卻笑的頗為婬邪。

「呵呵,李員外的消息真夠靈通。不錯,確是收了一名。原本是京城桃花洞的頭牌,年前上京城被我看中了,花了六萬貫才弄到手的。」劉員外頗為得意,這原本就是他的一樁風流韻事。且那新得的歌姬與朝中李相的婦人頗為相熟,若是日後能攀上李相這層關系,或許將來還能借此騰達一番。

「李員外近日可有何收貨啊?听聞你這幾日足不出戶,可是又尋了上心之人?」劉員外揶揄道。

「讓劉員外見笑了,我哪有你那福氣,能在京城遇到如此佳人。這長興縣城你也是知道的,哪里還有甚麼上心之人,都是些鄉野粗俗之女,上不得台面的。」李員外笑著答道。

他二人你一唱我一答,說的盡是些不堪入耳之語,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也不覺得有任何不妥,說到得意之處,竟是開懷大笑起來。而與之一同前來的楊員外並未與其答上話,許是這楊員外一年之前才從別處遷居至此,與之並不熟絡,因而李員外和劉員外才不與其搭話。

陳冰听著這二人的話,心中連連作嘔,心道︰「那大魔頭說這三人都是色中餓鬼,現在看來這話真的一點兒都不假。哼,活該上了大魔頭的套。」

此時柳忠拎著一只水桶進了大廳,而圍觀眾人盡皆發出驚嘆之聲,紛紛圍攏過來想要一睹紅尾白水魚的身姿。好在柳志遠已提前做好了準備,剛才分開人群的數十個小廝此時便頂上了用場,把人群又給推回到了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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