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拜師,進城!(下)

骨魔使有此一問也是人之常情。徵侯山一行人千里迢迢而來,剛一入城便平添個傷員,多少令自詡洛城一霸的墨宗覺得面上無光。

「來時路上遇見東極門的人,傷了個弟子,不礙事。」

蘆戌道人手握長劍,一捻胡須,說得那叫一個輕描淡寫。他可不想讓收了東極門叛逃弟子一事廣為人知,畢竟吳秋舫這份天賦,關乎他今後在門中的地位能往上走幾步,若讓旁人知道,遇見個紅眼的,再使些手段,就得不償失了。

正主都不在意,骨魔使自然不便多言,只是帶著些許怒意,低聲罵了一句︰「等我們大事一成,定要將滅了東極門滿門,以解道友心頭之恨。」

秋舫聞言,心中冷哼一句,墨宗本事不大,口氣倒是挺大,誰不知道在這洛城之中,實力最強的乃是東極門。

骨魔使的話多少帶點演戲的成分,但裝得也算誠懇,蘆戌道人雙手抱拳,順嘴說道︰「有勞貴宗了。」

話雖如此,蘆戌道人已有二十來年未曾嘗到這份喜悅了,若不是東極門來這麼一出,他也不會收這麼一個寶貝弟子。

「好說,還請道友一行先去客棧休息,明日宗主擺酒設宴,為大家接風洗塵。」

一陣寒暄過後,骨魔使的語氣漸顯冰冷,他平常便不愛與人搭話,本就管事不多,今天恰巧遇見宗內事務繁重,才派他出來迎客,話過三巡自然拿回平常的語氣。

見墨宗只將自己安頓在客棧居住,而非宗門之內,蘆戌道人皺起眉頭,笑意微斂。即使洛城繁華,客棧裝潢精致,睡上一覺也算舒坦。但遠來是客,墨宗的安排多少有些怠慢。

「客隨主便,謹听安排。」

蘆戌道人心氣不順,但也無可奈何,畢竟此行乃是與墨宗商討合作之事,若是為這些小事撕破臉面,他回去也不好交差。

這些年來,東極門背後站著人君的皇權,不管是在洛城之中還是洛城之外,各門各派都得給上幾分薄面。而墨宗在廟堂之上向來沒有根系,也就最近這些年生才搭上八王爺舊部的快船,竟裝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來。

徵侯山一行人在骨魔使的引導下,過橋轉入閭里街巷,洛城的繁華之景從眼中流過,熱鬧非常。他們久居深山之中,極少有機會見到人間煙火氣,別說還是個少女的趙芸竹,就連一臉高傲的張啟也忍不住東張西望。

客棧之中人聲鼎沸,洛城是夏國與荒國來往的交通咽喉,免不了魚龍混雜,徵侯山一行人不願招惹是非,也不聲張,隨著店小二的引導便各自回房。

安頓之後,秋舫一個人躺在榻上,天色已晚,他好不容易熬走了在他身畔呵護畢至的蘆戌道人,此刻頗有些疲憊,加上身上的傷勢雖然在徵侯山靈丹妙藥的加持下好了不少,但隱隱疼痛還是盤旋在他周遭。

好在窗外有一輪好月,桌上有一壺好茶陪伴著他。少年悄悄支起身子,緩緩落下地來,一步一瘸地在房門之中活動筋骨。

徵侯山眾人此時還當他傷得無法下地走路,只留他在屋內靜養。

「不知道接下來他們會做些什麼?」秋舫喃喃道。

何望舒雖然算到了每一步,但步子卻停留在了他拜入徵侯山上,至于之後的事情,也都沒個準信,全憑他自己的造化。

他不禁嘆氣一聲,自打下了山來,麻煩事便纏著他不肯離去,一會是與墨宗為敵,一會又來了個徵侯山,看來下一步便是要瞧瞧八王爺的舊部又是些什麼人物了。

這些麻煩事讓他久疏修行,也不知道下次畫符時,手能不能抖個利索。

念及此處,他怔了怔神,好像這一切麻煩事的根源都指向了自己的爺爺——八王爺。

少年也納悶,都說自己是八王爺的孫子,那麼八王爺舊部豈不是跟自己應當是同路人,不過見周宗他們的模樣,提起八王爺舊部來又是如臨大敵,這個中關系著實有些傷透腦筋。

不等少年想個通透,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小師弟,你好些了麼?」

秋舫一听,便知是趙芸竹來了,連忙縮回床褥里老實躺好,露出一臉痛苦,但嘴上卻不答話,畢竟現今的他,明面上還是嘴不能張、話不能說的傷員。

似乎趙芸竹也察覺到自己多此一問,遲疑地說了一句︰「師叔要我來喂你傷藥,那我便進來了。」

說罷,便是輕輕推門而入。

秋舫不願說話,只是將眼珠子轉了一轉,平靜地瞧了過去。

趙芸竹嬌柔的身子骨端了一個水盆,盆邊垂掛著一根水洗得泛白的粗麻毛巾。秋舫回想起自己這被鮮血染得模糊的臉,不自覺地抿了抿嘴唇。

走進吳秋舫的身畔,趙芸竹直截了當地在榻邊坐下,也不去拘泥男女有別之事,這倒是省去了秋舫的尷尬。

「小師弟,你忍著些疼痛,我替你將傷口擦一擦。」

趙芸竹溫柔道,輕聲細語的樣子極容易讓人覺得親近。

何望舒說過,演戲就得演足演夠味,不僅要合理,還得前後一致,否則便會露出破綻。

少年郎認真想了一想,這嘴里還是一個字都不能哼出來,只是勉力點頭,好像他脖子上掛著一顆千斤的鐵球。

趙芸竹瞧了,急道︰「你可別動,萬一有點好歹,師叔可饒不了我。」

听了她的話語,少年不再裝模作樣,安安靜靜地瞧著趙芸竹的縴縴玉手捏著毛巾在他臉上輕輕拂過。

想來這趙芸竹上山之前,也是朝中官員家的閨秀,即使瞧見吳秋舫易容後丑陋的臉,儀態依舊端莊,並未因此而下手重了一些。

這少年郎哪里識貨,只是眼含感激。這份感激倒是發自肺腑,畢竟干涸血跡糊了一臉的不適感任誰也會難受。

「 」的一聲,門又被突然推開。

趙芸竹擦拭傷口時生怕弄疼了少年,故而一雙眸子中滿是專心致志。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響,驚得她捏著毛巾的蔥蔥玉指抖了一下。她再回過頭去,見是一路隨行的孩童,臉上不免露出一絲嗔怪。

「師姐,你也在這呢?」

那孩童見了二人,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來,也不順手將門掩上,只顧著一蹦一跳地向床榻奔來。

「小心一些。」

趙芸竹微微蹙眉,在床榻邊上坐了多時,耳邊青絲滑落幾縷,她便將毛巾放入盆中,伸手一攏頭發。

那孩童頗為頑劣,竟不理會趙芸竹的叮囑,三步並作兩步跳到吳秋舫的身邊,竟一把抱住少年的手臂,瞪著雙眼認真道︰「小師弟,你得快點康復,陪我好好地逛逛洛城。」

這不抱不打緊,一抱自然是觸踫到了少年傷口,雖然疼痛感並不強烈,但秋舫稍一思索,還是吐出一個悶哼,露出一個難受的表情來。

「師弟。」

趙芸竹見這孩子沒輕沒重,忍不住出聲喚了一句,語氣中夾雜著幾分責備。

那孩童卻不理她,小孩子生性頑劣,行事不像大人那般有分寸,他明明見到秋舫的臉色微微變青,但臉上笑意卻更顯濃厚,自顧自地道︰「小師弟,你一定對洛城很熟悉吧?」

這孩子也太頑劣了些,秋舫心中默然,還是不願張嘴,只是轉悠一下眼珠子,旁人也瞧不出他的真意。

「師弟,小師弟需要靜養,有什麼事晚點再說不成嗎?」趙芸竹正色道,她雖然也不過十七歲的年紀,但徵侯山上長幼有序,教訓兩句不算為過。

「再說了,雖然小師弟入門晚,但年紀比你也要大些,照理說來,你也應當叫聲師兄。」

趙芸竹在一旁絮絮叨叨,那孩童雖然頑劣,但見趙芸竹已經動了幾分真火,不敢再得寸進尺,若是將蘆戌道人招來,自己少不了被訓斥幾句。便興致索然地說道︰「那你的傷得快點好起來,來時路上我瞧見一處還香樓,門口好幾個漂亮姐姐在與人說笑,我也想進去瞧瞧。」

還香樓?秋舫愣了一愣,好像這地名兒在何望舒的口中听說過,那風流慣了的十師叔每每提及,都難以抑制向往之情。

興許是個修行的絕佳場所吧。少年如此猜測著,這風月場所他不曾去過,下山的日子不算長,自然沒人與他詳細說道說道。

卻不料趙芸竹又是冷哼了一聲。

「小小年紀不學好,那些地方哪是你能去的。」

吳秋舫見趙芸竹說話時,臉頰上染了一抹紅霞,心中對此更加不解。

不待孩童反駁,他們的對話便被門口傳來的聲音打斷。

「師弟,師妹。」

張啟冷冰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進來。

秋舫知道這所謂的師兄對自己有所成見,暗叫不好。

「張師兄。」

趙芸竹和那孩子異口同聲地叫了一句。

張啟走了進來,第一眼便瞧見趙芸竹擱在膝上的銅盆,手中還捏著一根浸濕的毛巾。

再看見躺在榻上的吳秋舫,此刻臉上的血跡與塵土已被趙芸竹擦拭干淨,露出的肌膚黝黑,鼻梁塌陷,雙眼如豆,那品相實在稱不上好看。

不用多猜也知道,這是趙芸竹細心照料的結果。張啟想到此處便氣不打一處來,他平常獨得蘆戌道人寵愛,如今吳秋舫進來分一杯羹也便罷了。此時此刻,自己暗戀的心上人還為吳秋舫當牛做馬,更是一股子火氣沖上心頭。

他眼中有厲色劃過,忍不住板起臉來道︰「有勞師妹了,師父命我來瞧瞧小師弟,你們且先去吧。」

張啟的眼中只有趙芸竹,進來之後甚至沒有正眼瞧過那孩童一眼。

「可我還未將師弟身上的傷口擦拭趕緊。」

趙芸竹猶豫道,說罷,又瞧了一眼秋舫那黝黑膚色也掩不住的蒼白臉色。

「無妨,我這當師兄的,也該為師弟做些事情。」

張啟冷然道。

趙芸竹雖然道行不高,但察言觀色還算細致,知道眼前這位張師兄行事頗為狠辣,要她將手中的活計交給他,總歸是不太放心。

「去好好休息吧,舟車勞頓之苦可不好受。」張啟催促道,心中已經盤算起一會要跟吳秋舫說些什麼。

「有勞張師兄了。」趙芸竹還未答話,那孩童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見孩童離去,趙芸竹也不好再作爭辯,畢竟說來說去,這也是他們自家師兄的事情,雖是同門,卻不同脈,自己哪有插手的道理。

「那有勞師兄。」

趙芸竹輕輕擱下手中銅盆,看見盆中的清水不知幾時已被染成淡淡暗紅,無奈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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