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學劍

晨鐘初響,天色微亮。

吳秋舫早早盥洗,恭恭敬敬地候在他九師叔的院子里,對于學劍一事,既然師父派人贈劍與他,那必然有所深意,即使如今自己對其中緣由還模不著頭腦,但有朝一日總能想個透徹。

所以他清晨一睜眼,便兢兢業業地來此學劍。

院中四下無人,只有吳秋舫一個人傻傻地站著院子里,陽光溫暖了著少年的臉龐,他手心的汗浸濕了金色短劍。

每當他觸到這柄劍時,心中便惴惴不安,仿佛這劍中有什麼古怪。

而屋里的熊珺祺遲遲不肯露面,他早已起床,一如既往地整飭衣冠,梳好發髻,但一直盤膝坐在房里,緩慢且細致地擦拭他的寶劍,那只是一柄看起來稀疏平常的劍,但讓他握在手中,頗有幾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味道。

他不曾為人傳道授業,對周宗讓他傳授吳秋舫劍道一事更不知當如何下手。只好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學劍之初,晏青雲是如何教導他的。

說來也巧,雖然名為玄明子的徒兒,但他一身劍藝,卻皆盡受傳于二師兄晏青雲,此刻卻又要將這身本事,傳回晏青雲的徒兒。念及此處,冷然若他,也不禁吐出一聲造化弄人的嘆息。

秋舫倒是老實巴交地在門外候著,也不出聲喚一句,熊珺祺不開門,他也不上前去問,就那麼規矩地站著,握著劍的手是越來越使勁,甚至已有些麻木。

門開了,但出來的不是少年的九師叔,而是一柄劍,一柄呼嘯而出的飛劍。

那是熊珺祺的佩劍,從門口飛射而出,直取少年面龐。

有劍飛來,氣勢凌厲,少年大驚失色,忙不迭地往後躍開,雙指一並,用極快的速度在空中連畫幾道,這是一道護身符咒,他的周遭登時冒出一層薄薄的光幕來。

劍一撞上光幕,光幕應聲而破,好在那劍並非真要取少年性命,破了光幕之後,也只是懸在空中,未再來攻。

「用劍!」聲到人到,熊珺祺的身影眨眼間便落到院中,那柄長劍見到主人,也「嗖」地一聲竄了回去。

秋舫一愣,也只得硬著頭皮亮出那柄暗金短劍,心中叫苦不迭,萬沒想到,學劍之路竟是如此開端,直接給他驚出一身冷汗。

但熊珺祺並非少年預料之中那樣再次出手,看見短劍,反倒是難得一見地愣住了,本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寒意漸甚。

「九師叔?」見熊珺祺一動不動站著,他不發一言的模樣令少年頗感緊張,不禁咽了口唾沫,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你的劍,從何而來?」熊珺祺聲音冰冷,神情凜然。

這話問得,倒是把秋舫難住了,那個叫做月白的和尚說過不能說是他將劍帶來,可他還不善撒謊,只得支支吾吾地說了一句︰「是弟子在庫房中找到的。」

「庫房?」熊珺祺斜睨他一眼,顯然不太相信這句話。

「是的,三師叔昨天讓我去庫房找一柄趁手的劍,于是我就」

不等少年說完,熊珺祺便冷哼一聲道︰「那稱手嗎?」

「稱手。」少年無奈,只能順著自己的話回答。

「那你用它跟我過兩招看看。」熊珺祺說罷,便擺開陣勢,右手將劍一提,橫亙在空,左手從劍上撫過,仿佛一出手,便能揮劍成河。

秋舫心中大駭,看到自己九師叔這一副不講情面的模樣,自然是有苦難言。恰巧自己又不會使這短劍,換作尋常的長劍,他腦海里裝的劍技,即使用得不算高明,但也是能耍上幾招的。但今日使這短劍,讓他如何出招是萬萬想不明白,只能一動不動地傻站著。

「看清楚。」熊珺祺冷喝一聲,雖然臉上寫著不滿,但他內心還是將教授秋舫劍術這件事掛念著的,即使出手,也不忘叫秋舫認真看著學著。

這一劍,只是極簡的一劍,憑空向前一刺,毫無招式可言。但這一刺,劍身帶著幾分劍鳴,追風逐電般朝著少年奔來,怎個快字了得。

少年使劍,也有些日子,好歹算半個行家里手,但今日用的卻是這柄更像匕首的短劍,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少年對此著實不知該從何下手,只得手忙腳亂地將法力注入其中,卻又使不出什麼招數來。而熊珺祺的劍越逼越近,他只好躍身一閃,哪還敢想反手來攻。

熊珺祺皺緊雙眉,以他的老練,這短劍對秋舫來說,究竟是稱手不稱手,他是再清楚不過了。一劍刺空,下一劍卻未急著跟來。他冷眼道︰「不是說稱手嗎?」

「弟子知錯。」吳秋舫知道一切都逃不過九師叔的慧眼,只好老老實實地答了一句。

熊珺祺一聲冷哼,將手中佩劍折回,倒握在手,再將劍向少年一扔,命他接住。

少年接劍,只覺得這劍沉甸甸的,寒意森森,比之短劍重了數十倍,使了好大力道才穩穩握住。

熊珺祺早已猜到少年有事相瞞,但他從來不是刨根問底之人,秋舫不願說,那他也懶得去問,自己接到的任務是教他劍藝,就算這劍是殺人越貨而來,他也不想多管閑事。

只是這劍,實在令他心中氣血翻涌,畢竟自己初入劍道,也是天天看著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道人握著這柄小劍。

「師叔?」秋舫見熊珺祺半晌不言,更有幾分出神,心中疑惑不已,忍不住問了一聲。

被吳秋舫拉回思緒,熊珺祺的眉眼之中又掛回那副冷俊,不過此刻他的心情也算平復下來,凝神說道︰「短劍難馭,不適合現在的你,且用我的佩劍修行。」

秋舫聞言,心中涌上一股暖意,用愛劍如命來形容熊珺祺是再妥當不過了,他肯將視之如命的佩劍交給自己,便是對自己天大的認可了。

念及此處,少年的胸膛里熱血沸騰,縱使這劍重若堅鐵,但也不敢辜負九師叔的一片心意,趕忙頷首答道︰「弟子一定勤加修煉,不負師叔重托。」

得了少年表態,熊珺祺略感欣慰,但臉上還是凜若冰霜,只是微微點頭,緊緊盯住少年手中的短劍,沉吟片刻,難得地用感慨一聲。

「將短劍交我,我教你如何使這短劍。」

秋舫聞言,心中自然是大喜,他正為如何用好這劍犯愁,遇見熊珺祺如此體貼人心,不禁覺得那些師兄弟對這位九師叔的偏見也太不講道理了一些。

念及于此,他也不拖泥帶水,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將這短劍雙手奉上,遞到熊珺祺的面前。

熊珺祺沒有第一時間接劍,而是微微展眉,若有所思地盯著這柄短劍,他一身劍技,本就得二師兄相傳,畢竟代師授藝在各門各派是再尋常不過了。

他又記起學劍時的光景,晏青雲站在院落中,手中捏著這短劍,烏發披在肩上,眼中皆盡漠然,仿若天神。那時過招,雖然未曾察覺到這劍有何至強之處,但自己從來沒有勝過一招半式。

「九師叔?」見熊珺祺怔忡出神,秋舫不禁問了一聲。

熊珺祺的思緒被秋舫扯了回來,他愣了一下,閉了閉眼,將滿腦回憶抹去,抬手拿劍的姿勢也顯得僵硬。

「劍長劍短本不一,全瞧使劍者本事。你師父用這劍時便不拘泥,長劍的劍決用短劍使來,反有別樣效果。你瞧好了。」熊珺祺說完這話,便提神運氣,將法力注入劍中。

俗話說,劍有劍魂。

熊珺祺的法力初探劍中的那一剎那,他的眼前驀地一黑。旋即而來的是深深的壓迫。

「新朋友?」黑暗中有個聲音傳來,那聲清亮透徹,繞有幾分玩味。

熊珺祺只覺自己深處一片黑暗,眼,瞧不見;手,模不著。心中駭然,眉頭一蹙,急問道:「是誰?」

「是誰?」黑暗里的聲音回問,好像只是重復熊珺祺的話,又好像在自問。

又過片刻,黑暗中傳來另一個聲音,「我們不過劍下亡魂」。這聲音黯啞異常,入耳只覺毛骨悚然,縱是熊珺祺這般萬事不驚不喜,卻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此處是何處?」熊珺祺一臉疑惑,運起法力向四周探去,不過神念剛出腦海,便撞在什麼牆上一般,又都縮了回來。

「此處」又是一個陰陽不明的聲音響起,卻又戛然而止,再是先前那個明亮地聲音接過話茬,「哈哈,此處,不過是地獄罷了。」

空曠的黑暗里,遺有余音,熊珺祺感到劇烈的威壓,這些聲音的來源,他一概不知,只覺得這片黑暗壓抑非常,甚至令自己動彈不得,就連鬢邊也滲出細微的冷汗。

「師叔?九師叔?」一個青澀稚女敕的聲音撕破黑暗傳來,熊珺祺眼前一亮,那熟悉的一切便又回了來。看著秋舫關切的模樣,熊珺祺吐出胸中郁氣,定了定神,提起左手微微一擺,示意自己無礙。

「弟子見你一動不動,所以」秋舫察覺到熊珺祺有哪里不太對勁,他握劍呆站的半晌,額頭的冷汗不斷,儼然亂了思緒的模樣。

熊珺祺沒有接少年的話,只是問了一句,「你可曾將法力注入劍中?」

「弟子剛才將法力注入過,有何不妥嗎?」秋舫對熊珺祺的話頗有些模不著頭腦。

「今日到此為止,明日此時你再來。」熊珺祺聞言,臉卻突然一黑,也不等秋舫答話,便是一拂華袍,轉身便要回房。他剛踏出兩步,卻又一駐足,上半截身子轉回過來,手一招,吳秋舫手中的長劍突然飛出,像候鳥歸巢一般回到熊珺祺手中。

末了,這冷面劍客只留下一句,「短劍且放在我處。」

話音一落,房門,便死死地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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