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沖突

正當吳秋舫猶豫不決,卻有一個高壯男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他身披銀鱗鎧甲,皮膚黝黑,也許是因為身材魁梧,年紀瞧上去比秋舫大上些許。這小將士也是不管不顧,直沖到風隨星與算命先生中間。

「咦?我怎麼覺得見過此人。」秋舫見場中突地躥出一人來,有些訝異地問了一句。

「怎麼,你見誰都是熟人?」傅芷瞧她這小師兄傻傻的可愛,不免打趣一句。

吳秋舫不好意思地模一模頭,也不知該如何辯解,只好閉口不答。

「算與不算是我爹的自由,這位小姐當真是太過霸道!」那年輕將士直言不諱地說道,聲音也有些沙啞低沉,但听得出里面強壓著的怒氣。

秋舫听了他這一席話,也猜到這是算命先生的兒子不錯了。

「是了!我與師叔進城,便是他放我們進來的!」秋舫恍然大悟,他對那晚見到的第一個洛城人印象頗深,雖然沒看清容貌,但對聲音卻是牢記在心,一時間竟情不自禁地一拍身邊少女的香肩。

「區區一個守門的,也敢對本小姐大呼小叫?」風隨星見有人出言頂撞,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騰起右手便要掌摑。

那年輕將士也是訓練有素,反應極快,伸出手擋在面前,而風隨星的手掌卻停在空中。她雙眉一挑,鳳目里閃著寒意,呵斥道︰「你敢擋?挨我一記耳光那是你的福分!」

「管你是誰,這洛城是人君的洛城,既不姓墨,也不姓風,別說大小姐,你就是八九十歲的老小姐又如何?再者,我是人君任命的鎮邊將士,打我,還輪不到你!」年輕將士無半點退讓,冷峻的臉微微抬起,嘴角甚至掛著幾分嗤笑。

「知道我是誰還敢出言不遜,不識抬舉!」言出腿動,風隨星一腳踢去,這一腳沒使法力,但修道之人僅是肉身也比常人強悍數倍,速度之快令人防不勝防。

她一腳踢在鎧甲之上,縱是鐵甲護體,那年輕將士也被強勁的力道震退兩步,伸出手臂抓住一旁的攤子,才勉力站住腳跟。

「青臨!算了!」算命先生見兒子欲雞蛋踫石頭,眼中滿是慌亂,一邊上去扶住年輕將士,一邊擔憂地勸道,聲音也在跟著顫抖。

這一腳,疼是真疼。年輕將士緩了口氣,強忍著痛與怒,倔強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句︰「爹,怕他們作甚,青天白日的,還敢殺人不成?」

說罷,又是沖著人群一聲大喊︰「墨宗大小姐今天又要殺人了!」

「什麼叫又?」風隨星一听,更加怒不可遏。轉眼之間,她又怪笑起來︰「那我今天偏殺你瞧瞧!」

平常哪有人敢與風隨星這般說話,她話音一落,便是左手微舉,輕彈耳邊懸著的玉制雕花耳墜,墜子應聲而動,從縫隙間滴出一粒黑色的墨汁來。

那墨汁初沾地時,像魚入大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經片刻,又似水漫金山,正以那滴墨入地之處為中心,方圓幾尺內源源不斷地涌出漆黑透亮的墨汁來,不停歇地向四面八方漫去,其間更是涌出一眼墨泉,將風隨星托高幾尺,令她立于周遭眾人頭頂,擺出居高臨下的姿態。

「姐!」

風隨星身後的少年見狀喚了一聲,卻被風隨星直喝一聲「讓開!」。

集市的地面,不斷被墨汁侵蝕,竟連隔得稍遠些的東極門二人腳下,也被墨汁浸透了鞋底。起初還看著熱鬧的閑人與商販知道大事不好,紛紛作鳥獸散,連自己的貨攤也不敢要了,生怕被卷入這場一觸即發的惡斗中。

城中的人都心知肚明,這風隨星發起瘋來,可不認人。

「這是什麼?」秋舫又驚又奇,他盯著腳下的墨汁,先是抬起右腳,見那墨汁滴答個不停,又將腳放回墨中,心中疑惑難解。

「墨汁,就是墨宗的武器,這些墨宗的人,總喜歡藏一滴墨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有的在書里,有的在衣服上,還有的在鞋里,也是不嫌髒。」傅芷知道秋舫在疑惑什麼,露出嫌棄的神色解釋道。

「怎麼一滴墨下去,突地冒出這麼些來?」秋舫還是不解,他只精通符道,旁修劍道,而這世間門派林立,有妖有人,有和尚還有道士,他們會的法術林林總總不勝枚舉,每見一樣,少年郎總免不了一頭霧水。

傅芷略一沉吟,搖著頭道︰「鬼知道他們是用了什麼法子,反正要用時一滴就能成一條河,不用時就是大海也能塞進他們那些奇怪的容器里。」

秋舫聞言點了點頭,他心中頗有些焦急,卜卦與算命本就是兩道,批得了八字的人可不一定玩得轉六爻,且不說這算命先生無錯在先,就以周宗和小師妹對墨宗的厭惡來說,也讓他心生要救上一救的念頭。

反觀場中,那青年將士若是月兌下戎裝也不過一介平民百姓,哪有本事與風隨星的玄妙法術相抗衡,這場斗毆看似來勢洶洶,實則勝負早定。

算命先生見狀,更加慌得失了分寸,拉著青年將士不知所措地跌坐在墨汁里,口中卻喊著︰「小姐饒命。」

但青年將士可不畏懼,好在他身強力壯,隔著鐵甲,方才的一腳倒沒讓他傷筋動骨。

他皺著眉頭將算命先生拉到身後,示意他爹不要再求饒。旋即又抬起頭,咬牙切齒地朝著風隨星喊︰「我們戍邊將士從不向敵人低頭。」

這將士嘴上功夫倒是了得,言下之意自然是自己作為夏國將士,風隨星想殺也得掂量掂量。

可這妖女在洛城長大,有宗門護著,天不怕地不怕慣了,加之東極門的高手們平日里為免兩邊矛盾激化,也不與她多計較,更是助長了她的囂張氣焰,此刻竟有幾分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她臉上微微勾起一抹冷艷的笑意,像看著螻蟻一般撇了青年將士一眼道︰「你只管受死便好,其他的廢話留著下輩子說吧。」

話音剛落,地上的墨汁便沸騰起來,像燒開的水,一個接一個地鼓著泡,剎那間蔓延之勢更甚。

要不得說風隨星的囂張跋扈早已鐫刻在骨子里,這些墨汁也飽含著她的瘋狂,底下像有狂風助力,被輕輕推起,飄在空中如群魔亂舞。

又隨她一聲嬌喝︰「雨式!」

那墨汁突然一涌上天,旋即又裂開來,化作一滴滴黑亮雨水,懸在空中燦若繁星。

不過片刻,又整齊劃一地朝著青年將士爆射而來,如同蝗蟲過境,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屋檐上的瓦片、攤里的飾品等周遭物事無一不被打得稀碎。

可那將士卻不退縮,雖說今日他未負長劍在身,但腰間仍不忘掛著一柄短匕。面對傾盆墨雨,他一邊拼死護著算命先生的周全,一邊急急拔出腰間短匕。

那短匕像是通了靈性,拔出的一瞬,匕身一亮,光華流轉,傾瀉而出,片刻間也化作一只巨大白獅,獅掌踏碎了一邊的攤位,橫亙在將士與墨雨中間。

白獅一出,又是一聲獅吼,響徹天地,震耳欲聾。

這獅絲毫不懼墨雨的錐心一刺,只是抬起前掌一揮,那細巧如針的墨汁便被隔在一邊,獅身籠罩了一層薄薄的光幕,只要墨汁稍一近身,即被光幕吞沒,作了獅子的餐點。

「厲害!」秋舫一聲驚呼。

傅芷眼中也流露艷羨之色,嘆道︰「我還道他不過一介凡人,誰知道深藏不露呢!」

「他的確沒有道行,這獅子是從那短匕中出來的。」秋舫肯定傅芷的說法後,又多解釋了一句。

「誒,你如何得知?」

「你看那短匕上有個護字,想是什麼護命的法器。」

「護命…法器?」傅芷反問一句,她對這幾個字可是陌生至極。

秋舫聞言挑了挑眉毛,又道︰「我幼時見師父有一把桃木小劍,就問過師父。師父說數百年前,有些得道的高僧與老道知道煉器之法,能將法力封存在物件之中,就算凡人也能驅使。不過師父還說,這煉器之法已失傳于世,無人可知了。」

「哦!我懂了!」傅芷听了秋舫的講解,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緊接著又嬌俏地補上一句,「就像荒國人喜養的器妖是嗎?」

「器妖?」這回輪到秋舫發愣了,道人平常對他所言世事不多,煉器一說也是偶然提起的,至于器妖倒是未曾听聞了。

不待傅芷為他解疑答惑,秋舫的眼神又被風隨星吸引過去。

那妖女也沒料到青年將士還有這手,更加氣急敗壞,再也不顧自己的出手會對洛城造成多大的破壞,亦或誤搭上幾條人命,只是任憑自己怒意橫掃,將玉手一揮,再變攻勢。

零零散散的墨雨得了命令,齊齊向下墜去,剛跌到地上就變作鮮活的黑色藤蔓,從四面八方爬去,一股纏上白獅,一股纏牢青年將士。

青年將士被這墨汁變作的藤蔓困住,絲毫不能動彈。而白獅身畔的光幕仍在,黑色藤蔓雖然越來越粗壯,但一時半會仍不能攻破光幕,只能源源不斷地纏來裹去。

可白獅也奈何不了這黑色藤蔓,常言道抽刀斷水水更流,畢竟藤蔓再盛,本體也是無形的墨汁,白獅的巨掌連揮數次,也無法堵住無窮的墨。

一時之間,這剛不克柔,柔不破剛,一黑一白僵持不下。

「這是纏式,听說小妖女經常用這一招,讓人動彈不得,可以任由她欺辱。」傅芷不屑地說道。

他們兩人仍在一邊觀戰,心想著有這白獅護身,青年將士倒不至于有性命之虞。

「姐,你可別用腐式!」一直跟著風隨星的玉面少年在遠處突地一聲大喊。

秋舫二人隨聲而望,才想起那個跟在風隨星身後的少年仍舊站在遠處,細看起來,這兩人眉宇間竟有幾分相似。

「不好,若用腐式,這小卒必死無疑。」傅芷听了那玉面少年的話,不禁花容失色,不待吳秋舫回過神來,她跺了跺腳,手中驀地多出一張黃紙符來。

而那場中的風隨星卻又是一聲冷笑,這聲冷笑顯得凜冽非常,與她沖天的怒氣相映成趣。

怒氣未散,眉峰已聚。

「算命不算卦,那你們可曾算到了死期!」

話音一落,墨汁沖天而起,這一招,是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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