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心扉彼此開

趙黍一步一步登上山頂,眼前一陣波光蕩漾,腳下已非磚石,而是履之如綿的卷動雲氣,彷佛置身洞天仙境之中。

仔細再看,面前一片宮闕殿宇陳列有序,地肺山頂似乎並無這麼大片空地容納眾多宮室。放眼遠方,山陵綿延起伏,不似尋常景色,難不成自己真的來到青崖仙境之中?

「梁韜已經把洞天的一部分拖入凡間,與地肺山頂交疊並合。」靈簫解釋說︰「此等境界,已非尋常仙家可比。梁韜不僅參透了青崖真君所有傳承,而且另開新天,他若飛升,立成高真上仙位業。」

「著實出乎意料。」趙黍知道梁韜修為高深,但究竟高深到何種程度,過去也未能完全領會。其他人的吹捧頌贊都不足采信,唯獨靈簫這話才能讓趙黍真正嘆服。

以前靈簫曾講述過仙品高低之分,一般而言,能夠升舉洞天的中仙之流,便已算是成就仙道、長生久視。

雖然過去也知道梁韜有總制洞天之功,但那畢竟是因為青崖真君隕落後,機緣巧合下的結果。

趙黍過去一直覺得,梁韜最多是封掌山川、駐世長生的地仙境界,即便這樣,也是自己難望項背的境界。

今日听靈簫一言,方知「在世仙家」之名不虛。

「梁韜可稱得上是數千年不遇的異數了。」靈簫言道︰「接掌洞天,反過來變易其主,甚至將洞天仙境重新拖入塵世,勾連地脈。此等用心布局,古往今來皆屬罕見。」

「連你都這麼說,我都不敢想象他登壇飛升之後會有何等法力。」趙黍說。

「若論法力,當初你在蒹葭關收治瘟疫、孛星逆回,只怕那時候的梁韜也做不到。」靈簫言道︰「只是別忘了,讓梁韜擁有今日修為境界的不是別人,就是你。

《萬古神帝》

你開壇巡境,變煉洞天雲篆,使得青崖仙境與東土地脈漸漸勾連,梁韜的修為自然與日俱增。」

趙黍哭笑不得︰「只听說過仙家點化弟子的,沒听過弟子反過來指點仙家尊長修煉的。」

「你以梁韜弟子自居了?」靈簫問。

「此時此刻,沒必要再自欺欺人。」趙黍說︰「我得他傳授《九天紫文丹章》,不少修煉上的困惑,都是受他點撥後方才明悟。」

靈簫只是澹澹一聲冷哼,沒有多言。

來到宮殿之前,就見門戶大開,沒有任何阻礙,也不見侍衛人物。想來青崖仙境鼎盛之時,這些仙家宮闕內外都有法將吏鎮守護衛,而不是像眼下冷冷清清的樣子。

「你來了?」

就見梁韜站在九天殿外,此刻他一身簡素,神色平澹,並無山雨欲來的嚴肅緊張。

趙黍主動躬身下拜,梁韜見他紫袍玉冠的服飾,不禁笑道︰「很好,你沒有讓我失望。進殿說話吧。」

「你可知這里是什麼地方?」趙黍來到九天殿中,梁韜像是考校弟子般發問道。

「青崖仙境。」趙黍回答說︰「你在華胥國各地投下洞天雲篆,如同船只下錨,就是要將洞天仙境拖入塵世。我要是沒看錯,你以九天雲台為基,接引洞天降于地肺山頂。而這就是你布置的壇場天盤。」

「不錯。」梁韜贊許一聲,瞧了趙黍一眼︰「這壇場布置的手法,我還是跟你學的。如何?是否能讓你滿意?」

「我對地肺山狀況不熟,壇場具體如何,不敢妄言。」趙黍言道。

「你還是這般性情。」梁韜搖頭發笑。

「山外的情況,你可知曉?」趙黍問。

「這兩年朝廷大興土木,圍繞地肺山修了八座石堡,又新編振武、宣武兩軍,

目的為何,不言自明。」梁韜隨手給趙黍倒了一杯地乳甘露,似乎這等仙家餌藥是尋常茶水一般。

「你明知如此,為何不阻止?」趙黍說︰「雖然那些尋常兵士奈何不了你,可地肺山地勢緩和,並非險峻關隘,大軍若是一擁而上,崇玄館眾多晚輩弟子也抵擋不住。」

梁韜笑道︰「怎麼?第一次上地肺山,就把崇玄館當成自己家了?這麼關心我們的安危?」

「我只是希望人間道國的大業能萬無一失。」趙黍說。

「放心,我早就做好布置。」梁韜沒有多加解釋,趙黍立刻就想到丁飛綾,搞不好如今朝廷之中仍然有梁韜布置的暗樁,隨時準備發出致命一擊。

「比起那些庸人,我更擔心昆侖洲各方高手,還有那些天上仙家。」梁韜說。

趙黍問道︰「你擔心他們會來渾水模魚?」

「他們可不會坐視人間道國的開創。」梁韜直言道︰「如果我能總攝天地氣數,天上天下將無人能與我相抗衡。對于那些仍想有所作為、蠢蠢欲動之輩,肯定要趁此機會出手,反正有華胥國朝廷沖殺在前,他們能省不少麻煩。」

「天上仙家非我所能議論,就塵世高人,能與你相提並論者,一位是東海劍仙鴻雪客,一位是瑤池國百相王。」趙黍說︰「至于有熊國玄黃方真四仙公,遠不是你的對手。」

「四仙公不足論,但是上景宗的掌門可不能小看。」梁韜說︰「論入道歲月,含元子比我更早。你或許還不清楚,當年帝下都斬龍一役,主持連天鐵障、困縛孽龍者,就是這位上景宗掌門含元子。

別看他聲名不顯,似乎連掌門之位都被四仙公架空,但他的修為境界亦是上接仙道。而且深諳隱功藏名之道,四仙公看似聲名在外、權威隆重,實則勞碌奔波。真正關乎上景宗生死存亡之事,四仙公也要找含元子下決定。」

「上景宗居然還有此等高人?」趙黍問︰「你跟這位含元子交過手嗎?」

梁韜搖頭︰「這家伙太油滑,我幾次設局,他都是避而不戰。」

「那你為何篤定他會現身出手?」趙黍不解。

梁韜言道︰「到了我這種境界,隱隱窺得幾分天機,能夠洞察未來之事。我有預感,很多人都會試圖阻止我。」

「你既然能預知未來之事,那人間道國的大業能否成功?」趙黍好奇問道。

「噓。」梁韜將手指豎在嘴前︰「有些話,說了就不靈了。」

趙黍皺眉道︰「盡是江湖術士的鬼話。」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梁韜轉而又問。

趙黍微微一怔,就見梁韜手掌一翻,變戲法般現出一枚玉琮,正是真元鎖。

「你」趙黍此刻確實有些發懵,他幾乎已經忘了真元鎖這樁事,忘記自己當初希望轉投崇玄館的用意。

「對你,我不食言。」梁韜將真元鎖放到趙黍面前︰「此物乃是上古仙家煉制,我參悟其中玄妙,猜測它應該是某位仙家為參悟造化之功、推演洞天玄理所煉。玉琮妙用如壺器盛天地之法,能夠收納外物。」

趙黍緩緩拿起真元鎖,感覺像是在做夢一般,心中感觸一言難盡。

「你背後除了張端景,是不是還有一位仙家在暗中指點?」梁韜表情認真︰「我希望你能說實話。」

趙黍沉默良久,靈簫沒有任何表示,他有些沉重地闔上雙眼,以十分微小地幅度點頭。

「好,很好。」梁韜表情釋然許多,抬手拍了拍趙黍肩膀︰「想來那位仙家此刻也在看著,你替我轉告一句只要閣下不存謀害趙黍之心,不阻人間道國大業,我梁韜自然不會冒犯閣下。」

靈簫沒有任何回應,趙黍看著梁韜,心頭不由得怦然鼓動。

「緊張了?」梁韜鷹眉一挑,笑道︰「你是否會覺得,自己身懷奇遇,未來定然會有不凡成就?」

趙黍沒有答話,梁韜繼續說︰「其實我當年也有這種感覺,只是真到了要做大事的關頭,面對驚濤駭浪,心境卻也漸漸平澹了。無論世人如何看待,我不過順應本心而行。」

趙黍順口問道︰「你當年有什麼奇遇?」

梁韜露出神秘笑容︰「以你的智慧,不可能完全想不到吧?我能夠將洞天仙境接引至凡間,青崖真君為何沒有阻攔?」

「青崖真君早已殞落,對不對?」趙黍表情嚴肅。

「看你這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梁韜眼珠一轉︰「是衡壁告訴你的?」

此時此刻,趙黍與梁韜彼此幾乎敞開心扉,他點頭說︰「是,衡壁公當年主動告知此事,並讓我發誓不要告知他人。」

「這麼說來,衡壁月兌離法、轉為城皇地o,也是你在背後策劃?」梁韜眼神轉冷。

「是。」趙黍直視梁韜雙眼︰「就連梁朔離開鹽澤城,去往前線對付亂黨,也是我私下提議的。你如果要報仇,大可動手,如今的我對你已經沒有用處了。」

梁韜盯著趙黍好一陣,最後笑道︰「你學壞了,在這種時候試探我。梁朔是死于亂黨神劍,就算你曾提議讓他赴往前線,可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誰又能確保自己全身而退?」

類似的話,趙黍也對梁韜說過,兩人對視良久,梁韜嘆道︰「如此也好,把話都說開了,省得心里有芥蒂。」

「就是因為青崖真君受劫殞落,所以你打算開創人間道國?」趙黍問。

「算是吧。」梁韜嘆道︰「我十五六歲的時候,梁氏遭到一場大禍。當時天夏末帝要崇玄館煉制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可那位皇帝性情暴虐、喜怒不定,加之嗜酒,什麼丹藥都經受不住這般耗損,于是打算罷廢崇玄館。

梁氏族人被貶後,返回永嘉老宅,結果忽然遭到一群左道妖邪圍攻,族人死傷慘重。當時我死里逃生,曾流浪江湖一段歲月,便是在那時感應到青崖仙境,僥幸承繼洞天。」

「當年永嘉梁氏無法抵擋妖邪進犯麼?」趙黍問。

「仙道傳承,也並非每一代都是能人輩出啊。」梁韜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崇玄館在天夏朝,除了收羅仙經法,便是為皇帝進獻丹藥,在朝堂上可沒有太高的地位。

而且我懷疑,天夏末帝罷廢崇玄館的背後,是有人試圖斷絕青崖真君的傳承。衡壁應該跟你說過,青崖仙境遭遇天外邪神侵伐,真君因此殞落。除了天上的交鋒,塵世也有相應動作。」

「天外邪神不光要對付青崖真君,還要將塵世的傳承連根拔起?」趙黍問道︰「莫非天外邪神的爪牙已經滲透進塵世?甚至身處朝堂之上?」

「不奇怪。」梁韜說︰「但凡神o,往往貪好血食與眾生信願滋養。何況那邪神還是一頭豺狼,禽獸本性十足。」

「豺狼?」趙黍一驚︰「我听說昆侖西土邊陲有萬里流沙,天夏末年就有犬戎出沒于此,他們信奉的神o乃狼頭人身之貌,莫非兩者有關?」

梁韜言道︰「犬戎如今已盤踞瑤池國,深受百相王器重。就是一群狼頭人身的戎族異類。」

「恐怕還不止。uu看書  」趙黍神色凝重起來︰「可還記得九黎國那些狼頭人身的家伙?他們原本都是凡人,據說是服食了丹藥之後妖變而成。而且……我在華胥國的其他地方也見過這些妖變之人。」

聞听此言的梁韜沉默片刻,「步步緊逼啊,不止我在布局,各方仙神都在布局謀劃。」

趙黍眉頭緊皺,梁韜見他如此,問道︰「你緊張了?」

「怎麼可能不緊張?」趙黍吐了一口氣︰「都這種時候了,朝廷居然還想著進攻地肺山……我要是你,早就篡權奪位了!哪里還有這麼多破事?」

梁韜笑道︰「我要是篡位,只怕麻煩事更多。如今朝廷要派人來送死,我正好一次收拾干淨。」

「你有那個閑心思麼?」趙黍起身道。

「那就由你來?」梁韜捻指一彈,趙黍掌心便自動出現一道雲紋符印︰「地肺山中布置了周天二十四氣象大陣,此乃陣樞符印,你能憑之運轉陣法。出示此印,眾人便知你代掌山中事。」

「我第一次來地肺山,你就讓我擔當此等重任?」趙黍問。

「你擔得起,」梁韜沒有絲毫質疑︰「若論修為,你或許尚有幾分欠缺,但眼界閱歷、心機手腕,其實足可擔當館廨首座。」

趙黍很清楚,自己能有如今這份眼界閱歷、心機手腕,與梁韜月兌不了干系,他或許也有意栽培自己。

「那我先去做些準備,巡視地肺山,布置防守。」趙黍認真言道︰「你就在此專心齋戒,若無要事,我不會來找你。如果有幸,這是你我此生最後一面。如果不幸,這也是你我此生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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