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秘書已經把合同文本放在了趙晟的面前。
趙晟隨手翻開合同看了一眼，沒有任何改變，確實是上次談妥的合同條款。
「還是跟上次一樣，需要周樹山簽字才能生效？」他放下合同，有氣無力的問。
「周樹山已經辭去總經理的職務，相關手續已經在辦理了。」周樹青如實相告。
嗯？
趙晟愣了許久。
「這次找誰簽字？」他再次確認。
「只需要我簽字就行。」
周樹青微微一笑，「與我們合作的上一家設備公司，合同到期了，而且我對他們很不滿意。
我考察過你們設備公司不下三次，對于你們的設備，以及你們技術員的技術水平，我是非常清楚地。
所以，如果你認為合同合適的話，我們今天就把這事定下來。」
趙晟撐起沉重的眼皮，努力的分辨周樹青微笑之中的真假成分。
剛剛他還在隔壁市一位礦老板的門口苦苦等待，明知吃閉門羹，仍是不願意放棄。
轉眼間，所有的問題，都在這份合同之中解決了？
他不相信。
扭頭看了看許信，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何秘書。
每個人都從他臉上看到了猜疑和警惕。
他捏著合同的一角，手指顫抖得厲害。
「回扣是多少點？」他開口問道。
因為這個問題，導致了他之前跟周樹山談崩。
「沒有回扣。」周樹青搖頭，還是保持著微笑。
「還有其他要求嗎？」趙晟仍有疑慮。
「我的要求就是，簽完合同之後，趕緊按照合同規定，立刻把設備運到礦山上！」
周樹青口氣嚴厲，「礦山停下來，整個集團都徹底癱瘓了，我們必須立刻動起來！」
這話強硬，卻傳遞出了正能量。
趙晟雙拳捏緊，撐在茶幾上，低下了頭，努力的思索。
「趙叔，」許信伸手搭在趙晟微微顫抖的肩膀上，「我認為周董是非常有誠意的。」
趙晟伸手輕拍許信的手背，表示自己沒問題。
手掌很冰涼。
許信很是替趙晟擔心，「趙叔？」
趙晟听到呼喚，抬起了頭，看向周樹青，「多謝！」
這兩個字，融匯了千言萬語。
「如果沒問題，那咱們直接就簽字吧。」
周樹青微微一笑，「繁瑣的簽約儀式，咱們就不搞那一套了，特殊時期，特事特辦。」
他甚至都沒有猶豫，接過何秘書遞過來的簽字筆，在何秘書指點下，在相應位置筆走龍蛇，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當合同推到趙晟面前的時候，趙晟恍若大夢初醒。
他甚至于沒有攜帶簽字筆，不得不從何秘書那里要過來。
穩定心神之後，他一筆一劃，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沒有莊重的簽約儀式，但他身上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充滿了儀式感。
「按照你之前的要求，可以提前給你們結算一個月的費用。」
周樹青站起來，伸出手，跟趙晟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你跟何秘書去一趟財務，把相關手續走一下。」
「多謝！」
趙晟臨出門前，朝周樹青彎腰九十度，深深的鞠躬。
「你不應該感謝我。」周樹青看著許信，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辦公室內，又只剩下許信和周樹青兩人。
「滿意嗎？」周樹青問道。
「周董是一個思想品格非常高尚的人！」許信端起咖啡，憑空舉了一下，像是敬酒。
周樹青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沉吟道︰「賞雪會就在最近安排了，我已經跟吳岡聯系過，他也願意作為你的推薦人。」
「是嗎？」
自從上次在這里听到賞雪會這個詞語，他回去之後還專門上網查了一下，但沒有任何收獲。
「今年參加賞雪會，真就是閑聊了。」
周樹青有些意興闌珊，「我打听了一下，各大企業都計劃來年擴大生產，都不願意讓出名額的。
往後幾年，這個賞雪會就沒啥意義咯。」
許信沒听懂他的話，「往年有什麼意義嗎？」
「意義重大！」
周樹青看著許信懵懂的雙眼，問道︰「你知道礦企稅率大概是多少嗎？」
「百分之三十以上。」許信有一定了解，但了解不深。
「礦產行業是所有行業中，稅率最高的幾個行業之一。前幾年為什麼大量礦企紛紛關門倒閉？」
周樹青自問自答，「最主要原因就是高稅率！除此之外，對于環保、安全的監控，越來越嚴格，需要投入的資金越來越大。
可以說，過去二十年間，能夠生存下來的本土礦企，名下的礦山肯定都很不錯，品位各方面，絕對是最優秀的。」
「紅辰集團能夠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周董恐怕得是千軍萬過獨木橋，披荊斬棘過來的。」許信笑道。
「是啊，不容易。」
周樹青還是願意說起賞雪會，「為了熬過寒冬，大家都是報團取暖，過去這些年，都挺團結的。
幸福市對于各方面企業都有很多的稅收減免政策，對于我們這些礦企來說，這些政策就是救命稻草。」
「什麼政策？」許信問道。
「比如說十佳企業，就獲得不同程度的稅收減免。那幾年，除了少數幾個企業之外，大家都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如果都投入巨資進行勘探工作，或者收購其他礦山，來提升新增儲量，爭奪稅收減免的名額，那大家都得年年虧損。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競爭，有人就牽頭進行賞雪會，私底下探探口風。
當然，如果有合適的項目，大家也可以談合作。」
周樹青倒也是知無不言，「目前看來，往後的賞雪會，吃吃喝喝就行了。」
他側過頭，看著許信笑道︰「對你來說，跟那些人認識一下，想必沒有壞處。」
！
又響起敲門聲，何秘書走進來匯報︰「周董，趙晟那邊的事情處理好了。」
許信站了起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趙晟剛才讓我給你帶話，他直接去公司安排設備轉運了，晚上見面談。」何秘書開口道。
「周董，多謝你了！」許信真心實意的道謝。
周樹青把許信送到電梯口，「按照合同，我們集團還需要給你兩千萬，這個事情會盡快。」
「好！」許信並不催促。
……
寶馬車上，趙晟自己開車，副駕駛座上坐著胡吉興。
事情妥當了，他身上干勁很足，一個電話打到公司，立刻召集人開會，安排下一步工作計劃。
疲憊、困倦襲來，可是看到躺在中控台上的合同，就像是冬日里暖烘烘的火爐一樣，令人精神百倍。
「吉興，這次的事情，多虧你幫忙。」趙晟深情道。
「我沒幫什麼忙。」胡吉興搖頭。
除了一開始通知趙晟紅辰集團這邊打算更換設備合作方這個消息之外，他在中間還真沒出太大的力氣。
畢竟他現在已經不是技術部總監了，高層的事情說不上話。
「沒有你這層關系，周樹青想不到我，也不會給我這麼優厚的合同。」
趙晟此刻是滿心感激，「等到我們公司條件好轉，我得好好感謝你！」
胡吉興卻是搖頭，「周樹青給你這個合同，一方面是看上了你們公司的設備、技術以及管理模式。
另一方面，你得感謝許信。」
「許信？」
趙晟剛剛一直想不通許信為何會出現在周樹青的辦公室。
按道理來說，書中礦業和紅辰集團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公司。
「你不知道嗎？」
看到趙晟思索的模樣，胡吉興顯然是有些意外。
他知道許信和趙晟的關系非同一般，不是親戚，但交往甚密。
「我之前在家歇了幾天，前後都在往外面跑，還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趙晟一臉茫然。
「許信為了你的事情，特意找了周樹青，幫我們集團解決了礦山上一直存在的問題。」
胡吉興說著，抬起手中的資料。
這份資料接下來將指導礦山開采，發揮巨大作用。
他把紅辰集團近期發生的巨變簡單的復述了一遍，從紅辰集團內部矛盾說起，以及許信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周樹山離開管理層等。
最後，他慨然道︰「你應該感謝許信，如果不是他介入這件事情，恐怕你的事情，沒那麼快找到解決的辦法。
不得不說，許信真的是一個很有想法，也很有能力的年輕人！」
「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趙晟听了這些跌宕起伏的事情，心緒也是跟著起伏不定。
「我听何秘書說過，許信願意出手幫助周樹青，唯一的條件就是讓你的設備進入紅辰集團！」
胡吉興沒有居功，如實的轉述，「你真的應該好好感謝許信，他付出了很多。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整件事情，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
趙晟一時間難以平復心情，一腳剎車，車子停在了路邊。
他雙手捂住臉，用力的揉搓著面部五官。
手掌的冰冷，刺激得腦子更加清醒了一些。
「許恆強前幾天給我借了五百萬，讓我有了一段時間的緩沖期，不用繼續賤賣儀器維持生存。
他們許家真的非常厚道，一直記著我十年前的幫助。
我以為就這樣了……」
趙晟臉色泛紅，情緒激動，「他們一直在安慰我，總會有辦法解決問題的。
我怎麼也沒想到，許信有這麼大的能量，影響到周樹青的決定。」
「你低估了許信的能力。」
胡吉興對許信已是刮目相看，不能以年齡低而輕視之。
「我很幸運。」
趙晟難得露出笑容，「人生起起伏伏，真是讓人刺激的欲罷不能。」
「你這個心態就很好！」胡吉興也跟著笑了起來，「接下來咱們的工作也不能松懈。」
「是啊，好日子來之不易，應當倍加珍惜。」
趙晟說著，腳踩油門，重新上路。
安排好了設備的問題，他早早下半，逛了超市又逛菜市場，買了不少下酒菜。
回到家里，先跟許信一家打電話，約好晚上無論如何一起吃飯。
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仔細的擦掉酒瓶上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