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早,許信沒有立即打電話打擾別人。
直到第二天一早上班時間,他才撥通了周樹青的電話。
按照這些大老板的習慣,給別人留電話,基本是留秘書的電話。
不過之前那場足球賽之後,周樹青知道了許信的具體身份,似乎也是很欣賞許信這個年輕人,給許信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直接撥通他手機的電話不多。
電話接通,周樹青直言道︰「許信,我听何秘書說起,你們昨天見面了。」
「是啊,昨天跟何秘書聊了一會兒。」
「我在足球俱樂部這邊視察工作,你有空過來參觀一下俱樂部嗎?」
「好啊,」許信正是想著跟周樹青見面談,沒想到對方如此善解人意,主動對他發出了邀請,「什麼時間你有空?」
「你現在就過來吧,從幸福市來到這邊,只要一個多小時,我今天都會在這邊。」
「不見不散!」
掛了電話,許信跟老爸說了用車,直接就驅車前往省城。
紅辰足球俱樂部目前還沒有自己的比賽場館,之前幾年的華超比賽,都是租用省城的體育場。
俱樂部總部位于省城北部的郊區,那里有完善的訓練設施。
許信開車順利進入了俱樂部內部,在專人的帶領下,來到了訓練場旁邊的健身房,見到了周樹青。
周樹青在擼鐵,揮汗如雨。
難怪他四五十歲年紀了,有一身健碩的肌肉,離不開對健身的愛好。
「實在抱歉,讓你跑這麼遠過來見我。」
周樹青接過別人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朝許信露出歉意的笑容。
「為什麼不在你們集團總部辦公樓見面?」許信看似問得莽撞,其實是故意的。
這是在質疑他在集團內部的地位?
周樹青把毛巾丟在一旁,毫不避諱道︰「在集團總部,我是許多人的眼中釘。」
在休息區坐了下來,窗外就是綠茵訓練場。
十一月末了,各項賽事進入了休賽期,球員們都已經放假,訓練場上空空蕩蕩。
周樹青補充了一點水分之後,直入主題道︰「趙晟跟你是什麼關系?」
「他是我叔。」許信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
「你今天過來,就是替趙晟解決問題?」
「我可沒那麼大的能量。」許信的頭腦很清醒。
周樹青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沉吟道︰「趙晟通過我們集團工程師胡吉興找到了何秘書,何秘書找到了我這里。
設備租賃這件事情,確實是我們集團正在研究的一部分工作。
我的意見是同意趙晟的公司跟我們集團合作,也跟集團管理層打了招呼。」
「在這里,我得替我叔跟你說一聲謝謝。」許信誠懇道。
「事情沒成,道謝就不必了。」
周樹青似乎是把事情敞開了說,「胡吉興以前是我們集團技術部總監,這幾年被擼下來了,因為許多人都覺得胡吉興是我的人。
對了,我們集團內部,往往都一個說法,存在兩個派系,一個派系以我為首,另一個派系以我的長兄周樹山為首。」
「我叔設備租賃的事情,最終就是被周樹山否決?」
「是的。」
周樹青的十指交叉,徐徐道︰「這件事情不單純是合作的問題,而是牽扯到集團管理層的一些斗爭。
周樹山這麼做,不是針對趙晟,而是針對我。
他希望我盡快辭去董事長的職務。」
這是別人集團內部的家事。
許信肩膀聳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也希望周樹山盡快離開集團。」
周樹青看著許信問道︰「你知道最終跟集團簽訂設備租賃的是哪一個公司嘛?」
「嗯?」許信等著對方接下里的話。
「旺財設備公司,法人是一個偏僻山村的老人,實際控制人就是周樹山的老婆。其實所謂的旺財設備公司,也只是一個皮包公司而已,最終提供設備的,有可能是趙晟,也有可能是其他二包企業。」
「嗯。」許信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把這件事情說得這麼詳細。
「不只是設備租賃這一塊,每年外包的工程,以及跟集團合作的各企業,基本都跟周樹山一家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就說你熟悉的一塊業務,礦產勘查技術,每年在汞礦山上投入的勘查技術費用,都是數千萬!」
周樹青說起集團內部的斗爭,沒有憤青似的慷慨激昂唾沫橫飛,很是淡定,像是說起別人的故事。
就在昨天,許信剛剛知道一件事情,周樹山的兒子周潤蟄就是紅辰集團副總經理。
如果周樹青剛才的話沒有摻假,那麼可以說周樹山一家齊上陣,給紅辰集團薅羊毛。
想必周樹青還沒到爐火旁打盹閑話家常的年紀,他說了這麼一番長篇大論,必有所指。
看到許信思索的眼神,周樹青沒有隱瞞自己的最終想法,「我想要奪回集團的控制權。」
「你高看我了,這件事情,我完全幫不上忙。」許信甚至覺得自己在企業管理方面都還是門外漢,更別說這些爾虞我詐的斗爭了。
「我需要一個說法,或者說是一個導火索,能夠挑明雙方的矛盾、立場,然後快速正面解決這件事情。」
周樹青顯然已經有了計劃,在他的計劃中,給許信安排了一個類似炮灰的角色,「我們紅辰集團的業務主要就是汞礦山,礦產資源是消耗品,隨著時間推移,資源越來越少,總有一天會枯竭。
近些年來,在周樹山的領導下,集團對汞礦資源的開采力度加大,但利潤卻逐年下降。
不單是我有意見,其他股東也已經是怨聲載道。
在董事會上,我認為我是得民心的一方。」
許信在思考對方的話。
很多東西都超出了他理解的範圍,甚至難以辨別其中每一句話的真假。
他不認為周樹青一定就是站在道德或者正義的高點。
利益立場不同,就會產生矛盾。
每個人站在自己的角度,都是掌握真理的一方。
看著許信沉默不語,周樹青拿起水瓶喝了一口水,沉默了許久,又緩緩開口道︰「我以前兼任集團總經理,負責集團運營大小事務,後來……你知道為什麼我權力旁落嗎?」
許信其實不太感興趣對方的事跡。
周樹青扭頭看著周圍的景物,動作和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我花了五個億買下了這個足球俱樂部,掏空了集團的資金流。原本是打算以此為契機,大力發展山泉水業務。我的想法是,我們山泉水已經在周邊鋪設了銷售渠道,只要依托足球這個熱門的話題,必然能夠徹底打開全國的市場,養出一顆搖錢樹!」
周樹青說著,朝許信露出了苦笑,「增加宣傳,升級生產線,打通渠道等等,每一步都需要大量資金。
董事會認為我在用集團資金滿足自己的愛好,所以否決了接下來的投入,掐斷了我的籌劃。
足球俱樂部,真的只是足球俱樂部,真的成為了我的愛好。」
說了這麼多,許信仍是不太明白對方想要做什麼。
這些話不會平白無故對他講出來。
「我能明白你的處境。」
許信抬眼目光,「我今天過來,其實就是想跟你咨詢我叔設備租賃這一方面的事情,是否還存在跟你們集團合作的可能?」
「我剛才跟你說的話,就是在跟你談趙晟的事情。」
「嗯?」許信滿腦子問號。
「我需要奪得話語權,才能真正去做決策。」
周樹青看到許信滿眼茫然,直接把話挑明了,「我找過省內多個有名的勘查技術單位,他們似乎都不願意跟我們集團合作了,有些方面我們集團的名聲變得不太好。」
很多勘查技術公司都已經知道,跟紅辰集團合作,尾款可不好拿。
個中原因,外面的人也都能夠猜到一些。
「你希望我們幫你做勘查工作?」許信明白了。
前些日子在福磷集團總部,對方正面說過這個話題。
「我知道你在岩突溝鋁土礦項目上的所作所為,你能夠通過總結舊資料,就徹底模清了礦層的情況,得出一個很好地礦床圖,足以指導礦山開采作業。
胡吉興專門跟錢氏礦業聯系,看了那份你親手做的資料,他對你贊不絕口!
說你不但反駁了大型礦床的巨大錯誤觀點,還查明了透鏡狀礦體的真實情況,你的技術水平,一般的地質專家沒法比。」
周樹青把話題重新拉回到了紅辰集團上面,「我們紅辰集團每年在勘查方面的投入,非常巨大,各種資料非常齊全!
但就是模不透地下礦層的情況。」
「汞礦比較特殊,礦層品位往往變化多端。」許信對于汞礦這方面的了解,僅是從老爸的只言片語中汲取。
「所以我需要你過來給我做工作!」
周樹青長篇大論,其實就是為了這一句話做鋪墊,「跟岩突溝鋁土礦項目一樣,我給你三千萬,聘請你作為我們集團的技術顧問!」
許信缺錢,但今天不是來賺錢,「我叔趙晟那邊……」
「你做完勘查工作,我在這里給你打包票,甚至可以跟你簽下協議,趙晟的設備,立刻能夠進入礦山!
而且我不說別的,設備租賃費用方面,絕對比市場價更高!」
周樹青揮著手,語言振奮,很是鼓舞人心。
他已經把自己的態度徹底展露出來,也是真誠想要合作。
而且,他是如此篤定許信就是解開枷鎖的鑰匙。
許信卻是暗暗嘆了口氣。
這件事情,可不單純是提供勘查技術服務,而是卷入了紅辰集團內部的矛盾紛爭。
搞不好,要得罪一大票人。
「這個事情,我明天給你答復,你認為合適嗎?」
「沒問題,我等你電話。」
周樹青笑了起來,朝遠處招了招手。
何秘書快步走來,朝許信點了一下頭,然後朝周樹青微微彎腰,「周董。」
「你通知集團管理層主要人員,後天召開高層會議。」
「議題是?」
「福磷集團那邊要求我們穩定汞礦產量,將來更要加大供應量,這事需要把整個集團動員起來。」
「好。」
「等等,你先去通知這邊的管理人員,把更衣室、榮譽室、商店的門打開。」
「好的。」何秘書快步離去。
周樹青站起來,朝許信招了招手,「球員們都放假了,沒法給你球員簽名球衣,下次有空過來給你補上。
走,我帶你參觀我們紅辰足球俱樂部!」
許信在周樹青的陪同下,參觀了整個紅辰足球俱樂部。
晚上一起吃了晚飯之後,他直接回到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