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信看起來在發呆。
事實上，他在查看地層分析視界。
剛剛在馬坪一號金剛石原生礦走了一遍的時候，他其實已經開啟了地層分析視界，眼楮一直盯著地面看。
不過因為要跟旁邊的人說話，注意力沒辦法放在視界里面。
所以，直到現在，他才有空查看地層分析視界對地下探查的結果。
一條兩百多米的剖面圖，憑空懸浮在他的視線里。
金伯利岩，頁岩，白雲岩，頁岩，粘土岩，粉砂岩，石英砂岩，粉砂岩……
一個個岩層，延伸向下。
除了表層的金伯利岩之外，其他地層一切如常，系統探測的金剛石品位為︰0毫克/立方米。
而表層的金伯利岩當中，因為風化嚴重，已經變得非常薄，只有地表淺淺一層。
在薄薄的金伯利岩中，金剛石品位基本為在5毫克/立方米以下，這個數據說明金伯利岩中存在金剛石，但品位確實很低。
「許老板！」
武富焱的呼喊，把許信從沉浸模式喚醒。
「怎麼了？」許信扭過頭來。
「好車開起來就是舒服，要不以後我給許老板開車算了，許老板缺司機嗎？」武富焱是個自來熟，說話的時候嘴角總帶著笑意。
許信知道對方是玩笑話，擺了擺手，「你別叫我許老板了，听著挺怪的。」
「我叫你許哥吧，我零一年七月生，你呢？」
「我……」許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許哥你看起來很年輕，平常怎麼保養皮膚？」武富焱潛意識里，顯然認為礦老板應該都是上了年紀的人。
可是看了許信的容貌，他又不敢確定年紀。
許信直接轉移了話題，「你們選出來的七個找礦靶區，有把握能夠找到金伯利岩嗎？」
說起工作，武富焱收起嬉皮笑臉，嚴肅道︰「七十年的找礦工作，地表出露的岩漿岩，全都勘查了一遍又一遍，基本上沒有什麼疏漏。
我們重新選出來的這七個找礦靶區，如果推測準確，地下肯定都是沒有出露的隱伏侵入岩，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胡蘿卜狀’金伯利岩。
其實有個別地方，我們前段時間做過一點電法測量，找出了岩體的邊界，從測量結果來看，岩體形狀非常像侵入岩，大概率是金伯利岩！
至于金伯利岩里面是否存在金剛石，目前無法做出判斷。」
金伯利岩來自深層地幔，是屬于侵入岩的其中一類，世界範圍內都非常稀少。
只有少部分金伯利岩內，瓖嵌有金剛石。
可見金剛石找礦工作，是多麼希望渺茫。
「你們做了電法測量？以前在這邊成立過項目？」
「一個小項目，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宋總不知道從哪里拉到了幾十萬的資金，拿給我們公司做了一個簡單測量，只是收集了一點數據。」
武富焱說著，有些無奈道︰「你也知道，這點錢投到勘查工作里面，水花都不見一滴。」
許信略微一想，大概能夠猜到這幾十萬資金的來源。
大概率是何曦想要驗證一些推測，自掏腰包做了電法測量。
電法測量能夠根據岩層電阻率差異，測出不同的岩性及岩層界面，能夠大概的圈出岩體的形狀，但完全無法探測金剛石。
一路閑聊中，他們到達了第一個找礦靶區。
一片陡峭的山坡，怪石嶙峋，雜草和灌木叢生。
經過賀鵬輝等人的提醒，許信知道這一片地方地表出露的岩性都是白雲岩。
抬眼望去，一無所獲。
沒有斑狀的金伯利岩或者鉀鎂煌斑岩，一路過來也沒有看到岩石中瓖嵌的哪怕一個紫紅色的鋁鎂榴石。
見不到任何能夠存在金剛石礦的指示性特征。
難怪以前的金剛石找礦工作，沒有涉及到這些地方。
除了航磁異常圖，以及高密度電法的等值線圖之外，肉眼實在看不出這里有尋找金剛石的必要。
在一零七公司一名技術員的手中，高斯計小屏幕上的數字在不斷地變化。
可以明顯的看得出來，這一片不起眼的山坡，磁感應強度確實比較高。
對于這些地質專家來說，這里地表的地質情況，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若想真正搞清楚地下是否真的存在隱伏金伯利岩體，只有一個辦法，打一個鑽孔！
顯然現在是做不到的。
許信看著地面，就像看著自己的腳尖在發呆。
地層分析視界開啟，視線一路穿透各種低層，看向地下五百米深度。
在他的視線里，一條專業化的清晰明了的地質剖面圖，徐徐展開︰
白雲岩……
頁岩……
粘土岩……
粉砂岩……
金伯利岩……
在地下兩百三十米左右，出現了金伯利岩的尖端。
視線繼續向下，看到的都是金伯利岩。
跟大部分侵入岩體的形狀一樣，眼前的金伯利岩體，呈現一個「胡蘿卜狀」的形狀，上尖下寬，逐漸延伸向地層深處。
如果沒有在復雜的地質活動中遭到破壞，這個「胡蘿卜狀」的金伯利岩體，能夠連接到幽深的地幔深處，連接著人類無法探知的深處。
每一個金伯利岩體都是值得深入研究的，因為它們攜帶著來自地幔深處的物質。
在代表金伯利岩的錐形的圖案中間，標明了金剛石的含量，如果用箭頭去點擊某一個點，甚至能夠顯示出更加細致的金剛石含量。
和其他礦種的查探一樣，在見礦的地方，相應的地層位置，會用紅色的底色特別標注。
可是，在這張剖面圖上，見不到任何鮮艷的紅暈。
那種如同彩帶一般，在黑暗的地下飄揚的感覺，更是不可能存在。
雖然沒有出現大片代表礦層的紅色彩帶，但是在代表金伯利岩的岩層上，還是出現了零星的紅點。
這些紅點，代表了局部的見礦。
從整體上來說，說成是礦化會準確一些。
箭頭點擊在這些紅點上，就會彈出相應的物性︰金剛石含量30毫克/立方米……
星星點點的紅點，其實還挺多，一時半會也沒辦法全部查看完全。
而出現在剖面圖上的金伯利岩上，金剛石含量整體平均值為8毫克/立方米。
這個金剛石含量的平均值，在系統的判定中，並沒有達到邊界品位。
直到目前為止，金剛石勘查工作，依然沒有一個統一的規範。
具體多少數值能夠達到邊界品位、工業品位，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專家，就會給出不同的標準。
一個金剛石礦床是否見礦，是否值得開采，往往都是以目前市場上金剛石的價值來判斷。
如果以眼前正在進行的工作，以尋找寶石級金剛石為宗旨，那麼，他們定下的見礦標準，肯定很高。
一克拉金剛石，重量是200毫克。
多少噸的礦石內找到一顆寶石級金剛石，能夠達到開采的經濟效益呢？
這是一個需要深入研究和計算的問題。
所有人只是在這片荒山上轉了一圈，除了通過高斯計記錄一些磁感應強度的數據外，沒有太多可討論的點。
在尋找隱伏金伯利岩體的工作上，普通的地質方法已經不起作用。
他們離開了第一個點，又馬不停蹄的往西邊走，趕往下一個點。
從地圖上可以看出來，七個找礦靶區，幾乎都是處在六洋河和原江之間，自西向東一路排列，如同北斗七星。
看完了七個點之後，已經是天空擦黑。
尤其是最後一個找礦靶區，處在深山老林深處，從山里面走到停車地點，天空已經是完全黑了下來。
一整天的野外工作看下來，可以用幾個字來總結︰毫無收獲。
早在許信過來之前，宋翼宗和賀鵬輝、武富焱等人，已經在這幾個找礦靶區跑了許多遍，甚至做了一些地表工作。
對于今天能夠看到的東西，早有預料。
他們帶著許信過來，最主要目的就是說服許信在這個項目上投錢。
他們也知道，光靠眼楮去看顯然是沒有說服力的。
但是沒有辦法，事實就是如此，金剛石找礦就像是竹籃打水，在一片渾濁的水域，什麼都看不見，一籃子下去很多時候都是空手而歸。
可萬一，有一次撈到了一條魚呢？
他們只能做好自己的技術工作，至于許信作何決定，這就看許信的決策了。
為了趕時間，中午大家都只是吃了一下干糧，但是長途跋涉之下，汗流浹背，根本吃不下太多這種東西。
到了晚上，一個個都是餓得前胸貼後背。
黑暗中，何曦夾在兩指間的煙頭散發出瑩瑩光輝，吧唧一下輕嘬了一口煙，聲音沙啞道︰「先到貞元縣吃個晚飯吧，有什麼說法，吃飽喝足之後再說。」
他七十多歲高齡，翻山越嶺一整天，明顯看得出來很吃力，但他始終表現得興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