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五章 代價

「不——」郭筠癱倒在地,散亂的目光從蔣郁山身上移向扒在寨門外的陳耀。

「小筠,小筠——」陳耀眼中,終于恢復了一些生氣。

「攔下他們!」郭侃冷冷說道。

身邊侍衛,猶猶豫豫地往前挪動。

「攔下他們!」郭侃大吼道,臉上已現猙獰之色。

梁城一聲不吭地越眾而出,往寨門奔去。其他幾個侍衛,終于開始跟上。

「小筠,快出來,跟我一起走!」陳耀怒吼道。

「娘——」終于爬到陳耀身旁的陳訶,努力地搖著巍然不動的寨門。

郭筠撐起自己的身子,對著陳耀慘然而笑。柔柔地抬起皓腕,從頭上模下一根鐵柄銀簪,握在掌中,刺著自己的脖側。

「你干什麼?」郭侃驚喝道,扔去手中長弓,抬腳便趕過去。

「哥,你別過來!」郭筠牙齒一咬,銀簪入肉,沁出一滴血珠。

郭侃與梁城等人的腳步,不由同時一頓。

「哥,求求你,放他們走好不好?我,我可以任你處置。我,可以出家為尼,可以回真定,可以去任何你要我去的地方。只要你放他們走,好不好?」

郭侃雙唇緊閉,額上遍布青筋。

「不要——小筠!」陳耀嚇得手腳哆嗦,「你放下簪子!」

郭筠轉過頭,看著陳耀與陳訶,眼中鋪滿淒涼的淚水。

「小耀,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離開南京府城,我不該意氣用事。

訶兒,娘不好,娘對不起你們……」

陳訶小臉緊緊壓在寨門上,探進的兩只小手,不住地搖晃,「娘,我要娘回家——」

「小耀,我不是一個好妻子。我,從來都不知道珍惜,我只知道你對我好,卻從來不知道怎麼對你好。對不起——」

「閉嘴,我不要你對不起,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陳耀嘶吼著,便去推扯寨門,卻又不敢過于用力。

腰板依然挺直的蔣郁山,牢牢地卡在了寨門處。

「小耀——」郭筠手上簪子,又往里刺了一分,「快走,帶著小訶離開,要不然,一個都走不了!」

郭侃又往前踏了一步。

「哥——」郭筠的聲音,已經低弱無力,兩眼絕望地看著郭侃,「你,真的要痛下狠手嗎?」

「我現在是在打戰,這是戰爭!不是過家家,不是兒戲!」郭侃一張俊美的臉,已經完全扭曲。

「夫君,下輩子,我一定當個好妻子,好嗎?不要怪我哥——」郭筠咬著牙,握著銀簪,用力一刺,直沒簪尾。

鮮血迸射而出。

「小筠——娘子——」

「娘——」

陳耀父子,齊聲長嚎,撕心裂肺。

郭侃抬起的腳停在半空中,呆若石像。

為什麼,這個從來對自己言听計從的妹子,會如此決絕求死?

為什麼?

隨即,郭侃發出一聲如怒獸般的吼叫︰「殺了他們,給我殺了他們!」

梁城手一揮,二十余個士卒,終于沒有了任何的猶疑,向寨門沖來。

丁武嘆了口氣,一手抓著陳耀,一手拎著陳訶,發出一聲清亮的長嘯。

一支鳴鏑,嗚咽著自營前雪堆中射出。

十多個白衣白袍士兵隨即從雪堆內竄出,或盾或弩,迅速地在丁武身後,堆出一個嚴密的防守陣型。

錦州城下,隱隱有馬蹄聲傳來。

梁城大驚,一聲怒吼︰「敵襲!戒備——」心里暗自責備,營內大亂,敵兵潛伏于營前一整夜,竟然沒人知曉。

不過,這些人長時間埋伏于此,個個嘴唇發白、臉色發青,顯然沒有太多的戰斗力,這又讓梁城稍松了一口氣。

「丁哥,你放下我——」陳耀身子不住地掙扎著,「你讓我再去看一眼。」

丁武不為所動。

「你他娘的放下我啊——我,我得把小筠帶回去!」

丁武又嘆了口氣,放下陳耀,隨即甩開胳膊,一掌切在他的腦後。

兩個白袍士兵,分別接過陳耀父子,翻身各上一馬,往錦州城疾馳而去。

營寨大門,終于被打開,一群士卒擁出,張弓而待。

丁武立在盾陣之後,朗聲說道︰「某今日,為談判而來。不欲開戰,望各位莫要徒增傷亡!」

「殺!」梁城一聲怒喝。

箭如飛蝗而下。

但是丁武手下,只是將盾護得嚴密無縫,同時緩緩後撤,卻並未出弩反擊。

突然「轟」的一聲炸響,如平地驚雷。

營寨之前,積雪從地上倒卷向天,伴著泥土,遮天蔽日。

郭侃軍營之內,所有人都被驚得一呆。

這些賊廝,竟然在營前埋下炸藥?

還好,似乎沒多少,而且並未靠近寨牆,沒有造成任何的損失。

只是當泥土落地,耳中轟鳴漸去時,丁武與他的白袍部下,已經退去了數百步之遠。而且,一支騎兵,已經出現在視線之內。

「騎兵!準備出戰——」梁城又是一聲大吼。

然而,沒有動靜。

緊急狀態下的臨時軍事指揮,本來都該歸蔣郁山統籌,也只有他,才明白這時候,到底該派哪一支騎兵上去。

大權騎兵倏忽而至,如一陣狂風,卷起丁武與十多位白袍士卒,又轉眼消逝。

戰場之上,唯余滾滾而起的冰碴與飄飄揚揚的雪片。

營寨之內,郭侃雙目迷離,緩緩地坐倒在郭筠的身側……

……

二月的多泉子,呵氣成冰。

可是敵烈部的駐地,卻歡鬧如春。

數十堆巨大的篝火,已經燃燒了三天三夜,一直未熄。

無論白天黑夜,總是有人在此縱情豪飲,盡情歌唱。

不僅僅是方圓五百里以內的所有部落,最遠的甚至有嶺北以北千里之外的部族,都派使前來祝賀。

祝賀敵烈部的長女赤玫瑰,與大權國國主趙權成親。

新娘子依然美麗動人,但是趙權卻完全找不著當時的感覺。

也許是心境不再單純,也許是身體不再沖動,也許是漠北與錦州的戰事一直讓他郁結于心。三天三夜的狂歡,趙權卻覺得自己恍若外人,只能靜靜地看著,卻無法融入其中。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于這種以政治為目的的聯姻,已經在內心深處,產生著一種抗拒。

想要平定漠北,敵烈部必須保證絕對的穩定。

與其讓赤玫瑰有可能招外人為婿,接管敵烈部,不如把赤玫蝶收在身邊,徹底消除隱患。

很無奈,也很現實。

也是一個最簡單,並且可以得到所有人接受的最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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