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斜寸嶺

一陣北風過後,草原上的色彩就變了模樣。枯黃,隨著日升日落,一天天地由北向南逼近,翠綠的草原被染成墨綠,而後留下一片逐漸漫延著的枯黃。中文網首發

「呦喝!」騎在馬上的呼勒,看著身後的草場,鞭子一揚,催促著身前的牛羊往前趕路。每年這時候,他都必須順著斜寸嶺,從北往南遷移,一直到斜堆的冬季牧場。在那里,他的牛羊還能再吃上一個月的草,而後便只能靠著山嶺,度過令人難熬的四個多月冬季。

今年的氣候有些奇怪。北方的夏季牧場草木極為旺盛,讓呼勒家的牛羊增長了近三成。然而,呼勒卻知道,這個冬天,多出的這一百多頭小羊,他卻根本沒法把它們養大。

南邊的冬季牧場可不只是呼勒他們一家的,而是屬于整個吉利吉思部。如果所有的部族在這個夏季牛羊都增長三成,整個冬季牧場就根本承受不了這麼多的牛羊。

這反而可能是個災難。

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盡量拖慢南遷的速度,在路上讓這些牛羊吃得更飽些。而後盡可能快的把多余的牛羊賣出去,否則雪一下,就得把多余的牛羊宰殺扔掉。中文網更新最快 手機端︰://

前方湛藍色天空下,一柱炊煙彎彎曲曲地升起。

呼勒放緩馬步,望空甩出一朵鞭花,嘴里吼出更加幽長的呼喝︰「呦呦喝勒」

不久,身後便出現了一輛牛拉著勒勒車,車上堆滿了雜物,上面坐著一老一少兩個女子,車後,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小伙子騎馬相隨。

在陽光微斜時,呼勒終于趕著他們家的牛羊,帶著婆娘與一雙兒女,到了他們部落的這個冬季宿營地。

宿營地分布在斜寸嶺的東側,靠著山嶺背風的地方,早已被先來的牧民佔據。呼勒只能在外圍匆匆地扎好帳篷,而後不顧婆娘憤怒的吼叫,騎上馬往帳篷最集中的地方沖去。

每年這時,那里都會有一個臨時的集市,所有準備過冬的牧民,都會在這里與往來的胡商交換一些過冬時需要的物資。

呼勒一邊打馬飛奔,一邊不停地跟從帳篷里鑽出來的人打招呼。有他的堂兄阿斯根,去年他們家的牛羊就比自己多,今年不知道會增加到什麼程度;還有他的安達格根,站在他身邊的婆娘,似乎更加水靈了,這讓呼勒不由自主的舌忝了舌忝嘴唇。

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是特木爾,呼勒一眼瞟去,他的帳篷里竟然有三四個女子。這讓他感覺很不好。

臨時的集市里,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基本都是胡商,擺出的貨物亂七八糟。有零零碎碎的絲綢,有銀壺與木碗,有銅盆與鐵鍋,有馬鞍與韁繩,還有各種衣袍飾品。

衣袍飾品呼勒是堅決不會要的,自己的婆娘再怎麼打扮都沒有效果,女兒還小,也沒到需要打扮的年齡。

絲綢卻是必須得要一些,族長已經發出了征兵令,最遲明年開春之後就得出征。好的鎧甲呼勒根本不敢指望,只能多備些絲綢,墊在皮甲之後,身子中箭時便能把傷勢降到最低程度。

馬鞍、韁轡、馬鐙,其實都應該換了,但是呼勒很悲哀地發現,今年羊的價格果然跌得很慘。即使他把今年所有增加出來的的羊都賣掉,也不夠給自己的馬增添一套全新的配具。

最多人圍著的一個攤主,竟然是個漢人,這有些稀奇。呼勒還從來沒見過一個跑這麼老遠來做生意的漢人。據他所知,漢人都喜歡在城鎮中開店,受不得風吹雨淋。以他們瘦弱的身子骨,進了草原,會被野狼輕松撕碎。

擺攤的是一個方臉短須、年近四十的漢人。那漢人看著身子不算厚實,但音色洪亮,操持一口不太利索的蒙古語。三四個隨從之中,有女真人也有高麗人。

與其他攤位上的雜亂不同,這幾人把所有的東西都歸置的整整齊齊,甚至還有一個專門擺放貨物的木架。木架上的貨物其實並不多,算下來只有三種。

一種是陶質器皿,有碗、盆、杯、勺。呼勒搖了搖頭,這些東西看著好看,其實不耐用,一摔就壞。

第二種是鐵器農具,有鋤、鍬、剪及一些小把刀。只是看不到好的彎刀,當然呼勒原本也不指望在這種攤上看到一些好兵器,好的兵器肯定是得讓族中頭人先挑選,而且即使有好的彎刀,呼勒也不一定買得起。

腰間的這把刀已經用了十年的刀子,磨一磨應該還是可以用的。

第三種是鹽,擺在貨架上,白花花的一堆,讓呼勒眼楮一亮!

「這鹽什麼價格?一只羊羔,能換多少鹽?」呼勒急急地問道。

「十只大羊,或二十只羊羔一斤鹽。」一個隨從很溫和地答道。

「怎麼這麼貴?去年五只大羊就能換一斤鹽!」

「這位大哥,不是鹽貴了,而是羊便宜了。如果是馬的話,一匹好馬便可換兩斤鹽。」

呼勒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下,好像是這樣的。今年羊多了,自然就便宜。只是跌得未免也太厲害了些。

家里總共就三匹馬,自己開春後出征得帶上兩匹,留一匹小馬給兒子,肯定是不能拿來換鹽。

「牛呢?」呼勒順口問道。

「牛與馬同價。如果有牛角、牛皮、牛筋,也是可以的。」

呼勒搖了搖頭,這些東西他自己都不夠用,也就是隨便問問而矣。

他的目光在木架上來往掃視,突然有一絲酒香漂來,順著自己的鼻尖,呼勒在木架後面看到了數個半個高的木桶。

呼勒的身子打著輕輕的擺子,指著木桶問道︰「你們後面,那個木桶里面的,是酒嗎?什麼酒?」

「是的,那是南京府新產出的酒。」

「石忽酒?」一提起這酒的名字,呼勒便覺得兩頰生津,唇角卻在發干。自從去年嘗了一點點南京府產的這種酒後,呼勒便覺得全蒙古的馬女乃酒簡直就跟馬尿一般。

但他現在依然還是只能喝這些如同馬尿一般的東西,石忽酒實在太貴了,根本就不是他這樣的人喝得起的。想起那些王爺與部族長老們,天天都可以毫無顧忌的喝那種美酒,呼勒心里突然生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不是石忽酒,是南京府所產馬女乃酒。」那個隨從指著木桶上的一個標志說道。

這個刻在木桶上的標志有些奇怪,這是一個人首馬身的畫像,馬身後蹄踩實在地,前蹄高高抬起。人首左手指月,右手執一短矛,對著左手指出的天空正欲揮擲而出。

「馬女乃酒啊,我們自己都有,你運來干嘛?」邊上有人不屑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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