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章 晉北商會

李勇誠湊過頭,低聲說道︰「關于嘉禾嶼,我還有一個想法,要不要听听?」

趙權頭微微一偏,「說吧。」

「你不感興趣?」

「我,灰常感興趣!」趙權無奈地答道。

「嗯,我猜就是!」李勇誠很滿足地坐好身子。

「是這樣的……」李勇誠探頭探腦往艙外看了一眼,又把正在提筆做會議記錄的文書趕起,「我這會說的,你不用記,先出去看看,別讓人進來!」

趙權嘆著氣朝文書揮了揮手。

「是,關于媽祖的……」

趙權與王顯同時心里一動,不由正色以待。

「這些年,在我的……嗯,不,是媽祖頻頻顯靈,引起了宋國皇帝的高度重視。

景定元年,宋軍擊退蒙哥的攻宋之戰,宋皇認為媽祖也有功勞,因此封其為‘顯濟妃’。

去年,又封其為‘靈惠顯濟嘉應善慶妃’。

你們知道嗎,咱們嘉禾嶼上的以權氏家廟名義建的那個媽祖廟,可靈了!幾乎是有求必應啊,前些日子有一個……」

「說重點!」趙權打斷道。

「哦,嗯……那個,真的很靈。現在香火太旺了,我都想再建幾座媽祖廟。反正啊,現在沿海這一帶,幾乎所有的漁民,只認嘉禾嶼的媽祖廟。」

「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個,有沒辦法,跟宋國皇帝商量一下,再給媽祖娘娘一個封號,專門針對咱們嘉禾嶼的這個娘娘。起碼升為‘天妃’一級,以後就可以讓嘉禾嶼這個廟比祖廟級別還要高些。那樣的話……」

趙權盯著李勇誠,心里發出一聲感嘆。這家伙,嗦得要命,但不得不說,這件事辦得是相當的不錯。

李勇誠有些心虛地問道︰「不妥嗎?」

「不,很妥!」

「真的?」

「宋皇的敕封,我會叫人去想辦法。而且,日後,我當會以大權國名義再行加封。

不過,在此之前,你按現有的模式,繼續宣揚權氏媽祖廟。並且想辦法跟湄州那邊探討下,看能否把他們的祖廟全搬過來。」

「祖廟搬遷?」李勇誠哈著嘴說道︰「不可能吧?」

「有什麼不可能?拿銀子砸!要多少給多少!不行把祖廟里幾個窮廟祝全請去嘉禾島享福,我想沒人會不願意去!」

這倒是。

媽祖祖廟雖然在湄州,但那里的香火連嘉禾嶼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只要肯砸錢,似乎也沒有什麼辦不到的事。

「只要他們願意搬遷,可以答應他們任何條件!

敲定此事之後,當以媽祖的名義,吸引所有的沿海漁民,去保佑他們,讓他們得到祝福,讓他們相信,嘉禾嶼,一定會是神選之地!」

李勇誠舌忝了舌忝嘴唇,呵呵而笑。

這事,他喜歡!

……

河東行省,太原府。

劉元振獨坐于府衙之內,一臉煩躁地盯著桌案之前,如山一樣的文書。

「膨!」劉元振一拳捶下,桌案嗚嗚地響了兩聲,文書唰啦啦地滑落于地。

侍立于一側的行省郎中,嚇了一跳,抬眼瞄了劉元振半眼,低搜羅地上的文書。

劉元振站起身,甩甩衣袖,虎著臉往外走去。

「劉丞相,這些文書,需要你審核啊……」

劉元振一聲不吭,腳步不停,直接走出了府衙。

天下雪花紛揚,路上行人了了。

劉元振獨自一人,一直步上了太原城牆,望遠而眺。

沒多久,雪花便撲滿了他那張略顯滄桑的方臉。

城牆之上,守卒肅然而立。城牆之外,傳來隱隱的金戈鐵馬之聲,那是正在訓練的河東軍。

劉元振的眉頭皺得越深。

李恆,又在訓練騎兵。

這種天氣里,以這種強度訓練騎兵,人受得了,可是馬受得了嗎?

他狠狠地攥著拳頭,恨不得給那賊廝一頓飽擊。

可惜,不能!

自平了益都李之後,那個自稱西夏皇裔的家伙,便開始平步青雲。本來這種相當于陛下贈送的功勞,劉元振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可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李恆竟然會被任命為河東萬戶總管,領河東全境十六萬兵馬。

河東啊,這可是自家三代經營的地盤!

十多萬兵馬里,大多數都是自己祖父、自己父親與自己的心血凝聚而成,如今就這樣地悉數奉手送于他人。

而他,河東劉黑馬的嫡長子,卻只能這樣遠遠地看著,可怒卻不可言。

這些年,元國各地行政管理開始出現混亂的局面。

元國初建時,忽必烈派出宣慰使以管轄各地。而後,有些地方撤宣慰使為「行中書省」,但是有些地方卻依然保留「軍民總管萬戶」的職位。

不幸的是,河東成為軍民分管的行省,更不幸的是,劉元振被轉為文官,成為首任河東行省丞相。

當年,劉元振幾乎以一己之力,勸降宋國瀘州知府兼潼川路安撫副使的劉整,並助其擊退宋軍的追擊。因此得賜錦衣一裘、黃金五十兩、白銀五百兩,並有弓矢與鞍轡,一時風光無限。

原以為,自己自此可以在軍中一路高升,萬戶唾手可得,一方元帥也不在話下。

然而,世事難料!

行省丞相,理論上是從一品官職,相當于大都中書省左右丞。

但是,行省丞相不管軍隊。劉元振能調動的,只有太原府城三千守卒。十六萬河東兵馬,與他已再無任何關系。

一個沒有兵權的官員,還能稱為官員嗎?

早知道,自己就不該冒著天大的風險,勸降劉整了。如此,自己依然還能留在川北,哪怕只是一個行軍萬戶,卻依然可以擁有自己的兵馬、擁有行軍作戰的自主權。

戰場,才是一個男人的天地啊!

但是,劉元振明白,河東劉家,終究會成為過去,也必須成為過去。

中原三大漢世侯,最早投靠忽必烈的真定史家,被徹底分拆,留著史天澤成為中書省丞相,位高權卻不重。

其次是保州張氏,倒是依然保留著兵權,但是張柔長期被留駐在宋國境內,孤守白鹿磯。中原各子弟,群龍無首,如今只以乖乖地在各地軍中待命。

劉家投靠忽必烈的時間算是最遲的,加上父親前年去世之後,軍權被奪,再無可避免了。

也許,漢世侯本身就是一種過錯。

自從忽必烈將中原各世侯的私屬戶改為民籍,所有家族都已經知道,從此之後再無人能享有曾經的這種權力了。

能堅持的,唯有已經灰飛煙滅的益都李。

陛下能給河東劉家,給自己留一個行省丞相的位置,也許已算是皇恩浩蕩了。

可是,這樣對于中原,對于元國的未來,真的合適嗎?

軍制的打亂,防區的撤換,致使將不熟兵,兵不知將。萬一強敵趁虛而入,這樣尚未整合清楚的軍隊,能將擊擊退嗎?

晉北已經隱然失控,河東不穩,這中原的未來,到底會是誰的天下?

劉元振有些茫然。

按照劉元振的脾氣,早該直接出兵,滅了雲中那群無法無天的商賈。可是偏偏自己手下沒兵,擁有兵權的李恆,卻說這屬于民政,應當歸行省管轄。

而中書省那批人,明里暗里都在警告自己,必須以安撫為主。若是不行,只能說明白自己無能!

這些人,只是擔心損害到雲中趙氏的利益,擔心趙璧臉上不好看。他們難道不知道,對于越來越強勢的晉北商會,河東行省已經完全失去了掣肘的手段嗎?

整個晉北,所有的土地都不種糧,卻偏偏可以如數繳納糧稅。這些人難道看不出來,權國商賈的勢力,已經完全滲透了整個晉北嗎?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劉丞相,晉北急件!」

劉元振緩緩地轉過身子,身上雪花竦竦而落。

「晉北,晉北反了……」

劉元振皺著眉頭看向他的左丞,「怎麼回事?」

晉北那些商人,雖然膽大妄為,但若說敢公然造反,應該還不至于。

「晉北商會,已經驅逐了雲中太守以及一些不肯與其作亂的商人,聲稱暫時接管雲中……」

「然後呢?他們怎麼造反了?」劉元振淡然地問道。

「這,這還不算造反嗎?」左丞驚訝地問道。

「晉北商會,有提什麼要求嗎?」

「他們,想要以晉北商會的名義自治!不過,他們願意按照晉北現有在籍民戶,正常繳納所有的稅賦。」

城外,數騎將卒正向城門飛奔而來,應該是李恆也收到了消息。

劉元振緩緩地步下城牆,往府衙而去。

今年開春以後,中原各地災害不斷,河東亦然。

除了晉北之外,晉中、晉南許多百姓,困頓失措。別說那些遭災的民眾,哪怕略有收成,也因為不堪重賦而四處逃難。

河東行省,大多儲糧,全被李恆掌控,官府根本無法開倉賑災,只能求助于各地商賈。

然而,晉北商會只願意接納晉北的災民,不肯為晉中與晉南捐獻一粒糧食。

要求自治?

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們出的主意。

劉元振走到府衙門口時,李恆剛好驅馬而至。急促的馬蹄,濺出泥雪,向劉元振直裹而去。

劉元振面無表情地看著李恆。

李恆翻身下馬,嘿嘿一笑,將馬韁甩給自己的親衛,昂然步入府衙。身上鐵甲,叮當作響。

一刻鐘不到,李恆又怒氣沖沖地撞出府衙,從護衛手中扯過馬韁,翻身而上,催馬便往城外而去。

親衛們一臉疑惑地跟在他身。

「召集全軍,三日後出征雲中!」

一騎突前,飛奔而去。

待得李恆抵達軍營,軍中十多個千夫長以上將官,已經全都聚集于中軍帳內等候。

河東軍李恆麾下,總共十六萬兵馬。其中三萬駐守于太行山以西數個陘道出口;兩萬協防河東東北部的柔遠;兩萬協防河東西北部的河套軍馬場;一萬人駐守晉中雁門關。

其余人馬,駐守晉南諸地。太原府城外,兵馬只有三萬,這是李恆在最短時間內可以動用的所有兵力。

當然,攻打一個只有一千守城軍的雲中,一萬人馬,都已經嫌多了!

讓他憤怒的是,河東行省丞相劉元振,雖然不反對自己派兵攻打雲中,卻要求自己最少要派出三萬人馬,以雷霆之勢,用最快的速度平息雲中動亂,而且不得擾民。

關鍵是,出兵雲中,行省竟然連一粒糧一束草都不提供。

這仗還怎麼打?

河東軍中確實存了不少糧草,足夠全軍三月之需。但是陛下嚴令,這些糧草一律不得動用,可是到底為了什麼,連李恆都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整個中原,正在屯糧的部隊絕不止于一個河東。

河東行省,籌措不出糧草,雲中的動亂卻不能不派兵平息。否則事情一旦鬧大,那就不是一兩萬軍隊能撲滅的了。

太原派出一萬軍隊,不夠的話再從雁門關調去五千。不過必須得在半個月之內解決雲中,否則糧草肯定不濟。

當然,若是能破了雲中,城中應當有無數存糧,不僅可以解決出征將士的糧草需求,肯定還有不少剩余。

甚至于,與雲中相勾聯的晉北其他地方,也可以照此辦法搜羅糧草。

這樣的話,整個河東駐軍,起碼在半年之內不用為糧草而發愁了。

李恆想及于此,不由地舌忝了舌忝嘴唇。

就糧于敵嘛,打仗就得這麼打,否則為什麼要打仗?

三天後,一萬河東軍自太原駐地北上,五天之後抵達雁門關。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一萬兵馬剛出雁門關不久,便遭遇伏擊,全軍盡潰。

安全撤回關內的兵馬,十不存三。

他們遭遇的是,來自太行山的匪軍。這些匪軍宣稱,自己受聘于晉北商會,不佔城、不反元、更不會攻打晉中晉南,唯一的目的,只是保護晉北商會與百姓的安全。

直到這時候,李恆才知道,陳兵于晉北太行山以西的幾個軍寨,已然全部易幟。晉北對太行山匪軍而言,已經成為一個完全不設防的區域!

劉元振大驚,李恆大怒。

晉北商會,竟然以他們兩個都未曾料及的態勢,轉眼之間便成為了一個心月復之患!

這事想隱瞞,已經根本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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