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治國策電

也真奇了怪了,黎元洪越不想干,這些人越是逼著他,求著他干。曹錕、吳佩孚、蕭耀南、劉承恩、田中玉、齊變元、王瑚、許世英、王懷慶等軍政長官,一個電報接一個電報的勸進。各方面代表,一批接一批的造訪。他們好像還分了班,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黎元洪開始還能挺住,但終于吃不住勁了。特別是听了一個議員的幾句話,簡直讓他有些無地自容。

那個議員的話是︰「您不出山,難道任由他們胡來嗎,黎公,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啊!」

六月六日,天津黎宅舉行談話會,參加者有舊國會的兩院議長,曹吳等重要軍人的代表,各省團體代表多人。黎元洪親切地招待他們,略致寒暄之辭後,就拿出一張電稿請大家傳閱。

他補充說︰「這個電稿上所寫的,辦得到我就復職,辦不到就請你們另選高明。」

說完他就叫幕僚們代為招待來賓,自己則搖著肥碩的身驅退入內室。

這就是黎元洪著名的治國策電,由饒漢祥主筆,滔滔三千言,主張廢督裁兵。

電曰︰「前讀第一屆國會參議院王議長,眾議院吳議長等宣言,由合法總統依法組織政.府,並承曹、吳兩巡閱使等十省區冬電,請依法復位,以維國本,曾經復電辭謝。頃復奉齊督軍(燮元)等十五省區冬電,及海軍薩上將(鎮冰)各總司令等江電,京省各議會教育會、商會等來電,均請旋京復職。又承兩位議長暨各省區各團體代表敦促,僉以回復法統,責無旁貸,眾意所趨,情詞迫至,人非木石,能無動懷?第念元洪對于國會,負疚已深。當時恐京畿喋血,曲徇眾請,國會改選,以救地方,所以紓一時之難;總統辭職,以謝國會,所以嚴萬世之防。亦既引咎避位,昭告國人,方殷思過之心,敢重食言之罪?縱國會諸公矜而復我,我獨不愧于心歟?

「抑諸公所以推元洪者,謂其能統一也。十年以還,兵禍不絕,積骸齊阜,流血成川。斷手削足之慘狀,孤兒寡婦之哭聲,扶吊未終,死傷又至。必謂恢復法統,便可立消兵氛,永杜爭端,雖三尺童子,未敢妄信,毋亦為醫者入手之方,而癥結必有在乎?癥結惟何?督軍制之召亂而已!民軍崛興,首置都督,北方因之,遂成定制。名號屢易,權力未移,千夫所指,久為詬病,舉其大害,厥有五端︰

「練兵定額,基于國防。歐戰既終,皆縮軍備,亦實見軍國主義,自促危亡。獨我國積貧,甲于世界,兵額之眾,竟駭听聞。友邦之勸告不聞,人民之呼吁弗恤。強者擁以益地,弱者倚以負嵎。雖連年以來,或請裁兵,或被繳械,卒之前省後增,此損彼益,一遣一招,糜費更多。遣之則兵散為匪,招之則匪聚為兵,勢必至無人不兵,無兵不匪,誰實為之?至于此極。一也。

「度支原則,出入相權,自擁兵為雄,日事聚斂,始挪省稅,終截國賦。中央以外債為天源,而典質皆絕。官吏以橫征為上選,而羅掘俱窮。弁髦定章,蹂躪預算,預征至及于數載,重納又艱于崇朝。以言節流,則校署空虛;以言開源,則市廛蕭索。賣女蠰兒,禍延數世,怨氣所積,天怒人恫。二也。

「軍位既尊,爭端遂起,下放其上,時有所聞。婚媾凶終,師友義絕,翻雲覆雨,人道蕩然!或乃……宰制一省,復冀兼圻,……扼據要塞,侵奪鄰封。猜忌既生,殺機愈烈,始則強與弱爭,繼則強與強爭,終則合眾弱以與一強爭,均可泄其私仇,寧以國為孤注。下民何辜,供其荼毒。三也。

「共和精神,首重民治。……自督軍制興,濫用威權,干涉政治,囊括賦稅,變更官吏。有利于私者,弊政必留;有害于私者,善政必阻。省長皆其姻婭,議員皆有重儓。官治已難,遑問民治?憂時之士,創為省憲,冀制狂瀾。……顧按其實際,以為積重難返之勢。……易湯沿藥,根本不除,雖有省憲,將焉用之?假聯省自治之名,行藩鎮剽分之實,魚肉我民,而重欺之,孑遺幾何,抑胡太忍。四也。

「立憲必有政黨,政黨必有政爭,果由軌道,則政爭愈烈,真義愈明,亦復何害。顧大權所集,既在督軍,政黨爭權,遂思憑借。二年之役,則政黨擁督軍為後盾,六年之役,則政黨倚督軍為中心。自是厥後,南與南爭,北與北爭,一省之內,分數區焉!一人之下,分數系焉!政客借實力以自雄,軍人假名流以為重。縱橫捭闔,各戴一尊。……卒至樹倒猻散,城崩狐遷,軍人身徇,政客他適。受其害者,又有別人。斬艾無遺,終于自殺,怒潮推演,可為寒心。五也。

「其余禍害,尚有不勝枚舉者。……今日國家危亡,已迫眉睫,非即行廢督,無以圖存。若猶觀望徘徊,國民以生死所關,亦必起而自救,恐督軍身受之禍,將不忍言。為大局求解決,為個人策安全,莫甚于此。……

「督軍諸公,如果力求統一,即請俯听芻言,立釋兵柄,上至巡閱,下至護軍,皆克日解職,待元洪于都門之下,共籌國是。……國會及地方團體,如必欲敦促元洪,亦請先以誠懇之心,為民請命,勸告各督,先令實行。果能各省一致,迅行結束,通告國人,元洪當不避艱險,不計期間,從督軍之後,慨然入都,且願請國會諸公繩以從前解散之罪,以為異日違法者戒。奴隸牛馬,萬劫不復,元洪雖求為平民,且不可得,總統雲乎哉?……若眾必欲留國家障礙之官,而以坐視不救之罪,責退職五年之前總統,不其惑歟?諸公公忠謀國,當鑒此心,如以實權為難舍,以虛號為可娛,則解釋法律,正復多端,亦各行其志而已。」

黎元洪的電報發表後,吳佩孚于七日有電贊同。

電略雲︰「誓以至誠贊助大計,願奉命為前驅,作各省之先導……」

吳佩孚原決定親身赴天津迎黎出山,因接到電報而中止行程。

緊接著曹錕、吳佩孚有聯合通電響應。

電略雲︰「廢督裁兵,錕、孚願為首倡。」

黎元洪收到曹、吳聯電後再補發一個電報雲︰「救國大計,非可徒作空言。若公等無切實表示,不即日全體解去兵柄,則元洪不能冒昧來京。」

廢督裁兵是當時人民最迫切的願望,黎元洪抓住了這個題目,老實說沒人敢反對。

于是直系軍人一致發出贊同之聲,江西督軍陳光遠願意首先解職︰「一面收束軍署各事,一面暫以個人名義維系軍心。」

接著陝西督軍劉鎮華、山西督軍閻錫山、湖北督軍蕭耀南、四川督軍劉湘、山東督軍田中玉、安徽督軍張文生、江蘇督軍齊燮元、海軍林葆懌、杜錫珪、薩鎮冰等均紛紛通電贊成。

其實,曹錕、吳佩孚對于迎黎元洪復任大總統一事,並不像面上的那麼一致。曹的左右,也就所謂保定派,由始至終是要擁曹錕登大寶的。對此,吳佩孚自然不敢反對,只是堅持事機還不成熟。

曹錕雖然一再表示︰「子玉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可是「子玉雖親,不如自己親。」他內心所想正是保定派的主張,就是總統自為。對于吳的迎黎,雖然不便反對,其實是不願意的。

當他听到黎提出條件要裁兵廢督後才肯上台時,可算是找到了借口,拍著桌子跳了起來,罵道︰「嚇,還要提條件,這是什麼話,捧他做現成總統,他卻要整垮我們,真是豈有此理。」

保定派的人趁機向曹琨進言,挑撥曹吳關系,說吳根本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所謂迎黎復職不過是吳佩孚不願捧老帥做總統的擋箭牌。提出如果老帥現在不便到北京做臨時大總統,可以組織一個「行政委員會」,作為選舉總統前的過渡機關。

曹覺得這個意見很不錯,暗示左右和吳佩孚疏通。

吳佩孚得知此情後,苦口婆心地勸曹,迎黎是一種政治手段,為了對付廣東,是拆廣東政。府的台,因為舊國會恢復了,廣東護法就失去了根據。將來要怎樣做就容易了。盡管很不情願,曹錕最後還是接受了吳的意見。

黎元洪還想看看其它督軍的態度。六月八日,黎的親信金永炎有事到保定去見吳佩孚。

吳直截了當地告訴金永炎︰「現在情勢復雜,黃陂如再不下決心,我就無能為力了。請你即返天津,問他一言而決。」

金本就是鐵桿的「勸進派」,即拍胸說︰「黃陂方面我可以負責,保定方面請你堅持到底。」

六月十日金永炎由保定回到天津,向黎報告︰吳佩孚雖堅持主張迎黎,但曹錕的保定派卻在不停地搗亂,時機緊迫,隨時會有變化。

于是,黎元洪就不再等待各省督軍都表態了,于當天連發兩電。

一電雲︰「……接曹、吳兩巡閱使,齊、馮、閻、蕭各督軍等先後函電,均表贊成(指廢督裁兵問題),曹、吳兩使且于陽日通電首願施行,為各省倡;並齊督軍庚電,具見體國公忠。……元洪憂患余生,得聞福音,喜極以泣。謹于本月十一日先行入都,暫行大總統職權,維持秩序。……議員陸續入京之日,即為督軍從容解職之時。」

二電雲︰「……法律問題,應由國會解釋。……俟國會開會,听候解決。……」

第二電所謂法律問題,說的是關于黎復職的任期問題的爭議,他的態度。

徐世昌去職和黎元洪醞釀復職期間,一些熱中權位的人,由于政局在變動中,奔走營謀,極盡能事。

第一等人自然是活動國務總理,總理呼聲最高的,就是前司法總長張紹曾。張也是老北洋派,又是吳佩孚的兒女親家。這次策劃黎元洪復任總統,張也是出大力者,很多人都看好張紹曾。

這時候,誰做總統,誰做國務總理,自然都要吳佩孚點頭,他如果不點頭,誰也做不成。張紹曾既然有這麼好的條件,自然被大家看做最熱門人物。

可是,就在他呼聲最高時,六月四日,吳佩孚有一封電報給吳景濂、王家襄、邊守靖、張紹曾等。

電雲︰「佩孚等為統一民國,敦請黃陂依法復位,凡有人心當一致敦促,早定國本。內閣問題乃元首特權,某何人斯,敢行過問,公等請勿以此相詢。周少僕、孫伯蘭等才堪組閣,將來自有實現之日,烏用他人代為運動,令國人齒冷。敬輿(張紹曾字)以避跡遠嫌為是,不宜瓜田李下,自取熱中之誚。國事至此,政客軍人尚營營只鶩私利,真可痛也。幼山(王家襄字)、蓮伯(吳景濂字)兩兄應即代表議員,負責敦請元首克日還京,以鞏固中樞,再由元首提出總理,以南北眾望允孚者為宜,內幕私圖者,均非有心肝之人也。……」

吳佩孚這通電報是答復吳景濂公開推薦張紹曾組閣,請吳佩孚支持。可是這封復電則把所有熱中做官的人都痛罵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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