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此地與自己識海內的石頭,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廝才會將自己「擄」至此處。
張栩再次觀想識海,其中的補天石光芒大作,宛如回到了歸宿,淡淡的五色霞光從識海流出,覆滿在自己的神魂上。
有一些碎片化的記憶,傳入他的神魂之中。
「吱呀——」
已經嚴重老化,木紋與紅漆斑駁混雜的大門緩緩打開,如同認可了張栩,顯出大殿的內里。
前院中央陳放著一樽青銅鼎,花紋古樸,刻有多種異獸、植物、江河山川的圖案。
庭院左右各有兩方寒潭池,仿佛古井一般無波。
內殿門前栽有二株殘老的桃樹,就像遭了霜雪那樣耷拉著。
殿內坐有一尊神像,他遠遠望去,看出其積塵已久。
不知為何,一種游子歸鄉的復雜情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張栩眼前連續閃回一些讓自己倍感熟悉的畫面︰
那樽萬物鼎,自己在幼時曾爬進去過,鼎中厚重的氣機,能將自己穩穩地托在半空中嬉戲;
還有那兩潭無垢清淨水,昔日不僅喝起來無比清甜,其中還有水生靈植搖曳,靈魚暢游,畫面極美;
那兩株種在偏殿之前的蟠桃樹,當年可是枝繁葉茂得過分,結出來的桃子,吃一個能耐半月不餓,樹蔭下也常有仙禽棲息;
至于那尊神像,則是自己朝夕都要焚香禱告,三拜九叩的靈媧娘娘神像。
……
待他回過神來,這才確定曾在某一世,自己是這補天殿中的道童之一。
只是,距離記憶中那些熱鬧非凡的畫面,已經過去了多少歲月?
數千年,抑或上萬年?
少年跨入大門,向著青磚階梯拾級而上,徑直來到萬物鼎的跟前。
他伸手輕撫上面銘刻的圖案,並未感覺到像記憶中那般氣機磅礡的觸感,僅能勉強感應到一丁點的氣機深眠于鼎中,運轉的速度如同遲暮老者那般緩慢。
張栩掐動手指,補天石將剛剛吸收的氣機返回到他的指尖。
前者抬手,將一絲氣機灌入鼎中。
萬物鼎輕鳴一聲,氣機的運轉緩緩加速,猶如一頭從冬眠中緩慢醒來的巨獸。
少年在原地等了幾息,巨鼎依然沒有什麼反應。
他無奈搖頭,姑且先去查看其他地方。
寒潭,由于多年無人照料,水面落滿了一層綿密的塵土。
那些塵土不溶于潭水,也無法沉在潭中,于是覆滿了兩方碩大的水面。
張栩故技重施,探指入水,往潭水里注入一絲自身的氣機。
潭水很快有了反應,宛若沸騰。
那些塵土則瞬間仿若揮發的干冰,騰起少許氣體,隨後消失在空氣中。
幾息之後,潭水恢復了往日的清淨、無垢。
但是那些水生的靈植、暢游的靈魚,沒有再度出現。
少年剛剛有所漲高的興致,被澆滅了不少。
饒是如此,他還是重拾心情,讓另一潭水也恢復了整潔。
至少,水恢復正常了,看著順眼許多,乃是好事。
張栩再移步,走到蟠桃樹旁,伸出手觸踫樹干,同樣注入氣機。
無論他如何注入氣機,兩株桃樹均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已經無力回天。
事畢,他郁悶地嘆了一口氣,走到內殿門前,看著落滿灰塵的靈媧娘娘神像,神色失落。
這里究竟遭遇了什麼,如今竟成這副殘敗模樣?
神鼎難孕新氣機,潭水至清無靈魚。
桃樹日薄依西山,靈媧蒙塵在太虛。
……
真乃歲月蹉跎,天塹一道難越!
此地如今模樣,與他的記憶碎片中,那些門庭若市的畫面一經對比,便產生了巨大落差。
這種情緒,持續刺激著他的神魂。
就像一個離家打拼多年的人,少小離家老大回,發現家中雜草叢生,一片荒蕪;
曾經炊煙裊裊的村子,也已經雞犬不聞,十室九空。
如果可以的話,我要將這個地方好好地重新修葺一番。
就算在倉促之間,只能恢復此處往日輝煌的百之一二,我也要去做!
張栩心意已決,輕車熟路地拐向左邊,從蟠桃樹後的偏殿中,翻找出木桶與抹布。
這二者皆非凡物,即使過去了如此漫長的年月,前者不腐,後者不爛,依然用得。
他快步走至寒潭邊,蹲子,熟稔地舀起半桶潭水,直奔內殿。
由于來到此處的他,僅是神魂一縷,雖然空有氣機,但卻沒有肉身。
如此也就無法直接馭氣,操縱抹布進行凌空擦洗的工作,所以只能是由自己踩到神台上。
「靈媧娘娘,還請恕罪。」
少年心誠地告罪一聲,拿起浸泡過無垢清淨水之後,已經變得一塵不染的抹布,開始仔細地擦拭靈媧神像。
無垢清靜水有諸多妙用,「無垢」是它的特性之一,凡是被它沾染過的物品,都將洗盡鉛華,清淨無塵。
張栩將潭水附著在抹布中,慎小謹微地清潔著靈媧神像上的厚厚灰塵。
有了此種妙物的輔佐,灰塵迅速地消失于無形,便是連那抹布都未曾沾染上塵埃。
半個時辰過去,張栩將靈媧娘娘神像所在的內殿清潔完畢,包括了神像、案台、地板與牆壁。
就連殿外的萬物鼎也被他擦拭過數次。
少年也沒忘了那兩株老樹,打了兩桶潭水,分別澆灌在一高、一矮胖桃樹的樹根上。
內殿中。
他擦拭得極為細致,沒有放過任何微小的角落與縫隙,來回檢查了數次,直到靈媧神像上再也見不到灰塵。
這殿內殿外,總算是煥然一新,恢復了當年的幾分樣子。
做完這一切,少年從右側案台上的檀香木盒子中,取出三根供香。
以氣機點燃供香,張栩依循著記憶開始祝禱︰
「萬物同宗,世事同榮。
文起始祖,德承神聖;
慈自靈媧,義蕩九宮。
禮通五帝,山川平起;
……
坐崖壁,轉閣宇,聞晨鐘,
听鎖鳴,忘卻流光。
乘翔雲以觀世,踏流水而無疆。」
禱文念完,少年再走到蒲團前,作三拜九叩。
禮畢,他睜開雙眼。
靈媧娘娘神像仍然微笑著,溫柔、慈愛依舊,恍如昨日。
張栩輕輕呼出一口氣,心中那一股從穿越之後便生出的難平之意,在此刻順了下去。
雖然他仍不知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但是眼下總歸是找回心中的寧靜了。
「叮鈴。」
就在少年尋思接下來該如何應付宗門的劫難之時,案台上的法鈴兀自響起,宛如燕語鶯啼,清脆動听,指引他往台面看去。
一本未曾見過的、厚重的書冊出現在案台之上。
剛剛擦洗案台的時候,張栩並未看到有這本書存在。
是靈媧娘娘的神賜?少年心念微動。
他先對著靈媧神像一鞠,向前兩步,走至案台旁,拿起那本很有古韻的線裝書冊。
封面為簡樸的深藍色,留白處有四個古字龍飛鳳舞地躍然于其上︰
《天譽志異》。
少年心中一震,「天譽」二字,不正是此方大陸的名字?!
他徐徐翻開封面,只見那扉頁題了詩,共四句︰
「上蒼久無雷,無乃號令乖。」
「雨降不濡物,良田起黃埃。」
「飛鳥苦熱死,池魚涸其泥。」
「萬人尚流冗,舉目唯蒿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