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一鍋端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六百兩……

這夏瑄和金大洲二人直接懵了。

他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六百兩是什麼概念?

等于每畝地就直接漲了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可不是小錢。

何況他們大多都有數十畝的地在身上。

原以為一錢不值的東西,現在竟有人突然高價求購。

這……

夏瑄和金大洲二人面面相覷之後,俱都倒吸一口涼氣。

夏瑄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境,于是道︰「你再說一遍。」

「小人願六百兩紋銀每畝求購……」陳容道。

夏瑄死死地看著他︰「你不是開玩笑嗎?」

「不敢玩笑。」這叫陳容的人正色道。

夏瑄畢竟不是生意人,而且年輕,還沒到爾虞我詐的年紀,禁不住道︰「這地值不了這麼多錢。」

一個權門家的二傻子。

這陳容心如刀割,不過細細一想,眼前這人,說不定甚至都不知道莊稼是地里長出來的呢。

說起來,陳容不動心是假的,低價收購,那真是血賺。

可他也很清楚,有些銀子是不能掙的。

他是求財,不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賭命,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坦誠。

于是陳容很真摯地道︰「它值這個價。」

夏瑄越發的迷糊,下意識的就道︰「為何?」

陳蓉猶豫地道︰「就在這大街上說?」

夏瑄此時已來了精神,便道︰「哎呀,方才失禮,失禮了,我家就在不遠,不妨到舍下細細說。」

陳容頷首。

當下三人一起到了夏家。

夏家佔地並不大,宅邸也非是雕梁畫棟,甚至許多地方顯得古樸陳舊。

可這陳容一進去,便知道此家的主人不凡。

這里的僕從,一個個謹言慎行,說話細聲細語,張掛在廳中的字畫,絕非是什麼名家的大作,可看這行書,卻又極為不凡。

這除了主人有品位之外,只怕這些字畫,也多是一些友人相贈,而且這些友人的字畫,雖非市面上那些名家大作,可造詣卻都不低。

這與那等富貴之家比起來,可能顯得殘破,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清貴之氣。

請這陳容落座,陳容忙笑了笑道︰「二位公子……不必多禮。」

方才稱軍爺,現在卻稱公子,顯然這陳容已經意識到,對方的身份,更為不凡。

夏瑄道︰「到底是什麼緣故,你說來听听。」

「其實很簡單。」陳容道︰「起初這車站的土地,在棲霞那邊也有預判,覺得價格應該在一二百兩之間。」

「為何?」

「因為那是車站。」

夏瑄遲疑道︰「不妨把話說得明白一點。」

「此乃商貨通衢之地,小人行商多年,知道這通衢之地土地的價值,不說其他,此地靠近車站,那麼你想想看,無數的貨物要出入,這貨物要出入,也就意味著大量的商賈聚集,貨物是什麼,貨物就是銀子,何況還有大量的客流,這客流……也是財富啊。」

「我懂了,你是說……有了這車站,就形同于是市集。」夏瑄也非是全無見識,立即便開始想到了什麼。

「對。」陳容接著道︰「所以此前大家預計是一兩百兩銀子,可後來卻察覺不對。」

「這又是為何?」

「因為這車站的物流,比大家想象的更為龐大,有人算過賬,這車站每日出入的貨物,竟不在運河的水路樞紐之下。」

夏瑄還是狐疑︰「那又如何呢?」

「公子可知道南通州?」

夏瑄立即點點頭道︰「啊……這個知道。」

「那麼可知近來的天津衛?」

「這……也略知一二。」

「那天津衛本是不毛之地,卻因為乃是運河的卡頭,朝廷大量的物流,若是要運往北方邊鎮,都需途徑此地,這區區衛所,如今已商鋪林立了。」

陳容頓了頓,接著道︰「而這車站……貨物的吞吐,甚至可能比天津衛還要大上不少。再加上客流……就意味著,每日都是人頭攢動,乃天下人口最密集之處。這些時日,許多的商賈,都往各處車站去,除了是看個新鮮,瞧一瞧這蒸汽機車,再就是了解附近的地勢和行情。」

「小人不才,對此也多有一些關心,直到這鐵路司將貨運的價錢還有時間列了出來,小人就明白,此地……是聚寶盆。」

夏瑄詫異道︰「這又為何?」

陳容笑了笑,他很耐心地解釋︰「因為價格相比于其他的運輸,還有時間而言,這鐵路實是運輸的利器,將來這鐵路勢必為人各處的筋脈,而一個個站點,也必是天下的樞紐。」

「此樞紐之地,你想想看,商賈需要大批貨物運輸,那麼為了提供便利,這車站附近會不會聚集大量的車行,會不會有大量的客棧和酒肆?會不會需要許多的貨棧,這不啻是平地出了一座新城啊,而這車站,便是此城的正心。」

夏瑄和金大洲此時算是明白了。

只見陳蓉繼續道︰「棲霞的市集,你听聞過吧,那兒一畝地,往往需要數百兩銀子。為何?因為你若是購下,打開門做買賣,那地方……客流不小,只要買賣不太糟糕,一年下來,一兩百兩銀子的純利,卻是不在話下的。」

「你們想想看,數年時間,只要妥善經營,就可收回土地的成本,這是何等的好事,正因如此,不少商賈,都看到商機,想辦法購置市集的土地或者門臉,可那兒的主人,卻都學聰明,怎麼可能將這下蛋的母雞給人呢?因此,市集那兒,鋪面和土地租賃的情況較多。」

「而如今這車站,也是如此,若是熬個幾年,到時候……哪怕在這地上隨便建一點什麼,做一點買賣,足以使子孫無憂,兩位公子想想看,這能便宜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金大洲和夏瑄就算再蠢,也明白怎麼回事了。

夏瑄禁不住狂喜道︰「這樣說來,我還掙了!」

「正是。」

「哈哈……」夏瑄大樂道︰「方才本想便宜賣你,你倒和我說了實話。」

陳容微笑道︰「此不義之財,小人雖乃賤商,卻也不屑為之。若是想要公子出售,也得是公子心甘情願方可!」

「好。」夏瑄大喜過望地道︰「那麼就多謝相告了。」

「這地……」陳容道︰「若是公子不嫌,不妨售我?」

「我們二人的地可不少,你有這麼多銀子?」

「這個倒是無礙,銀子嘛,總是能籌措出來的。」陳容笑了笑道︰「小人經營的乃是礦產買賣,在蕪湖縣承包了幾處煤礦,這煤礦最需要的便是鐵路運輸,將來……便想著,將自己的商行建在車站左近」

「如此,商行開張,即可在車站附近做買賣,與人交涉方便,也可隨時與車站交涉,確保貨物暢通無阻,你看,這豈不是一舉兩得。」

「原來如此。」夏瑄意外地道︰「想不到你竟是做大買賣的。」

「哪里,哪里,不足掛齒,實是小人讀書不成,所以只好……」

夏瑄擺擺手︰「不不不,我不也讀書不成,現在在幼軍之中值事嗎?」

「那這地……」

「我想了想……」夏瑄和金大洲對視一眼,夏瑄道︰「這地,我租賃給你吧。」

陳容︰「……」

夏瑄和金大洲雖然單純和年輕,可畢竟不是傻子,這陳容已經一切相告了,自己只要稍一琢磨就知道……這玩意……現在還只是不毛之地,就已價值六百兩。那將來還了得?

這就是一個聚寶盆啊,現在雖然每月還錢莊的債務有些吃緊,可若是賣了,豈不是對不起列祖列宗?

要知道,鄉下的土地,拿去租種,這十幾兩銀子一畝的土地,每年的收益,也不過是幾石糧而已。

可現在細細一琢磨,自己這地的收益,卻是種糧的百倍,怎麼能賣?

陳容哭笑不得,他卻想了想道︰「不如這樣,七百五十兩一畝,如何?小人也不多要,只買十畝。」

「這可不成……這是祖宗的地,賣了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夏瑄說到此處,卻覺得不對勁,這好像不是祖宗的地。

于是便嘿嘿笑著道︰「不管怎麼說,將來我也是要做祖宗的人,總要有地傳給兒孫的。我見你倒也是義商,可是地是萬萬不能賣的。」

「八百兩呢?」

八百兩……

夏瑄和金大洲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商賈,說到底還是奸商,這人坦誠倒是坦誠,不過坦誠的也不多,估計人家的底價,是遠遠高于六百兩的,就等著他們加價呢,若是他們不加價,他也樂得佔點小便宜。

發財了……

這下真的發財了。

夏瑄細細一想,自己竟直接掙了紋銀萬兩。

萬兩啊,這可能對于富可敵國之人而言,不算什麼,可對夏家而言,夏瑄不客氣地說,自己的祖父曾辛苦經營,一輩子攢下的資產,怕也及不上自己數月掙來的多。

可是……

金大洲道︰「不成,不成,不賣了,我想好了,我家姓金,金銀財寶的金,這是祖上有德,才有此姓,合該我們金家要發財。這地不賣,我自己要做買賣。」

這一番話,真將夏瑄听得熱血沸騰。

陳容哭笑不得,一時竟不知說點什麼好。

夏瑄道︰「不管怎麼說,大家也算是相識一場,話說……你那煤礦買賣……是咋做的?怎的掙這樣多的錢?」

「這……不談了,不談了,小人告辭。」

說著,陳蓉便站了起來。

「別走啊,難得有緣。」金大洲在另一邊,已將陳容又按著坐回了位上。

他言辭懇切的道︰「沒別的意思,咱哥兩只是想問一問,這煤炭……地里刨出來的東西,也掙錢嗎?」

陳容︰「……」

夏瑄道︰「金兄,你怎可這樣對待陳先生?陳先生,我這兄弟下手沒輕重,他爹是刑部尚書,歷來驕橫慣了。你別害怕,有什麼話,我們好好來說。」

「實不相瞞,家父姓夏,諱原吉,乃戶部尚書,不知你可有耳聞?」

陳容臉色驟然一變,他此時已不是哭笑不得了,心頭著實嚇一跳。

夏瑄卻是拉了椅子,坐在他一旁,接著道︰「其實主要是想向陳先生討教一下,沒別的意思,這買賣……買賣,不就是買和賣嗎?可我瞧你買賣做的這樣大,單單門臉,就敢花數萬兩銀子,眉頭都不皺一下去購置土地……這銀子……」

「我說,我說……」陳容眼楮瞥向金大洲,見金大洲瞪著眼楮,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一想到刑部尚書,幾乎要嚇暈過去。

于是陳容道︰「其實當初……小人也沒多少資本,可煤炭乃是煉鋼之用,小人見時下煉鋼火熱,現如今,連蒸汽火車,不也要用上煤炭了嗎?所以那時候,小人瞅準了時機,便決心孤注一擲。」

「你等等,金兄,去取筆墨。」

「噢。」

陳容此時就像是衙里被拷問的囚犯,苦笑著道︰「可是當時手中的銀子,是無法承包下礦山的。所以……首先找了一個人合伙,其次呢……便是借貸。當然拿下了礦山,也沒這樣的容易,如何招募壯力,如何管理,如何與煉鋼的作坊洽談,這里頭的門道多了去了,實在不足為道。」

夏瑄卻是興致勃勃地道︰「沒關系,我們有的是時間,你慢慢的說。」

陳容︰「……」

二人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陳容,說實話,他們平日里,出于家族的言傳身教,是不屑于和商賈交流的。

可今日,這突如其來的一大筆財富,再加上這陳容給他們帶來的,像是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這讓他們頓時來了濃烈的興趣。

陳容則是一臉無語,一臉的無可奈何。

說到了天黑。

夏瑄和金大洲依舊意猶未盡,甚至越听越有滋味。

這夏瑄道︰「陳先生……也是有本事的人啊!找機會帶帶我們……你做我們的師傅吧。」

陳蓉忙道︰「不敢,不敢。」

夏瑄卻又道︰「你家的住處在哪里?改日我們去拜訪。」

「這……」陳容整個人都傻了,有一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金大洲道︰「可要真實的住址,若是不實言相告,真要查,也是能查到的。」

最後陳容只能乖乖地告知,才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恕在下告辭,告辭。」

陳容說罷,一溜煙的……告辭而去。

夏瑄和金大洲二人還處于一種暈乎乎的感覺之中,老半天,夏瑄才道︰「我想好了,那些地,咱們自己做一些買賣,這個陳容,一定要好好地請教,到時請他好好指點一二,咱們一定不吃虧。」

金大洲顯然有著余慮,輕輕皺眉道︰「若是讓人曉得,豈不是……」

夏瑄道︰「張安世不也做買賣嗎?他做得,我們為何做不得?退一萬步,陛下他不也……」

「噓……」

天色不早了,夏瑄才想起什麼,連忙喚來僕從︰「父親回來了沒有?」

「沒有,已讓人回來交代過了,說是下值之後,要去張家赴宴。」

「哪一個張家?」

「威國公府。」

「為何請我爹去?我爹和他沒這樣熟悉吧。」

「听說……還請了金部堂,還有劉少卿,以及王侍郎……還有……」

二人一听,面面相覷,這些人……無不和幼軍的同僚有關系。

金大洲笑呵呵地道︰「你說……不會是白日因為咱們的事,那威國公……請咱們父親去,將地贖買回去吧?」

夏瑄听罷,臉一繃,人都麻了,身子打了個顫,突然大吼︰「必是如此……這要是真簽了契書,豈不是什麼都沒了?」

金大洲也色變,他方才只是一句玩笑,現在才驟然冷汗淋灕。

「走,走……」夏瑄已經站了起來,大呼道︰「不能讓威國公得逞,我父愚鈍,必要中他的計。」

說著,風風火火的,二人飛身進入夜幕。

…………

各部也下值了。

不過夏原吉等人,卻拿著名帖,坐上了車轎,來到了張家。

這是張家在內城的宅邸,佔地不大,現在張安世一家已經搬遷到了棲霞,于是這一處地方,就成了別院了。

被邀請來的人還不少,夏原吉、金純等人都在列。

夏原吉幾乎已經料定,張安世這是騙了他家的銀子,轉過頭,又想賣好來了。

細細思量,此等事,你還真是拿這家伙沒辦法,如今打落了門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既是賠罪,索性……就給張安世一點面子。

張安世顯然對他們的到來十分重視。

甚至是張夫人徐靜怡,竟也在這大堂之中,親自斟茶。

畢竟來的都是長輩,徐靜怡一一斟茶,夏原吉諸人,有點哭笑不得,卻也不得不朝徐靜怡微笑點頭。

徐靜怡道︰「家夫說平日里他總是淘氣,沖撞了諸公,家夫年輕……諸公一定要海涵。」

夏原吉捏著胡須,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說什麼都不合適,只好保持良好的風度,微笑著道︰「威國公人中龍鳳,非常人也,此國家棟梁,何來淘氣之有?是他自謙了。」

還能咋說?只能這樣說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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