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留守老人和空巢兒童

緊跟著周雖和趙光翟出門的,是陳素楓與卓文。他們倆的約會地點雖是博物館,但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博物館,而是B市有名的失戀博物館,一種近年才發展起來的新型博物館。

二人也是上了車才從隨行攝像師的口中知道的。

「失戀博物館?」卓文低低地輕念著,然後揉住眉心,覺得有些頭疼,「我沒去過,但之前在網上看過相關的內容,據說里面有很多的失戀故事和戀愛物品?」

「我也不清楚。」陳素楓也一樣沒去過,這會兒調整了一下坐姿,一抹淺笑在嘴角漾開,「不過我同事去過,她說她去的時候妝容精致,回來的時候卻素面朝天,連眼楮都哭腫了。希望我們今天不要哭出來吧。」

節目組的專車已經平穩地駛上了高架,卓文側頭的時候能看見高架下方成片的土地和平房,他的心里一下子就松快得很,雲淡風輕地開口道︰「之所以會傷心,是因為和那些故事產生了共鳴,我沒有失戀過,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陳素楓卻不這麼認為,她垂下眼瞼,輕扣住安全帶的手指下意識地動了動︰「並不是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才會產生影響,就好像你沒死過,前幾天卻因為電影男主角死了,哭得死去活來,還跟我們哭訴你也死了一遍。」

卓文︰……

「搞得好像你當時沒哭一樣。」突然被重溫了一下黑歷史,卓文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陳素楓,面上略帶猙獰地損了回去。

陳素楓比卓文大六歲,這多出來的六年可不是白混的,嘴角上揚的弧度都不帶變,慢慢地抬起眸,慢條斯理道︰「So?我哭了又怎麼樣?」

「……」明明有些話想要說出來,但卻偏偏有種一圈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卓文一時間說不出來話,只能沖陳素楓齜齜牙,露出一個不崩人設的笑容,然後猛地轉頭,冷著臉開始「欣賞」車窗外的風景。

小樣……陳素楓挑眉,得逞地往後躺了躺,隨後合起眸,打算閉目養神一會兒。

兩個隨行攝像師面面相覷,感覺到了空氣中若隱若現的那麼一絲火藥味,但他們做攝像師的也做不了什麼事,二人眼神一合計,終究不打算開口,只是安安靜靜地把攝像頭對準各自負責的嘉賓。

下了高架,失戀博物館很快就到了,可能是節目組提前協商過,這家在B市很有名的失戀博物館,今天竟然暫停了營業,唯二的顧客,便是陳素楓和卓文。

「節目組這回要花老鼻子錢吧?」陳素楓單手拎包,走進失戀博物館的時候對身邊的卓文開了句玩笑,仿佛剛才車上差點嗆聲的並不是他們倆,卓文也「選擇性失憶」,帶著干淨靦腆的笑容點點頭。

「二位好,請先來這邊看一看入館須知吧?還有游館手冊可以領取。」一個工作人員面帶微笑地走過來,引著卓文二人去了一旁的布告欄,「館內共有六個主題分區——失戀展品、扎心語錄、互動與寄語、粉紅少女、快樂檸黃和海藍夢想,希望二位參觀愉快。」

「謝謝。」卓文和陳素楓對工作人員笑著點頭,等拿好了游館手冊,也看好了入館須知,二人就慢慢朝第一個分區走去了,不能說不激動,但是有先入為主的印象在,二人都有些忐忑在心里。

哭不要緊,但是當著對方和直播間的面哭,他們倆就覺得挺羞恥的,默默地都決定要堅強一點,不管接下來看到的會是些什麼,都不要當場哭出來。

至少不要哭得太慘。

但……僅僅是走到扎心語錄區,二人就破防了,什麼羞恥不羞恥的都顧不上了,站在那里幾乎是要哭暈過去。

攝像頭不再對準失聲痛哭的兩位嘉賓,隨行攝像師很懂地把鏡頭慢慢掃過那些扎心語錄,把這些失戀者的痛心和遺憾,分享給了直播間的觀眾們。

‘于我,你是從未宣之于口的喜歡。于你,我卻不是。’

‘我不過就是愛上了你,所以?卑微,?你渺?,被你輕視,被你瞧不起,被你不珍惜。’

‘為你承諾,義?反顧。’

……

‘說好的不離不棄,為什麼會只剩我?個?在原地。’

‘願我惦記的?歲歲平安,即使??不見。’

‘明明,先說喜歡的是你。’

……

——唉,其實我沒想哭的感覺,但是看完之後心里悶悶的,很難受。

——我已經淚崩了,也不記得是哪一句話突然就扎到了我的心,反正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了!

——還記得初二的時候喜歡一個人,是一個和我關系很好的人,懵懵懂懂地互相靠近,卻又因為我的莽撞點破,我和他漸行漸遠,已經快十年沒有聯系了。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我還喜歡他,一直到現在。

——我有一些臉盲,和喜歡的人中考之後去了不同的學校,我為了記住他,不停地回憶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個語氣,不停地看他的照片,雖然我有時候也會忘記哪張照片上的人是他。我記了他整整一年,高一結束的那個暑假,我僅僅是靠著背影就認出了他,他卻從我的面前走過,沒認出我。那一個瞬間,淚崩,覺得很不值得。

——喜歡就是這樣,從來都只是我們自己的事情,和TA無關。

——樓上的話好扎心!

——心痛啊,上一次動心還是高中的時候,暗戀的人有一個白月光女發小……大家懂的?不是所有天降都敵得過青梅竹馬。

——樓上,心疼你,我高中時候暗戀的人也有發小,而且那個發小明明都有男朋友,還和我暗戀的人挽手擁抱,每天「我們就是朋友」「你別這麼小題大做嘛」,謝邀,從此對有女性發小的男生都有心理陰影了。

——+1!

——雖然說男女朋友之間要有一定的信任,但如果是我,就算理智上知道你們只是朋友,我心理上也是受不了的,當著你們的面大度得很,私底下一個人的時候,我可能會糾結很久。

——有沒有可能是佔有欲作祟?本人佔有欲很強,強到男朋友跟女生說句話,心里就會很難受,但是又怕男朋友受不了我,平時一直都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心理醫生可以治療嗎?我的佔有欲,也有丟丟過強了。

——因為喜歡,因為愛,所以才會有佔有欲吧?

——樓上幾位怎麼開始聊佔有欲了?就我還在不停地哭嗎?剛才那句「他之所以愛你,是因為你像我」簡直了!人已經要哭沒了!

——樓上!找到組織了!我也在哭,而且拉著我男朋友一起哭,我們當初分分合合好幾次,因為對方失戀了好幾次,這會兒看著這些話,心里特別有感觸,感覺更愛對方了!

——……

——這確定不是秀恩愛嗎?亂入了吧?

……

「你哭,哭什麼呀?」陳素楓用紙巾擦去眼角新落下的淚水,見卓文捂著臉在旁邊痛哭,頓時就笑了,一抽一噎地嘲笑道︰「喲,是,是誰剛才在車上,說,說不會,不會有太大影響的?」

「哼!」卓文從指縫中瞪了陳素楓一眼,努力地凶狠了語氣,但是哭狠了之後,他的嗓音沙啞著,還帶有濃重的鼻音,根本沒多大的殺傷力︰「要你管,我就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完就哭了。」

卓文自認不是一個容易產生共鳴的人,從小的經歷叫他防備心很重,近幾年才慢慢放下心防,參加《啟愛旅程》的直播也算是他對自我的一個突破。

不過他也清楚,他還沒有徹底展開自己的心,小時候埋下的心結,時至今日都沒人能解開。他在共情方面很有欠缺,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很難懂,也很冷漠的人。

可是這里的每一句話,都仿佛是利劍一般,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里。

他覺得應該是環境使然,在這個刻意裝修得悲情的環境中,這些話語的作用力狠狠加大,看在眼中,痛在心里,一下子擊碎了他的心理防線,叫他褪去偽裝,將脆弱的一面展現了出來。

哭累了,陳素楓就坐在這里特意準備的椅子上,有些恍惚地看向卓文,輕笑道︰「告訴你一個小故事。我以前其實有一個很相愛的男朋友,我們從高中畢業在一起,一直到工作,整整在一起七年,差一點點,都已經要談婚論嫁了,但他不願意了,我們就此分開。」

「听你說起過,上次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卓文也坐過來,或許是二人狼狽地哭過一場,這會兒看起來倒是更熟絡了,「你有後悔嗎?在他的身上浪費了七年時間。」

陳素楓的嘴巴動了動,似乎是想說「後悔」,可是等了一會兒,等她輕笑著開口的時候,卓文听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回答︰「以前或許後悔,但現在一想,那七年對我來說未必不是可貴的,談不上浪費了。」

「他是我年少時的喜歡,大學時的依賴,以及從前奮斗的動力。」陳素楓垂眸,語氣並不傷感,反而懷著幾分釋然,「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結婚?有沒有孩子?還記不記得……當年的我?」

卓文側目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突然笑了。

陳素楓疑惑地掃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我啊……」卓文吸了吸鼻子,臉上不再戴有內斂靦腆的面具,反而格外灑月兌地把頭往後仰了仰,語氣滿是調侃︰「我笑他肯定不認識你了!誰願意記住一個會哭出鼻涕泡的前女友啊?」

鼻……鼻涕泡?!

「啊!你剛才偷看我哭了!」陳素楓怒了,職場麗人的形象這會兒蕩然無存,抓著卓文的肩膀使勁搖了搖,「你太過分了!」

「你!別搖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恰好轉頭,恰好看到你噴鼻涕泡而已!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

「……保證你媽呢!你剛才就說出來了!現在全網都知道了!」陳素楓更怒了,見卓文飛快地躥離了椅子幾步,就怒氣沖沖地站起身,眯著眼楮要去收拾他,「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陳!」

「喂!喂!直播呢!」

「救命啊!」

兩個隨行攝像師猶豫片刻,選擇了關閉直播間,畢竟太暴力了,不適合觀眾們看。

***

卓文被陳素楓「暴揍」的時候,神伶和楓行終于到了目的地——一個並不破落,但也稱不上富有的小山村,不僅人煙稀少,而且幾乎漫山遍野都是竹子。

神伶算是小屋里的人氣嘉賓了,每天只是窩在小屋里,偶爾出門一趟,但是熱度卻比當紅小花念鈴鈴還要高,所以她和楓行的約會,節目組非常重視,總導演都親自出動了,坐了另一輛車也來到了現場。

總導演如果捯飭捯飭也算是枚帥哥,但他一如既往的人字拖加墨鏡,還非要「妖嬈」地擺個pose,恕神伶和楓行實在沒有欣賞能力,他們直接就抬頭去看了天上奇形怪狀的白雲。

「喂!我可是大老遠陪你們過來的,多少配合我一下嘛!這一路很辛苦的!」總導演插著腰,對兩個嘉賓的態度很不滿,當即就吼了幾句。

但是神伶和楓行淡淡地把頭低回來,然後默契地忽視了總導演的訴求,只是看向一旁的車子,眼神中的意味再明顯不過——總導演只是一路坐車過來,車里空調軟墊一樣不缺,哪兒辛苦了?辛苦的,應該是開車的司機才對吧?

「咳咳!我來告訴你們約會的內容。」總導演輕咳兩聲之後正經了臉色,「這里名叫大沿村,如你們所見,漫山遍野都是竹子,以前村里人都是靠竹藝編制和竹筍賺錢,收入很少,這幾年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了不少老人和孩子在村里過日子。」

總導演正經起來還是很有總導演的範兒的,神伶和楓行听著內容,神色慢慢也認真起來︰「你們今天要做的公益,就是把節目組準備好的一些禮品贈送給這些留守老人和空巢兒童!為這個僻靜的山村,帶來溫暖吧!叫老人和孩子們,感受到你們的愛心吧!」

總導演激動地說完最後兩句,覺得神伶和楓行的熱血應該已經被自己激起來了,然而他等了一會兒,神伶和楓行也沒什麼反應,反而兩臉古怪地看向自己,都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怎麼了?」總導演模了模臉,因為要出遠門,所以他今天洗臉可認真了,應該沒有髒東西吧?

「總導演。」神伶笑了笑,「應該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吧?」

總導演︰……

他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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