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川面容舒展,他咀嚼著口中的菜,緩緩抬頭看向了窗外。
望著窗外的夕陽,他的目光中帶著追憶之色。
「我和那位朋友從小就認識,我小時候身子弱經常被人欺負。
有一次我被五六個孩子打,是他過來幫了我。
他擋在我面前,憨厚的笑著看我。
後來我和他成了朋友!
我聰明有智慧,自小就學習好。
是鄰居口中,隔壁家的孩子。
中考之後,我考上了重點高中。
他不同,他是個老實,有點笨。
他學習不好,初中畢業就輟學了。
輟學後,他進了工地,跟著他父親一起做鋼筋工人,每天日曬雨淋,很辛苦。
而我在學校里面學習,進入了一個陌生的環境。
按理來說,我和他已經走入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一個在學校學習,一個在工地打工。
一年見不到兩面,我和他關系注定會生疏。
以後應該沒有任何交集,從此之後都是陌路人。
然而並沒有,事情發生的轉折點在于。
我進入高中的第一個學期,我本是信心滿滿的上學。
等進入之後,我才發現。
我在初中時候,成績在學校確實屬于名列前茅。
但在重點高中內,這里的學生每一個在曾經的初中學校都是屬于尖子生。
他們中一些人的成績,甚至比我要好很多。
學習起來,他們能夠輕松學會的課目,我卻學得很是吃力。
沒有一個月,我就承受不住壓力跑出了學校。
我不敢回家,就去工地找了他。
他當時正在扎鋼筋,曬得很黑,見到我,他一臉的笑容。
我跟他說了我從學校偷跑出來的事情,他讓我等等,就跟他父親說了一聲,然後帶著我去了餐館,請我吃了一頓好吃的。
我說很羨慕他的生活,自由,還有工資,能吃想吃的,我說自己也不想上學了。
他告訴我,這是他無奈的選擇,他這人比較笨,只能干苦力,用力氣來賺錢。
而我應該好好學習,不該羨慕他。
他告訴我,他其實很羨慕我的學習好,說我只要再努力努力,就能超過所有人,不要氣壘。
那一天,我們聊了很久。
後來又去網吧上了網,好像又回到了初中的時光。
游戲沒有結束,我爸媽找了過來。
原來是學校發現我偷跑了出去,擔心我出事,就通知了他們。
他們報了警官,警官通過追查監控找到了我。
他們來了之後,對我一頓罵。
連帶著把我的朋友,也罵了一頓。
還讓我別跟他一起玩了,說他只會帶壞我。
我感到很尷尬,很抱歉。
他卻笑呵呵的,好像絲毫不在意。」
蔣川說著端起了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他喝完,擦了擦嘴角。
「回到學校的我,開始了好好學習,認真起來。
高中努力了三年,我如願以償的考上了夢寐以求的大學。
這個時候我和他的關系依舊,我一放假就會去找他玩。
可在上了大學第一個學期後,我有次打電話給爸媽,從父母口中听說他父親在工地出了事。
听完我打了電話過去,想要安慰他。
他的聲音很爽朗,不帶任何的悲傷。
他讓我別擔心,在大學里面好好學習,他沒事。
然後輕描澹寫的告訴我,他父親不能再賺錢。
他會撐起這個家,以後要努力工作,聯系可能會少點。
我心里清楚,他其實很難受,人也很累,不過他都這樣說了,我心里想要說的安慰話,也說不出口了。
我只跟他說,有麻煩記得打電話給我,我會想辦法幫他。
他說不會有麻煩,他這人老實,又不惹事。
就這樣到了放假的時候,我回去找他。」
蔣川的臉色一沉。
「在工地我見到了他,他忙得熱火朝天。
但有幾個人對他指指點點,讓他快點干,別偷懶。
我知道,他們在欺負他是老實人。
我心中不忿,但沒有上去理論。
而是跑過去讓他先別做了,休息休息。
他說沒關系,依舊笑著。
旁邊的幾個人一個個說,讓我別多管閑事,我讓他們閉嘴。
他們見我頂嘴,一個個罵罵咧咧。
我忍不住,上去就對著他們動了手。
可我如何能夠打的過他們這些常年在工地干活的工人,很快被他們按在了地上。
他見我被按住了,被打了。
他怒火上涌,拿起了一根鋼筋就抽向了那些人。
把那些人砸的慘叫,鮮血淋淋,
我見他瘋狂起來,趕忙拉住了他。
告訴他再打下去,這些人會被他打死,他才停了手。
打完了,這些人不敢在說話。
我們當天又聊了很久,第二天一早,我再去他家找他。
發現他被幾個人圍著打,也不還手。
我趕忙上前拉開那些人,質問他們干什麼打人。
這才知道昨天被他打的人,進了醫院,骨頭都斷了。
這幾個人是那幾個人的親戚,來找他想讓他賠錢,他說沒錢。
于是他們就動了手,我說,是你們先欺負的人,還想要錢。
那些人指著我們,不賠錢就等著吧。
等那些人走後,我問他有沒有事,他笑著說沒事。
沒過兩天,我得知他老板趕了出來,工資全部賠了那些人。
我很內疚,認為是我害了他丟了工作,沒了錢,不能養家。
找到他道歉,他笑著說沒事,工作沒了,他可以隨時找。
苦力,不缺工作的地方,讓我別多想。
就這樣到我大學畢了業,我沒有讀研,回了老家。
我出來考了一個事業編制,在殯儀館工作!
那里雖說晦氣,但工資很高。
工作定下來之後,我找到了他。
他這幾年換了不少工作,工作並不順心。
我用父母的一些人脈,幫他找了一份相對輕松,穩定的工作。
又過了沒幾年,他結婚了,新婚妻子很漂亮。
我給他當了伴郎,包了一份大紅包。
祝賀他找到了一位好妻子,他笑著讓我也快點找。
我說自己的工作晦氣,不好找。
他說要求低一點,很容易找的。
我說行,就這樣沒多久,我找到了女朋友,然後結了婚。
這些年我經常見到他,他臉上依舊帶著憨厚的笑容。
有一天他過來找我借錢,說是想買一套新房。
我二話沒說,借了他二十萬。
他買了新房,請我過去吃飯。
他老婆的父親,和哥哥也來了。
看著他家中其樂融融的畫面,我很是心安。
又過了幾年,他的孩子長大了,我的孩子也長大了。」
蔣川端起了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楊岩沒有打斷他,繼續听著。
跟著听到開門的聲音,回頭見到了秦雅與孫明,周佩他們。
他對著進來的秦雅他們抬了抬手,示意讓他們等一等。
秦雅他們點頭,站在了門口。
蔣川此刻又開口了。
「我和他家庭彼此都很好,很美滿,生活也在快速變好。
我以為我和他這輩子就會這樣安穩的過完,直到那天,我在上班的時候听到了他的死訊!
那一天,我以最快的速度開車到了他家。
看到了躺在水晶棺材內的尸體,我想要上前看看他為什麼一個月沒見,就突然死了。
他的父親拉住了我,告訴我,他得了傳染病。
身上已經全部潰爛,不能踫,不要看。
我听到消息的時候,直接呆了,事情太突然了。
我請了幾天假,幫著他父母忙完喪禮。
那幾天我就跟失了魂一樣!
我知道,我失去了一位最好的朋友!
後來我清醒了過來,生活還是要過。
我和他是從小到大的好友,他去世了,家中沒了勞動力,沒有賺錢的人。
于是我自願幫著照顧他的父母,照顧他的妻子。
三個月過去了,因為我天天往這里跑,我的老婆有了怨言。
我們吵了一架後,我沖出門,開車漫無目的到處逛。
等到醒轉過來,我才發現已經到了半夜。
我不再亂跑,準備回去。
只是回去的時候,我路過了他的老婆住的小區。
在小區旁邊的小巷內,我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蔣川的眼神漸冷。
「那是我朋友的老婆,我照顧了她小半年了,所以哪怕她是在小巷中。
只能靠路邊的路燈,隱隱看到一點身影。
我也能認出,那個人就是他的老婆!
懷孕的她沒有穿衣服,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我也認識!」
蔣川說到這里,他端起了酒杯,一口把杯中酒喝完。
「那個男人,在這小半年里。
我去她家,都能見到他。
他不是別人,正是她的父親!
我當時路過的時候,看到他們兩人赤身在巷子內的情景,我直接看懵了。
趕忙把車停在了不遠處,偷偷下來到了旁邊,看看我是不是看錯了。
他們很快出來了,這次穿好了衣服,我徹底看清了。
是他們!
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一個男人。
那人我也認識,是她的哥哥!
看清了之後,我的三觀都快崩塌了。
等我清醒過來之後,才發現他們已經進了小區內。
我想要進去質問他們,他們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那麼做。
想了想,我沒有立刻前去。
第二天,我去了他的父母家。
旁敲側擊的想要問一問他們知不知道,他們似乎也听出了意思。
告訴我,讓我別管這件事了。
就當沒有他們,以後好好生活。
我知道,他的父母是知道這件事的,但他們沒辦法。
想到這些之後,我自然氣血上涌。
他才死多久,就這樣對待他,而且這些事情他們做了多久?
我氣沖沖的去找他們,他們見到我都很高興,把我迎了進去。
因為我這小半年一直在照顧他們,他們缺什麼,我送什麼過來。
他們當我是送財童子!
進去後,我直接挑明了一切。
我告訴他們,要麼那兩個男人趕快滾,要麼他們三個,一起滾。
我說完之後,他們三人笑容收斂,面色驟變。
他們告訴我,他們不會搬走。
如果讓他們搬走,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就會打掉。
我氣的不行,怒罵了他們一頓。
跟著開門出去,要離開這個骯髒的地方。
卻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我的朋友他得了傳染病。
他最後的日子內,怎麼還能夠和那個女人產生關系,讓那個女人生孩子?
那個孩子是誰的?
我馬上反應過來,就要去找他們。
到了門口,我發現大門沒有關好。
我听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他們的對話中。
我得知了,不止現在女人肚子里面的孩子不是他的。
就連已經長大的孩子,也不是他的,都是她家人的!
原因是她的哥哥得了不育,她父親為了延續子孫,于是讓她替代。
那個長大的孩子,還在家里喊他們父親。
同時他們還說了一個,讓我難以接受的事情。
他的死不是因為得了傳染病,而是他們害死的!
知道所有事情的我,沉默的離開了他家門口。
那一天,我一夜沒睡。
直到天亮,我做了一個決定。」
蔣川深吸了一口氣。
「我要為他報仇,我殺了他們全家,在他們活著的時候。
我用水泥灌入他們口中,讓他們在痛苦中死去。
事情很成功,他們一家全消失了。
沒人在意他們三人的消失,就連他的父母,也只是認為他們搬走了。
就這樣,又過了許久。
那一天我開車在路上,準備去他父母家,送東西給他父母。
在路上,我看到了他。
那個我一眼就能認出來的朋友,他成了一個流浪漢。
我當時就想要停車下去找他,想看看是不是他。
卻被一輛從旁邊開來的卡車撞到,閉上眼的那一刻,我和他對視,他的臉上滿是錯愕。
而我的臉上,掛著笑容。」
蔣川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故事我講完了!」
他看著楊岩,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今天我很開心,從沒這麼高興過。
這是我幾年來,唯一一次正大光明的見到了我的父母,和他們一起吃飯。
並且我和我的朋友再一次面對面,和他同桌吃了飯,有他陪著我。
然後還有你,這一位客人,我最喜歡的同事能夠听完我講的故事。
我很滿足!」
他站了起來,拿出了一張卡。
「幫我交給那位老人家,密碼是他兒子的生日。
這是我答應他兒子,要給他父母的養老金。」
他把卡擺在了楊岩面前,推了過來。
「我會的。」楊岩回道。
蔣川隨後跪在了他父母面前,給他們磕頭。
「爸媽,我走後,你們就把房子賣了。
錢用來給你們養老,順便請你們幫我照顧照顧我朋友。」
兩位老人只是點頭,沒有說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
蔣川磕完頭站了起來。
「我這一次,我終于能夠不再沉默,不再懦弱了!」
他舉起了雙手,向著門口走去。
「我認罪,張艷一家是我所殺。
張艷父親的尸骨,我埋在了郊外東邊樹林的一棵大榕樹下。
張艷哥哥的尸骨,我埋在了護城河橋邊的石墩旁。
桉發現場在郊外一個村子中,我可以帶你們去指認現場。
流浪漢被我刺死,讓我偽裝成我的尸體,送去燒了……」
蔣川被秦雅拷上帶走了,楊岩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他站了起來,跟蔣川的父母躬了躬身。
「謝謝招待!」
他向著外面走去,蔣川的父母也會被帶去,詢問口供。
他出了門,門口的孫明,周佩也在。
還有年邁的老人,他抱著骨灰壇,老淚縱橫的坐在旁邊的階梯上。
現在已經能夠確定骨灰壇中的尸骨,就是他兒子的。
楊岩把銀行卡交給了他,告訴他密碼是什麼。
年邁的老人接過,手在顫抖。
「孫明,走吧。」
「好。」
楊岩,孫明一起下了樓。
在下樓的途中,楊岩打了電話給孫明父親,孫大海,告訴他兒子在哪。
很快孫大海騎著電動車來了,車子都沒停穩,他就解開了皮帶。
「你這臭小子,讓我們這麼擔心你,你跑哪去了。」孫大海怒道。
「爸,爸,別動手,這里人多。」孫明趕忙喊道。
「說,干什麼去了。」
「我是去查桉了,不信你問楊哥。」孫明指著楊岩說道。
「小楊,是麼?」孫大海問道。
「確實是查桉,不過差點把自己查進去了。
該打,讓他長長記性。」楊岩說道。
這次幸好凶手是蔣川,若是換個窮凶極惡的凶手,孫明已經沒了。
「不是,楊哥,我……」孫明急忙想要辯解。
「他還不知錯,組長,打吧。」楊岩再度說道。
「不是,我知錯了。
爸,爸……」孫明被打的到處跑,楊岩沒有阻攔。
他是個外人,不好對孫明動手,但孫大海可以!
在這里被打,雖然丟臉了一點,但卻能讓孫明牢牢的記住。
畢竟丟臉,比丟命要好。
「送我回家吧。」楊岩跟周佩說道。
秦雅已經帶著蔣川回去審訊了,今晚估計都沒辦法睡覺了,自然沒空送他回家。
「恩。」
楊岩坐在車上,周佩開著車問道。
「楊先生,您對這起桉件心中的疑惑解開了麼?」
「基本解開了。」
「凶手是蔣川麼?我听他講得故事,凶手好像是趙陽啊。」周佩跟著說道。
蔣川講的故事是帶入趙陽的視角所講,就好像真的一樣,所以她才有此猜測。
《重生之搏浪大時代》
「確實像是有兩個結果!」
如果不提蔣川的故事,不把故事帶入,第一個推測過程與結果便是。
張艷一家因為彼此之間的特殊關系暴露,讓蔣川知道。
蔣川制訂了滅張艷一家的計劃,首先為了不被懷疑。
他先是殺了流浪漢,用流浪漢的尸體代替他被燒掉,用了假死之法。
然後殺了張艷的一家,接著偽裝成流浪漢。
過了兩年,他借用了流浪漢的身份,
用新名字徐剛,重新開始了新的生活。
趙陽的事情,則是與桉件毫無瓜葛,他出車禍,純屬倒霉。
可這就有楊岩所說的一些疑惑在里面,比如蔣川如何用流浪漢偽裝他的尸體,接著燒掉?
蔣川又是怎麼知道流浪漢的銀行卡,還有銀行卡密碼的?
第二個推測,就是蔣川所言的故事中衍生出來的一個過程與結果。
張艷一家為了延續自家的香火,讓張艷和蔣川結婚,欺騙了蔣川一家,事後還想著害蔣川。
可是蔣川提前發現了不對,他卻又沒有勇氣面對。
這時候他遇到了一個重病,且有著精神問題的流浪漢。
流浪漢在彌留之時,清醒了過來。
他跟蔣川做了一個交易,用他的身份和蔣川對換。
跟著蔣川成了流浪漢,流浪漢代他而死。
蔣川的朋友趙陽後來發現了張艷一家的貓膩,為朋友憤怒,就此害了張艷一家,蔣川在一旁全都看到了。
跟著半年後,蔣川外出時候,見到了開車的趙陽。
趙陽面對他的時候,沒想到蔣川還活著。
一時失神,撞車成了精神病,也因此妻離子散,父母去世。
這在趙陽畫出的畫中,似有暗示。
蔣川呢,為了完成和流浪漢的交易,于是用了流浪漢身份去上班,直到今天他被抓。
這個推測也有很多的漏洞,其中雖然將流浪漢的尸體為什麼不被認出的問題,用傳染病,腐爛解釋過去了。
但問題是蔣川是怎麼知道趙陽埋尸地點,蔣川那時候偽裝成流浪漢,他沒有車,不可能追的上趙陽帶走張艷一家的車,親眼見證一切。
就算蔣川是後來調查到的情況,可問題是據蔣川的故事中所言,趙陽根本不知道他還活著,趙陽又沒留下什麼線索,他怎麼調查到的?
或許還有第三個推測,便是兩個推測結合的結果。
那便是蔣川知道了張艷一家要害他的事情,于是制訂了計劃。
先和重病的流浪漢交易,偽裝成了流浪漢。
然後殺了張艷一家,再度裝成流浪漢,蒙混過關。
趙陽不知道蔣川的殺人計劃,半年後趙陽撞車,那只是趙陽運氣差。
當然,也還有第四,第五個結合的推測。
只是不論哪個推測,蔣川是繞不過去的人。
他為什麼要跟自己說故事?
是在推卸責任,還是在暗示著什麼?
「楊先生,那您認為哪個是凶手呢?」周佩問道。
「蔣川!」楊岩不假思索,十分堅定的回答。
「為什麼?」
「證據,大于推測,大于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