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甚囂塵上(第三更)

裴寅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應該是有什麼高興的事情吧。」

紀澍不知所以,只能看著章惇在河里游來游去。

不多久,一個小吏上前,在裴寅身後低聲道︰「裴舍人,京里的飛鴿傳書。」

裴寅接過來,忽然又道︰「這是第幾封了?」

小吏道︰「第五封了,兩封來自宮里,一封來自刑部,一封來自御史台,這還是御史台的。」

裴寅隱約覺得京里出了大事,對小吏揮了揮手,攤開卷紙。

這還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黃履的親筆信,言簡意賅︰卞欲重罪布,莫能阻,盼回。

裴寅立即就想到了這個‘布’指得誰,神情頓時凝重。

曾布!

蔡卞想要重罪曾布?這是為什麼?

裴寅想不透,抬頭看向已經上岸,正在擦身體的章惇。

章惇換好衣服,披散著頭發。

以往都有遮掩,現在頭發里多有白發,他面容矍鑠,走過來,自顧梳理頭發,道︰「京里來信了?」

裴寅將信展在章惇臉前,道︰「是,相公,事情又有變化。蔡相公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對曾相公出手,要重罪。」

章惇看了眼,繼續扎著頭發,道︰「飛鴿傳書說的不清不楚,等吧,京里很快就應該來人了。」

裴寅倒是能猜到,看了眼京城方向,道︰「相公,蔡相公是向來知輕重,有分寸的人,怎麼會突然羈押曾相公?他應該知曉後果,我們要不要提前回京?」

章惇簡單的扎好頭發,也轉身看向京城方向,臉上漸漸恢復嚴厲之色,只是片刻就淡淡道︰「沒多大事,按照計劃,繼續走。」

裴寅看著章惇的神色,心里暗緊,抬手應聲。

紀澍一直站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旁觀者清,他總覺得,朝局到了這種時候,可能會有大變!

章惇的隊伍在東明縣待到晚上,啟程向東,去往考城。

正如章惇所料,在路上他就被‘截到’了,先是吏部的人,接著刑部,而後是御史台,甚至還有皇城司。

到第二天中午,蔡卞的門生,周文台也‘截’到了。

經過這麼長時間,章惇才算將事情給弄清楚。

站在一處茶館的棚下,章惇喝著茶,看著周文台,笑著道︰「你,我是知道的,忠孝有為,寧折不彎,行事有頭有尾,方正有大氣,確實不錯,蔡元度目光不錯。」

元度,蔡卞的字。

周文台不卑不亢,傾身道︰「下官不敢當章相公如此贊譽。」

章惇臉上笑容收斂一分,還是不見往日的那般嚴厲模樣,道︰「你覺得,我該是什麼反應?」

周文台明知是考驗,還是毫不猶豫的道︰「下官希望章相公支持蔡相公,固然此事可能會引出一些風波,但甄別‘新法’忠奸已迫在眉睫,不能重復熙寧年間的老路,請章相公三思。」

章惇神色不動,道︰「蔡元度能力、眼光都沒有問題,但手段還是過于直率了。」

‘直率’形容一個人的手段,那就是褒詞貶用了。

周文台神色不動,心里月復誹,如論‘直率’,整個大宋有比得上您的嗎?

即便周文台不說,章惇也能猜到他在想什麼,喝了口茶,道︰「回去告訴蔡元度,我給他善後。但那十五個巡撫,都得由我來選。」

目前政事堂只有三個人,蘇頌,章惇,蔡卞,蘇頌其實已經離走不遠,插不了手,唯有蔡卞能與他爭一爭了。

周文台思索片刻,道︰「這個下官做不了主。」

章惇道︰「他會答應的,回去吧。」

周文台到底沒到那個層次,不清楚章惇話里的具體意思,見章惇沒有反對曾布這件事,他已經悄悄松口氣,起身抬手道︰「謝章相公,下官告退。」

章惇目送他離去,仔細推敲一番,朗聲道︰「拿筆來。」

裴寅一直立在一旁,听著就去準備。

章惇等鋪好紙,拿起筆,頓了下,開始寫。

第一封,是給趙煦的,上奏他這段時間的巡視結果與新思考。

第二封,居然是問候太皇太後病情的。

第三封,是給御史台的。

第四封,是給皇城司的。

第五封,是給曾布的。

裴寅在一旁靜靜看著,有很多疑惑。

章惇居然問候太皇太後的病情,哪怕是‘禮節性’的?還有皇城司,曾布,這些目的是什麼?

裴寅疑惑,但沒有問出口。

一道道信鴿,從這里飛入京城。

京城之內,果然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因為曾布的事,開始熱鬧起來。

‘舊黨’冷眼旁觀的有,趁機拱火的更是無數。

‘新黨’內部的分裂情形在加重,以六部三寺等為代表,繼而太學以及今科的士子等也紛紛加入其中,各種爭論此起彼伏,甚囂塵上。

彈劾蔡卞,為曾布申辯以及要求增加政事堂相公的奏本不斷增加。

蔡卞統統不管,似乎要強壓六部,繼續推進對曾布的處置。

御史中丞黃履的日子突然變得不好過,一些與曾布以及曾家有往來的人,紛紛登門,不少是德高望重之人,黃履不得不見,還得持弟子禮。

原本要南下游歷的蘇軾等也坐不住,接連登門,為曾布申辯。

曾布不止本身的影響力,他兄長曾鞏更是一代大家,還是歐陽修的門生,蘇軾等深受歐陽修的恩惠,自是不能坐視不管。

甚至于,一些勛貴公卿都出面了。

姻親,師徒,親朋好友,同窗同鄉等復雜關系,在這個時候瘋狂展現,似乎在大人物身上體現的尤為明顯。

黃履回府的馬車,甚至遭到了‘襲擊’,各種辱罵聲伴隨著馬車,臭雞蛋,石頭更沒少。

最後還是開封府的衙役趕來護送著,才勉強回府。

入夜。

趙煦看著這些五花八門的奏本,只是曬然一笑。

作為大宋皇帝,他越來越超然,對于朝廷內外的爭斗,盡力的月兌身,逐漸的在扮演了一種‘劇中裁決’的角色。

當然,內里的人其實都清楚,現今的大政,朝綱,‘新法’路線,全部出自于他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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