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換思想就換腦袋

第二天,趙煦就在垂拱殿,當著群臣的面,命十三弟趙似為欽差,持金牌,代他巡視河道,撫慰抗災軍民。

趙似小臉肅色的接旨,當天就以欽差的身份,代趙煦出京,童貫以及劉橫,率領大批禁軍隨行。

這樣的重視程度,宋朝開國以來僅見,朝臣們也明白了趙煦的態度,更加不敢怠慢。

趙似帶著一百萬貫的錢糧以及各種緊急籌措的物資,第一就去見了蘇頌,而後沿著河,一路東走,向著河北路去。

趙似的出現,確實大大鼓舞了治理黃河的軍民。大量錢糧的涌入,也令官民振奮。

七月底,雨勢開始減緩,各處危險的缺口基本被堵住,只是河北兩路依舊危險,作為黃河下游,沒有足夠的泄洪能力,壓力都在兩路各處河口。

許將,楊畏以及趙似,相繼趕了過去,全力應對。

垂拱殿。

趙煦與蔡卞,林希等人商討過後,決定繼續加強,並且增派更多的軍隊與民夫。

雨季還沒有過去,現在或許是最危險的時候!

趙煦從內庫,不斷撥出錢,調集各地錢糧,林林總總高達八百萬貫!

開封城里衙役,百姓都在忙著排水,趙煦也出宮,四處的巡視。

蔡卞跟在他邊上,站在城牆上,望著城內,道︰「官家,被沖垮的民房有上百間,還淹死了一些人,開封城里的糧油米面恐有短缺,政事堂已經命各路轉運司運送入京,只是,大雨連綿,河道暴漲,怕是一時半會兒進不來。」

趙煦看著一片澤國的開封城,默默一陣,又轉頭看向城外,道︰「不知道城外怎麼樣了?」

蔡卞跟著轉頭,道︰「從各處的奏報來看,問題應該不大了,官家且寬心。自仁宗以來,少有這麼大規模的治河,並且應對及時,應當不會出現大澇。」

「希望吧。」

趙煦還是很不安,又轉向城內,道︰「加緊排水,這天氣恐怕還要下,告訴韓宗道,動用一切人力物力,盡快排水,同時準備應對下一次大雨,做好百姓安撫,不要出亂子。」

蔡卞應聲,繼而欲言又止。

趙煦好似知道他要說什麼,轉身繼續在城牆上走著,偶爾還能在城外河面上看到飄過的尸體。

趙煦沉著臉,慢慢的看著。

在下城牆的時候,陳皮趕過來,瞥了眼蔡卞,在趙煦耳邊低聲道︰「官家,一些人活動的厲害,宮里也是趁機進進出出。」

蔡卞听到了,微微躬身,沒有說話。

他剛才要說的,就是這件事。不少人趁著現在亂套,動作有些明目張膽了。

趙煦停下腳步,雙手在一起來回握了握,忽然一笑,道︰「讓他們鬧吧,宮里別管。咱們專心做事。」

陳皮應著,面無表情的悄悄立到一旁。

趙煦繼續巡視,足足一個多時辰才回宮。

宮里的黃門,宮女正在到處整修,排水,清理污垢。

趙煦在垂拱殿坐下,不多久,沈琦忽然急匆匆來了,親自送來一道奏本。

趙煦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見他並不焦急,而是肅色,打開這道奏本,一眼掃去頓時眉頭皺起,目露認真的看起來。

這是文彥博的奏本。

文彥博這個人極其不簡單,其中一點就足以說明︰四十年前他就是宰相,前年才致仕!

今年,應該有近九十歲的高壽了!

要不是看到這道奏本,趙煦都忘記這個人了。

趙煦審視著他的奏本,里面充滿了‘告誡’之詞,對‘熙寧之法’進行了極其嚴厲的抨擊,內外各種困頓描述的淋灕盡致,希望趙煦‘有所悟,有所得’、‘能自判,能自醒’。

文彥博雖然致仕,可是他是仁宗朝起的宰相,歷經四朝,入仕七十多年,是政壇的不倒翁,門生故吏遍布天下!

韓範家族再厲害,韓琦,範仲淹都過世很多年,但文彥博還活著!

政壇上,哪怕是七十歲的蘇頌都是文彥博的後輩,受到過他的提點!

任何力量的角逐,都比不過‘長壽’二字。

趙煦看著,沉色不語。

近來他收到的‘反對新法’的奏本越來越多,軍、政兩界都有,單是三品以上就有四十多道,入京的經略使,節度使等越來越多,奏本正在不斷累積。

文彥博這一道,算是最有力量的!

趙煦沉思許久,看向沈琦,道︰「這道奏本留中。」

「是。」

沈琦抬手應著。他清楚文彥博的能量,文彥博這道奏本一出,後面必然從者雲集,朝廷以及官家的壓力驟然大增!

趙煦再次看著這道奏本,心里沉吟不絕。

改革,雖然是少數人的作為,但必須要團結能團結的勢力,爭取最大的支持,單靠少數人的強行推動是遠遠不夠的,必須不斷凝聚、擴大共識。

偏偏就是,現在的改革,不止牽扯持續多年的黨爭,其中還有學術方面的爭端。

學術方面的分歧,辯不出是非多錯,雙方又寸步不讓,最難處理!

趙煦沉思良久,雙眼泛起冷色,自語道︰「多換思想少換人,不換思想再換人!」

陳皮在一旁听著,神情發緊,他感覺到了殺氣。

不等他有所反應,趙煦忽然道︰「你見過蔡攸了?」

陳皮連忙躬身,道︰「是。已經交代了。」

「過來。」趙煦從抽屜拿出一張紙。

陳皮連忙恭謹過來,伸過頭。

趙煦眯著眼,在他耳邊說了很久,最後遞過一張紙,道︰「將名單交給他,給我盯緊了。」

陳皮臉角繃的直直的,心里惴惴,渾身發冷,等趙煦話音落下,連忙接過那份名單,道︰「小人遵旨!」

趙煦面無表情的擺了擺手,將文彥博的奏本放入抽屜,繼續批閱起來。

不久之後,蔡攸就被陳皮叫到了他的房間。

陳皮的房間並不大,一進一出,一個臥室,一個客廳。

陳皮坐在凳子上,神色淡漠。

蔡攸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陳皮等了一陣子,才道︰「貪污點官家的錢,假公濟私殺幾個人,打擊報復一些人,不算什麼事情。」

蔡攸頭上冷汗涔涔,渾身抖個不停。

陳皮剛才說的,全部都是他隱秘的事,只有他的兩個心月復知道!

這些事情,足夠令他死無葬身之地!

陳皮說不算什麼事情,蔡攸可不敢真的當真,頭磕地上,顫聲道︰「公公,小人知罪,還請公公恕罪!」

陳皮瞥著他,不冷不熱的道︰「起來吧,官家要想治你的罪,你早就死八百回了。」

蔡攸內心顫栗,渾身冰冷,慢慢起身,臉上一片蒼白。

陳皮見他這副模樣,直接道︰「听好我下面的話。」

蔡攸連忙躬身,滿臉緊張肅謹。

陳皮不喜歡蔡攸,這個人太過無恥,連親爹都能出賣,還有什麼事情是干不出來的?

陳皮漠然道︰「繼續擴充皇城司,除了人手,衙門,監獄也要擴大。另外,西京,南京要建分司,歸你節制,人守由你招募。」

蔡攸神色微驚,抬頭看向陳皮。不處置他,還給他增加權力?

陳皮迎著他的目光,雙眼冷冽,道︰「沒有官家的允許,你要是再敢亂來,我就將你帶進宮,在身邊看著!」

蔡攸覺得褲襠一涼,噗通一聲跪地,急聲道︰「小人遵旨!」

陳皮冷哼一聲,道︰「帶上這份名單,滾!」

蔡攸連忙上前拿好桌上的名單,連滾帶爬,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陳皮不喜歡他,等他走了,喝了口茶,道︰「你都听到了?」

南天友從簾子後出來,神情萬分恭謹,躬著身道︰「小人听到。」

陳皮看了他一眼,神色緩和一點,道︰「你還算懂事。我已經讓人給你重新找了個地方,你的人從今天起,與皇城司分開,各行其是,懂了嗎?」

南天友不動聲色的並了並腿,道︰「小人明白。」

陳皮想著趙煦的交代,道︰「你們暫時低調一些,在夏遼各處重鎮,京都想辦法組建分司,一定要隱秘,安插探子,收買他們的文臣武將,收集有用的消息……」

南天友仔仔細細的听著,一臉肅色。

陳皮說了好一陣子,忽然道︰「官家口諭︰你們的編制暫且不給,低調一點,一切費用由內庫出,不受任何衙門節制,奉旨行事。」

南天友神色一震,猛的單膝跪地,沉聲道︰「臣南天友遵旨!」

陳皮看著他,暗自點頭,至少比蔡攸順眼多了。

……

幾天之後,開封城沒有再下雨,積水消退的差不多,黃河中游被控制住,朝野皆是松了口氣。

蘇頌,章惇相繼啟程回京,許將,楊畏等人依舊在第一線指揮。

這還不到八月,雨季並未過去,還不能放松,並且善後也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們坐鎮處理。

蘇頌,章惇還沒有回到開封,御史台接到了一個極其棘手的案子。

這個案子非常的特別,不止令御史台棘手,三法司的大理寺,刑部都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個案子的特別之處有很多,第一,這個案子就是一個普通民女的‘傷人案’,它不是因為眼下的黨爭催發出來的,卻又關乎于黨爭。

第二,這是一個陳年舊案,發生在神宗朝熙寧元年,離現在有近二十五年!

第三,這個案子牽扯到了王安石,司馬光以及神宗朝以來的幾乎所有的大人物!

另外,也包括神宗皇帝!

這個案子,極其的錯綜復雜,反反復復,起起伏伏,由普通案子而出,卻被卷入了黨爭中,‘新舊’兩黨為此相互爭論,攻訐長達十多年!

便是赫赫有名的——登州阿雲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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