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交心

作者︰廣寒宮宮人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且不說趙官家借著酒勁兒,對著兩人一通剖析,最後居然真的喝大了,忘了給點明確示意安兩人的心就昏睡過去,還是出動了四個御前班直找來軟轎,把人給抬回寢殿。楊沂中听得動靜哪里還顧得了許多,忙跑過來探視,趕緊讓人把官家扶上軟塌睡覺,又提溜了翟、辛二人出去好一頓訓斥。

說得好像趙官家任性起來他們能管得住一樣?

經過這麼一折騰,天已經大亮,建炎十二年正式到來。立春加新年,是個極好的兆頭,相熟的人家看朝廷遲遲沒有追究,也開始互相串門拜年,罵幾句義軍混賬劉相公無能,就開始家長里短地說起來身邊的瑣事,所謂兒孫繞床走,翁姑曬太陽。

這大年初一的長安百景圖趙玖卻是無福欣賞了,他宿醉之下居然到了下午才醒,听說劉相公已經求見過好幾次,以為有什麼大事,趕緊請他進來。

但是接下來劉子羽的話卻讓他有些吃驚,「官家,臣想請假三個月,帶著家小回祖籍福建路建州,祭奠亡父十周年。」前文已表,劉子羽乃是名臣劉韐長子,靖康後,劉韐萬念俱灰,于建炎二年投繯自盡殉國,劉子羽扶靈回鄉安葬後追上行在,通過張浚引薦,成了趙官家的左膀右臂一般的知兵文臣。隨著他一路高升,忙的年年祭祀都是打發弟弟帶著長子回去的。單要說為人子為父親辦白事那也是應該的。

但這個時候你相公請假回老家,不是等于變相地去職嗎?

趙玖道︰「怎麼?朕還沒開堂審問,劉相公就要給自己定罪了不成?」

劉子羽搖頭,道︰「非也,官家,臣想問您一句,憑您對功臣的厚待和臣一直以來的表現,即使定罪,難道會比回老家更差嗎?」

趙玖不答,反而一笑,這劉彥修的脾氣啊,也就是自己已經習慣了。

不想劉子羽卻是認真道︰「官家,昨夜蒙恩賜酒,臣也想明白了,臣之過錯,乃是北伐之後,一向料敵從寬的謹慎卻丟了,又因為本就和馬邢王有嫌隙,怕曲大等人再嘮叨我因私廢公,所以不像以前一樣對軍事部署插手詳細。幾乎釀成萬死莫贖的罪過,這是臣不能原諒自己的,所以這使相之職位,官家即使厚愛,臣也不敢在忝居了。」

他這樣說,趙玖反而一時沉默了,忽而一笑,道︰「都說了一笑泯恩仇,你到還是為馬擴著想。」

是的,無論劉子羽動機是啥,只要他以失職為由去職,那麼馬擴的責任就會小很多,義軍什麼德性大員們心中都是有數的,你劉子羽作為關西主官,又素來知兵,沒管理好承擔主要責任,確實說的過去。

「二來,臣雖暫不知到底是什麼人挑撥作祟,但臣一離開,必然教這些賊子放松警惕,也算臣稍補過失了。再有,如果陛下將來覺得臣還有用,臣今年也不過四十,尚能為國朝洗手奉公。」

話都說到這里了,好像再不答應也不行了,趙官家于是嘆道︰「罷了,這樣吧,今年福建福鄉野之間對于稅額分配還是非常的意見,李綱和胡安國都回去挨家挨戶地做工作,你以前事忙也顧不上,這次祭奠之余,你要給這些鄉人調節一下。」

這事是建炎八年鬧出來的,趙官家攤丁入戶,福建路的新政改革產生了一個大問題︰地方和地方之間因為檢地、土斷問題而產生了巨大的地域矛盾。城市和鄉村之間,城市和城市之間,鄉村和鄉村之間,往往會因為幾百貫、幾十貫,乃至于幾貫、幾文的稅額分配產生激烈爭執。上面還好,差額下放到了基層,尤其抵達村社一級的時候,卻會釀成大規模械斗的出現忽然失控。這兩年雖然已經沒有那樣激烈的鄉土斗毆,但世仇已經在相鄰村鎮之間結下,不得不多關注。這是士大夫的應有之義,劉子羽責無旁貸,自然答應。

正月初二,長安使相劉子羽以父喪十年為由向趙官家請假三個月回鄉,初六,趙官家正式答應,追贈劉韐為建國公。于是他們一家子與初七遠行,半路上,劉韐當年的舊部岳飛、王貴、成閔听到消息,都派出了子佷或者親信追上隨祭,這是發達對故主的感懷,屬于封建社會基本道德,不論政治立場如何,劉子羽兄弟都是非常禮貌地接待並謝過了。

路過南劍州尤溪的時候,好友朱松病重托孤,他又多了一個養子朱熹,就是另外的事了。

今年冷的厲害,劉子羽南下後,天氣卻並未見暖,這兩日更是一日冷似一日,天空鉛雲低垂,烏沉沉的陰暗,大有雨雪再至的勢頭。果然到了晚上,雪花朵兒又密又集,又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倒是把舊宮弄了個冰天雪地。趙官家在隨手拿著一本《唐傳奇》翻閱,楊沂中來了後只看到曲江池旁的紅梅林便是上的那人依舊是那副慵懶的樣子,身邊點著兩個火爐,心里感覺特別踏實,「稟報官家,給壽春公主的禮物已經送出,臣親自檢查過,一定能在公主生日前送到。」

「難為你了,神佑這孩子親娘外眷早無,又不像佛佑那般大方還有個小姨,自來就是心思敏感些,只能多照顧她的情緒。偏朕是個粗心的,只能你多提醒。」趙玖由衷感嘆道。

「這都是臣分內之事。」楊沂中道。

「還有一件事,朕也想了很久。正甫,那一日朕應該听你的再仔細一些,至少不該向你發脾氣。」趙玖放下書,誠懇道。

楊沂中卻是大吃一驚,忙跪下說︰「官家言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這般,教臣如何自處啊?」

「你在這兒都不能自處了,朕可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趙玖隨意地扶起他,道︰「你我比誰相識都早,有什麼說出來,誰對誰錯都不要妨礙繼續走下去,當然,你不說,朕也不怪你,誰讓當初是朕讓你勾當皇城司呢。」

楊沂中看著眼前的一切,滿園的紅梅,在點點流瀉下來的融融暖陽下如雲蒸霞蔚一般,紅得似要燃燒起來。花瓣上尚有點點白雪,晶瑩剔透,相得益彰,更添清麗傲骨,也不知是雪襯了梅,還是梅托了雪。

再加上一個一眼攪動天下卻又時時刻刻小心的謫仙之人,真真是一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神仙境界!

這時,忽有人來報︰「官家,刑部、大理寺和皇城司聯署奏疏,八百里加急。」

可想而知,東京秘閣的這個年肯定沒過好。

當然,比他們過的還不好的人肯定就是一些暗牢里的人了——

小劇場番外——

宋朝相公們的死後生活

趙官家驪山遇刺事件讓宋朝相公鎮瞬間炸了鍋,雖然很快知道君上無恙,松了一口氣。但是接下來這事兒就像是水過無痕,至少在傳閱的邸報上是這樣,哦,唯一得到的消息是褒獎名單。

宗澤看後,說了句,「種家不虧世代忠良,可惜老種(種師道)和小種(種師中)不在這里。不然看到子孫忠貞爭氣,必然大感安慰!」都是靖康年間結下的交情,宗澤是真挺佩服這兩人的。

可惜啊,在相公鎮中,如果張所在身邊還好,不然,他一向說什麼都會被人無視,和誰發生爭執大家都說錯的也是他。

比呂家三人組還招人恨。

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朝臣三千,趙官家他獨寵,呸,獨獨把宗澤天天放在心上,臨死了寫下個千古佳作,死後每次表彰大會必然上榜,建炎一朝誰不知道官家最愛那位「過河相公」。

還是屈原大夫說的好,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婬。

這種情緒在官家在建炎十一年的正月十五以流光祭奠情況下達到頂峰。

你說你一個糟老頭子,快七十了才登上州郡之位,雖然說收復東京支撐前線還發現了一個岳飛是很不容易,但是你看看你對官家的態度,從一開始的全面不信任到死前還得逼著人家發誓,再看看你死了之後官家是怎麼做的?

你羞不羞,愧不愧啊?

宗澤當然是不羞也不愧,當年趙玖(雖然他背了鍋)那些行為就不值得他多尊敬,但無人時也會和呂頤浩感慨說,「元直(呂頤浩字)啊,我是不是太嚴苛了,官家本是一閑散親王,倉促間上了大位,一時無措但到底頂住了啊。」

呂浩頤很像翻個眼皮說你也知道啊,但沒辦法他這臭脾氣只能和宗澤搭伙,于是道︰「是啊,你下次可以跟他們說正是以前的官家太不當人,你才對咱們官家一開始沒信心,至于他們多不當人,這里的人哪個不是一把辛酸淚!」

章惇正好走過,听這話不由道︰「哲廟是個好官家,只是死的太早了。」

他這一嗓子,宗澤呂浩頤乃至汪伯彥瞬間統一戰線,道︰「官家若是哲廟,可會有什麼元符西征之後的破事。」

章惇一時啞然,他雖然和趙煦君臣情深,但也不得不承認,長于深宮的他不如這位官家有決斷力。

所謂元符西征,是指元符元年,邊廝波結等以河州(今屬甘肅)、岷州(今屬甘肅)、溪哥城(今屬青海)及吐蕃兵六千余人歸順宋朝,邈川諸酋相繼亦求內附。章惇命王愍進攻吐蕃,吐蕃主隴拶出降。

西夏自然不服,接連上表,請求遼朝出兵,遼朝征集大軍駐扎宋遼邊境,作出大舉南下之勢,派蕭德崇到開封勸和,提出讓宋朝歸還攻佔西夏的領土。

這時候就是發揮大宋特色的時候了,眾人大多同意談和還地,哲宗也認為如此。只有章惇頭鐵,拒絕了遼朝的要求。但最後還是和談收尾,西夏對宋稱臣而已。

這都還是前宋最有魄力的皇帝呢。

因此大家才妒忌你宗澤啊,這麼好的主君,你居然不知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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