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四章 探花郎

「九齡說的沒錯,我們是該感謝掌櫃的,來,公子,請坐!」文俊的丑臉上洋溢著笑容。

盧小閑和崔湜也不客氣,和他們圍坐在一起。

「還未請教公子貴姓呢?」

「哦,我姓盧,他姓崔!」

「哦,是盧公子崔公子,來,一塊吃點吧!」文俊熱情地邀請道。

「不了,我吃過了,你們吃,我和你們聊會!」

五人又開始吃了起來。

「這位大哥,你剛才說的繼續救火是個什麼意思?」盧小閑向劉辰問道。

劉辰還未來得及答話,常敬忠搶先說道︰「盧公子,你有所不知!文兄才思艷麗,工于小賦,從不用打草稿,一揮而就,做起文章來就把手在袖子里籠一籠,然後一詠一吟就成了,八韻為一賦,每次考試,押官韻作賦時,文兄不急不躁,叉手一吟便成一韻,八次叉手即可完成八韻,人又送外號‘文八叉’。文兄很喜歡助人,在考場每次都能幫助自己左右的考生,據說上次科考主考官專門嚴防于他,但他還是暗中幫了八個人的忙。」

盧小閑听罷,驚異地望著文俊。

文俊嘆了口氣道︰「若不是這幫狗官以貌取人,我何至如此呀!」

盧小閑拍著文俊的肩頭道︰「是金子總會發光的,相信我,文大哥,你總會有出頭的那一天!」

這麼些年來,第一次有人對自己說如此激勵的話,文俊的眼楮有些濕潤了,他朝盧小閑點點頭道︰「多謝盧公子。」

崔湜在一旁問道︰「你們五位考的是明經還是進士?」

劉辰嘴一撇,不屑道︰「我們怎麼會去考明經呢,當然考進士了!」

大唐的科舉考試有很多門類,主要的是明經和進士兩門。

明經主要考的是貼經,就是把經典著作某一段的一部分文字用紙貼住,讓考生回答原文的內容,考的是死記硬背。為了增加難度,主考官開始選擇一些偏僻生冷的章句做為試題。但那些聰慧的人,往往不會去考明經,在他們看來明經太不入流,不足以顯示安邦治國的才能。

相對于明經而言,進士考試就難的多。進士考試要考三場,第一場考詩賦,第二場考貼經,第三場考策文。

明經與進士這兩種考試的難易對比,舉人們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說,意思是三十歲的人考中明經就已經是高齡考生了,而五十歲能考中進士還算是年輕的。

「進士如此難考,你一定吃不了少苦吧?」盧小閑向楊乘億問道。

楊乘億嘆了口氣道︰「我這是第七次參加進士考試了,上次科考後的一場大病,幾乎要了我的命,在長安好不容易養好了病,已經大半年過去了,索性索性就住在了長安繼續苦讀,等待這一次科考。離家三年了,也不知家中如何了。」

盧小閑有些同情這些舉人了,他有些言不由衷道︰「楊大哥吉人自有天象,家中一定安好的!」

盧小閑心情有些沉重,他準備起身離開了︰「各位,你們吃過早飯還要溫習功課,就不打攪了!」

常敬忠對盧小閑頗有好感,他笑道︰「不礙事,等會我們要結伴去龍首山!」

「去龍首山干嘛?」

「去模柳?」

「模柳?」

「據說,只要模到了金絲柳,考場上就會筆力連綿,文思不絕,一舉高中。」

「還有這說法?」

「當然了,這可是上次科考的探花郎說的,怎麼會有錯,這還是我們花了一兩銀子才買來了這個秘訣呢!」

離開了天祥客棧,盧小閑忍不住問道︰「崔大哥,模柳就能高中,你信嗎?」

崔湜笑道「我當然不信,這肯定是蒯正鵬歪主意!」

「蒯正鵬?」盧小閑奇怪地問道︰「蒯正鵬是何許人?」

「蒯正鵬便是剛才那些舉子所說上次科考的探花郎,說起這個蒯正鵬,里面還有些故事呢!」

盧小閑來了興致,趕忙道︰「崔大哥,你給我講講!」

蒯正鵬在上次的科考中了第三名,成了萬人矚目的探花郎。眼看這狀元和榜眼兩位同科都已經被吏部外放做官去了,排名在他身後的進士們也都紛紛走上了仕途,靜等消息的蒯正鵬真有點坐不住了。他找到吏部尚書喬為仁一問,沒想到那喬為仁一翻眼楮,不屑地說道︰「目前沒有空缺啊,你回去等著吧!」

蒯正鵬一打听才明白,喬為仁是出了名的貪官,沒有錢孝敬,想要叫他放官,那簡直就是搬梯子上天,連門都沒有啊!

蒯正鵬哪有銀子給喬為仁,就算有他也不會給。他見喬為仁搪塞自己,大怒之下竟當面把喬為仁罵了一頓。因為蒯正鵬有功名在身,喬為仁也不能把他怎麼樣。最後被罵得實在惱火,只得命手下人把蒯正鵬推出了吏部衙門。

喬為仁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個狂生,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只要我一日在任,一日就不放官與他,叫他在長安等個十年八年的,看你狠還是我狠!」

點誰是探花郎是陛下說了算,可是放誰當官,那可是吏部說了算。就算蒯正鵬把這事捅到陛下面前,沒有空缺,別說皇帝,就是神仙也沒有辦法啊。

打這以後,蒯正鵬隔三岔五就到吏部來吵鬧一場。

盧小閑笑道︰「這蒯正鵬有些意思,他住在哪里,我們瞧瞧去!」

崔湜帶著盧小閑來到蒯正鵬的住處,這是一戶人家的偏房,里面十分簡陋,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蒯正鵬穿著也樸素至極,若不是早知道他是上次科考的探花,盧小閑還真將他當作市井之人了。

盧小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蒯正鵬向盧小閑深深施了一禮道︰「蒯某見過盧大人!」

蒯正鵬雖然痛恨喬為仁,可對盧小閑還算恭敬。

盧小閑在朝堂的所作所為,整個長安城都傳遍了,蒯正鵬當然也听說了。

盧小閑問起舉子們模柳一事,蒯正鵬苦笑著說了事情的原委。

去年冬天,天寒地凍,喬為仁的父親哮喘病發作,濃痰堵住咽喉,一口氣沒上來便一命嗚呼了。喬為仁找了個風水先生,在長安城外的龍首山選了一塊風水寶地。喬為仁披麻戴孝,將父親下葬後,又花高價買來二十多棵稀有的金絲柳栽種在墳前。

蒯正鵬一直在長安耗著,錢已經快花空了,別說送禮,就是以後能不能在長安住下去,恐怕都快成問題了。蒯正鵬心中憋悶,到街邊的小酒館中喝了二兩燒酒,借著酒勁,他又來到了吏部衙門。

吏部的差役早就已經認識他了,知道他就是前科的探花郎,也不敢十分為難他。蒯正鵬搖晃著身子,來到了喬為仁的內書房,喬為仁還是一臉的苦相,張口就說沒有空缺,叫他繼續等。

蒯正鵬用手指著喬為仁的鼻子,吼道︰「蒯某人已經忍耐你很久了,眼看著今年又要開恩科了,還將有一大批舉子要等著外放做官,你再不給我找個好地方,可別怪蒯某人對你不客氣了!」

喬為仁搪塞了蒯正鵬幾句,命令手下把半醉的蒯正鵬又架出了吏部衙門。喬為仁因為蒯正鵬隔三岔五來鬧,所以把他的話早就當成了耳邊風。在他的眼里,蒯正鵬就是一條小河溝里的爛泥鰍,他還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啊!

蒯正鵬回到住處,一頭倒在床上,越想越來氣,眼看著今年赴恩科考試的舉子們都已經陸續趕往長安了,他這個前科的探花郎還傻傻地在這里等吏部派官呢,蒯正鵬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直到雞叫頭遍,蒯正鵬一骨碌爬起來,腦袋卻「砰」的一聲撞到床頂的橫木上,這一撞,倒把人磕明白過來了,他拍手叫道︰「有了!」

蒯正鵬找來幾張紅紙,寫上「高中秘訣」四個大字,貼到了各個客棧的門前。

蒯正鵬可是前科的探花郎啊,這就是無形的號召力,很多今年趕考的舉子們紛紛上門求教。

蒯正鵬倒也不藏私,只需花一兩銀了子,他就把自己為何能考中探花郎的秘訣講了出來。舉子們听他講完,一個個的都是將信將疑,可看他言之鑿鑿的樣子,卻又不得不相信。

盧小閑忍俊不禁笑道︰「這麼說,你是想讓舉子們都到喬為仁父親的墓前模柳去?」

「他不讓我好過,我也得讓他難受難受!」蒯正鵬憤憤不平道。

蒯正鵬的急智讓盧小閑很是欣賞,他朝蒯正鵬點點頭道︰「你再堅持一段時日,等有機會了,我幫你去計回這個公道!」

「多謝盧大人!」

……

十天之後,在龍首山上給喬為仁守墓的兩位家人跑了回來,他們磕磕巴巴地和喬為仁說明墓地的情況。

喬為仁一听也愣住了︰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這幫趕考的舉子們怎麼都到龍首山模金絲柳去了?

喬為仁心中懷疑,吩咐家人準備大轎,兩個時辰後,他終于沿著盤山路,來到了父親的墓地,大老遠他就聞到了一股騷臭的氣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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