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 斗富

阿史那是突厥可汗的姓氏,意思是蒼色的狼眼,阿史那氏第一任可汗伊利可汗率領突厥部眾滅柔然,建立了繼匈奴之後的第二個北方游牧汗國。

如今,阿史那一族已經衰落。

「正是,我是阿史那元慶之子。」阿史那獻點頭道。

吉溫向阿史那獻拱手施禮道︰「原來兄台是興昔亡可汗之子,在下失敬了!」

盧小閑熟知大唐歷史,當然知道興昔亡可汗。

當年,太宗與西突厥戰事告終,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賀魯被俘,西突厥滅亡。大唐在西突厥故地設置羈縻都護府,任命已降大唐的室點密可汗五世孫阿史那彌射為昆陵都護,賜爵名興昔亡可汗,統轄五咄陸部。阿史那彌射死後,其子阿史那元慶被冊封為左玉鈐衛將軍、昆陵都護、興昔亡可汗,統轄咄陸五部。阿史那元慶被酷吏來俊臣誣殺,其唯一的兒子被流放到崖州,想必便是這個阿史那獻,不知他何時從流放地回到長安了!

阿史那獻擺擺手︰「這位兄弟言重了,阿史那家族已是昨日黃花,不提也罷。」

言罷,阿史那獻急不可耐地扭頭,向那群歌妓張望過去,似乎在尋找什麼人。

此時,大廳另一半的空處,眾女子已依次站好,各自拿著樂器,古箏、琵琶、揚琴、陶笛、勛、笛子不一而足。

樂器響起,在眾女子的伴奏當中,秋蓮開始翩翩起舞。

「盧公子,你看仔細了!」吉溫對盧小閑介紹道︰「這是秋蓮最拿手的《綠腰舞》,除了在醉春閣,別處可是看不到的!」

盧小閑點點頭,認真觀賞起來。

秋蓮初起時,舞姿舒緩且富于變化,像翠鳥,像游龍,輕盈無比。她雙袖飛舞,如雪縈風,低回處猶如破浪出水的蓮花。

快結束時,節奏由慢到快,佩飾搖動,衣襟也隨之飄起,似乘風而去,追逐那驚飛的鴻鳥

秋蓮終于緩緩停下,黑瑩瑩的眼珠子左右一掃,微微點頭。

台下喝彩聲四起,滿堂叫好,這些無聊的看客不在奢望一親芳澤,現在在意的是那一份樂子。

見阿史那獻還在留戀地張望,盧小閑笑著打趣道︰「阿史那大哥,看來你和吉大哥一樣,也是專程沖著秋蓮而來的?」

阿史那獻搖搖頭︰「我可不是來看秋蓮的!」

不是來看秋蓮的?盧小閑覺得奇怪,正要詢問,卻听得有靠近歌妓那邊的桌上,有人突然大聲喊道︰「好!好!好!申老爺有賞!」

一件東西忽然丟在了秋蓮腳邊。

眾人一驚,定楮看時,卻是一大塊銀餅,听聲音沉沉的,只怕有好幾十兩重,周圍的幾桌人登時轟然叫起好來。

盧小閑隨著眾人目光往丟銀子的那桌看去,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胖子臉上浮著笑意,一身繡花員外團袍,帽子上綴著一塊拳頭大的漢玉,好像將他的身體也壓得更矮了。

吉溫小聲道︰「盧公子,你今兒來對了,馬上有好戲看了!」

「什麼來對了?」盧小閑一頭霧水。

「你可知道這個申老爺是何人?」吉溫小聲地問道。

「不知道!」

「他是隆昌錢莊的東家申輔!」

「原來他就是申輔!」盧小閑笑著道。

盧小閑听說過申輔其人。

岑少白要開錢莊,自然要對長安的錢莊大致做個了解。

長安城大大小小的錢莊,大多是隆昌錢莊和泰豐錢莊的分號,有幾家雖然不是分號,也得依附這兩個錢莊才能生存下去。

隆昌錢莊的東家申輔,盧小閑只是听說過,今日還是頭回見。

「就算他是隆昌錢莊的東家,怎麼就算有好戲看了?」盧小閑有些不明白。

「盧公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吉溫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道,「明面上看,申輔是隆昌錢莊的東家,實際上真正掌控錢莊的是太平公主。」

說到這里,吉溫指了指離申輔不遠的另一桌,對盧小閑道︰「你看,泰豐錢莊的東家許成今兒也來了。他與申輔一樣,只是前台人物,幕後之人是安樂公主!」

盧小閑順著吉溫的手指方向看去,許成正端起茶碗輕輕一啜,相貌清秀得飄然出塵,令人一見忘俗,舉手投足那股從容,那種自信,俯仰之間只覺得神采照人。

盧小閑心中暗道︰原來許成竟是這般英挺的年輕人。

隆昌錢莊在長安是二十多年的老字號,這麼多年,太平公主一直屹立不倒,隆昌源源不斷為她提供的大量銀錢,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李顯即位後,安樂公主得勢成為了大唐第一公主。

安樂公主對斂財情有獨鐘,自然不會放過錢莊這一財源,于是,泰豐錢莊便孕育而生。

泰豐錢莊雖然成立雖晚,在安樂公主幫襯下蒸蒸日上,僅數年工夫,便有後來居上壓過隆昌之勢。

太平公主當然不甘心固有領地被安樂公主染指,于是姑姑與佷女之間較量的戰火,從朝堂延伸到了生意場上。這種形勢之下,申輔與許成之間水火不容,針鋒相對,也在所難免。

吉溫意味深長道︰「平日這些姑娘出場打賞也不過幾兩銀子,申輔如此重賞,當然是做給許成看的!此刻,他們二人誰示了弱,便是給身後的主人丟了面子,這豈不是要有好戲看了?」

果然,鄰近的桌上有人悄聲道︰「這姓申的也忒可恨,故意煞風景,且看許掌櫃如何反應。」

話音剛落,卻見許成齜著牙無聲地一笑,有些孩子氣的樣子,伸手從懷中模了一物輕輕丟出,卻正好落在那塊銀子旁邊。眼見那東西並落在那銀子旁邊,金光直閃,竟是一塊金子,光芒將那銀子蓋下去了,風頭自然也將對方蓋下去了。

瞅著這一幕,吉溫臉上露出了復雜的表情,對著盧小閑苦笑道︰「瞧見了嗎?青樓是有錢人的天堂,沒錢人只能當看客,盧公子,你現在應該明白,我剛才那番話的意思了吧?」

盧小閑卻不似吉溫那般酸酸的,他來醉春閣本就不是為了尋樂子,申輔與許成二人的斗法,在他看來好生無趣。

盧小閑本想拿出胭脂的畫像,讓吉溫辨認一番便要離開,可看吉溫一臉落寞的神情,只好先按捺住了。

盧小閑將目光從吉溫身上挪開,看向阿史那獻。

阿史那獻的目光還在停留在那群歌妓身上,根本就沒有注意申輔與許成二人之間的事。

阿史那獻如此反常的舉動,讓盧小閑覺得很奇怪。

就在此時,申輔伸手取下帽子,扯下那塊漢玉,面無表情地丟了過去。

眾人早已轟動,屏住聲息盯著二人緊看。

金子價值不菲,可這塊漢玉就算不是價值連城連城之物,也要比那塊金子貴上幾十倍。

見了此景,吉溫不再是羨慕,而是憤怒,咬牙切齒道︰「如此粗鄙之人,卻能腰纏萬貫,想我吉溫一身才學,卻只能做一個小小的捕快,靠著微薄的俸祿潦倒一生,老天不公呀!」

听吉溫如此抱怨,盧小閑覺著好笑,便舉杯勸道︰「不說這個了,吉大哥,我們喝酒!」

「盧公子,你以為我在吹牛?」吉溫以為盧小閑不信自己,受了侮辱一般放大了聲音道,「我吉溫十四歲便做了刀筆吏,替人所寫的訴狀無一不勝訴。十七歲進縣衙,做過戶房和刑房書吏,夏稅秋糧、丁差徭役、雜課等事項無不精通,破案偵緝、堂事筆錄、擬寫案牘、管理刑獄等諸事手到擒來。如今,我在縣衙整整干了十年,不僅沒有得到重用,反而被排擠降成一名捕快,你說是不是老天不公?」

「吉大哥,我可沒看不起你的意思!」盧小閑趕忙解釋道。

吉溫更加激動,言猶未盡道︰「琴棋書畫我樣樣精通,我會吐蕃、突厥諸番語言,我能將《大唐律》倒背如流,我甚至還讀過《羅織經》……」

一直沒有說話的阿史那獻突然打斷了吉溫,對吉溫惡狠狠地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什麼《羅織經》,小心我揍你!」

「你……」吉溫愣了愣,旋即似乎明白了什麼,笑了笑不再說話。

見吉溫不言語了,阿史那獻沒有再為難他,又扭頭向歌妓看去。

大廳內眾人此刻的心思都已轉到這許成與申輔的斗法上了,哪有人理會吉溫的憤世嫉俗。

在眾望所歸的目光中,許成終于反擊了,他只是輕輕揮了揮手,淡淡的笑容看在眾人眼里,卻仿佛有股陰森的味道。

靴聲橐橐,一口箱子已給人抬了進來,直抬到眾歌妓面前,跟著打開箱蓋,眾人只覺得眼前金光耀眼,箱中竟然堆滿黃金。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呆了、痴了,滿園子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聲,卻又似靜得驚人,這麼多的黃金放在眼前,又有多少人一生中見到過?

便在這靜得嚇人的寂靜中,許成輕輕道︰「都賞了秋蓮姑娘吧!」

申輔面色鐵青,他霍地起身,怒目瞪著許成,似要將他活吞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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